掩在答案之上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可是罗密却失去了捅破它的勇气。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多想……那两个声音说话间已经来到地洞的正上方,从头顶漏下的几缕阳光仿佛在提醒他,罩住洞口的藤蔓正在被那两名弟子掀开。
罗密朝对面仍在闪烁着的诡异红光看去,心里盘算着是被人逮到还是被蝙蝠咬到划算……思虑转动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打定主意后,罗密咬牙加速奔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红色光点,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远远看去,是十足的恐怖。
此时已经冲过去的罗密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光,险险停在离前面的实体不到一尺的位置,他忍不住吞了口干沫,喉咙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原来真实见到的情形,比远看时更加恐怖。
那不是蝙蝠,而是一条不知道有多长的巨大的蜈蚣。
这条蜈蚣长长如同绳索一般的身体充斥着整个地洞过半的空间,那些红光全是由它足上发出,乍一看就像是无数只发着红光的眼睛。
罗密咋舌,西游记上那千眼蜈蚣原来真是有原形的啊。
他一边想一边小心地朝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与蜈蚣的躯干正面相对。他不由的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冲过来时的极度小心,不然就肯定撞上去了。虽然现在他看着这蜈蚣一点动静也没有,但罗密可不是真的确定这怪物没有感觉。
他的视线很快落到一处空隙上,暗念口诀,收敛气息。
这个时候,那说话的两名弟子已经下到洞内。与罗密不同的是,他们一进洞就看到不计其数的红光,不过却几乎与当时的罗密做出一样的反应:惊,再向后退。退到靠住洞壁,这两位弟子大概觉得现在安全了,又开始了交谈。
“这是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野兽的眼睛。”
“那是否还过去搜?”
“既然有这个,肯定不会有人在,我们走吧。”
且不说这两人武断地判定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的罗密,陡然感觉到从地面传来的最初极细微后来却越来越明显的震动……还有从身旁传来的灼热又暴躁的气息,他意识到也许正是那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了这条蜈蚣。
震动连绵不断地传出,那两名弟子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师兄,现在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两柄碧绿色的小剑已经出现在两人身前,有了法器之后,他们似乎底气足了许多,睁大眼朝地洞深处望了过来。
罗密却分明感觉到那灼热气息中的暴躁感又强了几分。
似乎……什么东西将它惹怒了。
那两名弟子中左边一人看起来沉稳得多,他像是也感觉到了,不自禁又想向后退,却抵到了洞壁,他低声道:“有些不妙,恐怕这里不是野兽而是妖怪。”
右边那人却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听到之后惊叫一声:“妖怪!”
罗密清晰地看到蜈蚣的身体在那声话音刚刚落下时开始扭动,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因为数不清的蜈蚣脚正从他身侧擦过。
原先布满红色光点的黑暗洞穴中猛然亮起两盏巨大的红色灯笼。
那正是蜈蚣的眼睛。
右边的弟子在看清眼中所见的第一刻就叫了起来:“蜈蚣!”
左边弟子皱了皱眉:“噤声!”随着他这声低吼,一道青光从他手中发出。
罗密认得,那是门派的紧急传讯玉符。在遇到危险时,使用之后就能够发出类似信号弹那样的效果。
可惜的是,那道青光尚未出洞,就突然黯淡下来。罗密眼尖,看得清楚——那青光在瞬息之间就被这蜈蚣给拦了下来。
同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地洞中回荡。
“晚了。”
出乎罗密的意料,这怪物的声音并不像那蜘蛛洛水原形时的声音那般渗人可怕,厚重肃然,说出这两字时,竟给人一种它正在庄严宣判的错觉。
这条蜈蚣向洞口方向滑动,直到正对两人才停止,骤然发出一阵冷笑:“多少年了,我终于又见到碧篁派的弟子了!”
这句话中浓浓的杀机毫不掩饰,滚滚的愤恨与暴躁混杂的气息朝着两人扑去。
两名弟子感觉到危险,两柄竹剑抬高到胸前,与手臂相平。左边那沉稳些的弟子反应要更快一些,手掌张合间法力在两人身前结出一个防护的结界。只是汗滴从他额头滚滚而落,可见他支撑这样的结界来抗拒蜈蚣带来的压力有些困难。
蜈蚣讥诮道:“想不到多年未见,碧篁门人的素质已经如此低下了。”
右边弟子耐不住激:“你说什么!”
蜈蚣俯视两人,巨大的灯盏一般的眼睛呈现出半透明的深红。它现在在亮处,罗密才看到它头部弯曲呈钩状的一对腭牙,正随着它的语声一开一合:“当年我认识你们师门中的长辈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碧篁派的一个小孩儿,看起来比你们还要小上几岁。”一刹那蜈蚣像是陷入了回忆,趁此机会,那两人正待往上爬,蜈蚣周身深沉的气息已经回复到原先的暴躁,还搀杂着怒火。语声震得洞壁一阵摇晃,将两人又晃了回来,“也就是他,让我被封在这暗无天日之处三十年!”
它字里行间的怨恨让听到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他却是没有料到,我有朝一日也能从这洞中出去!”蜈蚣狂笑一阵后继续道:“早在我被他封住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只要我能从这里脱身,我一定会杀上碧篁找他算帐!这一天终于被我等到了!”
它说着那对弯曲的锐利毒牙就朝着两人拢去。
一阵阵喷涌而出的粉红色雾气,罗密一看就知道那雾气必定带着巨毒。
被迫贴住洞壁的两名弟子艰难的维持着结界,此时的情景像是把之前的僵持换了一个对象。
但罗密能够看出形势发展有多么危急,而并不像自己之前有惊无险。雾气不断朝着正前方蔓延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结界无法再维持,到那时蜈蚣的红雾便会即刻侵入,那两个人便会死去。
这种时候,最理智的做法是……趁着蜈蚣与那两名弟子的对峙,将自己隐藏得更深。在蜈蚣杀掉那两名弟子之后,必然会出洞去碧篁派。那时,罗密就真正安全了。反正,即使再加上一个他,三个人也无法与蜈蚣抗衡……这样对自己说着,罗密朝地洞中最隐蔽的角落缩了缩,将自身的气息收敛。
红色的雾气几乎凝结成实体,隐隐泛着青光的结界终于无法再承受来自雾气的压力,破裂开来。
那红雾第一时间向两人的口鼻处侵去。
左边的弟子还有余力抬手捂住口鼻,另一手勉力结着手印,做着最后的抵抗。右边那人却是在霎时间就被雾气侵入,他的双眼一阵暴突,向外鼓起眼眶欲裂,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浮起大片大片的红肿……
地洞半空中蓦的出现若隐若现由灵力结成的刀,猛的斩下,正朝着蜈蚣的身体!
猛烈的撞击震得罗密仿佛一直能听到声声轰响,沸腾的感觉充斥心间。
在看到那还清醒的碧篁弟子投过来的惊愕目光和蜈蚣恐怖的红灯笼大眼之后,罗密在心里哀叹:又冲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