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莫愁冷眼看着坐在主屋里的男人,年届不惑,面皮白净无须,也是一幅相貌堂堂的样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论长相,论地位,论气质…把所有衡量一个男人能够用到的东西都堆砌起来,这个人也没有办法和自己的生父相比,可是为什么……
再看看跟他相谈甚欢的稽邪…这家伙怎么不知道羞耻呢?!
想起方才的一幕,她的脸颊不由又烧烫起来。
坐在院子里摘菜的杜少君看着身边女儿多变的脸色,她的眼圈还是有几分潮红:“莫愁,那位大人究竟是……”“请您不要问这么多。”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可是这么多年没有与母亲相处过的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样的僵局。杜少君放下手中的菜,犹豫了一下:“莫愁,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因为是我抛弃了你…莫愁,既然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就有些话,不得不对你说…”
她没有动,眼睛还是看着脚尖,耳朵却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屋里的人,我现在的丈夫于斯,他不过是个四处漂泊的戏子,在你眼里,像他这样将家背在背上到处混生活的人,一定无法和你的父亲相提并论,不是吗?娘亲我出身豪门,十几岁就嫁给了你爹,一直过得风光无比,随着他的仕途扶摇直上,我出入京城达官贵人的府邸间,就连宫里的贵人们也会陪几分小心…不光是你,任何人也会觉得,我做出那样寡廉鲜耻的事情,对不起你的父亲,我的家族,就好像被鬼上身了一样,荒谬的可笑。可是莫愁,我不要什么珠宝,不要什么地位,不要所有人对我卑躬屈膝,我只想要一个能够疼爱我的丈夫,一家人和和美美,就算再贫苦的日子,也会觉得幸福……”
“那位大人,没有给予您疼爱吗?”莫愁冷冷的说道,实际上在她心里,确实没有什么清晰的记忆了…
杜少君苦笑了一下:“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又将什么放在眼里过?不管你相不相信,为娘都曾经真心实意地思慕过他,可是无论我怎样的等待,他对我来说都仍像雪,像冰,无论如何也融化不了…到最后,我们两个之间,将彼此都当成了一种‘无’的存在。你能够体会吗?明明是夫妻,却形如陌路……”
“那么你现在就幸福了吗?”莫愁抬起头来看着她:“这样没有未来的生活,你就能够满足了吗?!”
少君愣了一下,继而微笑道:“是的。我和你们父女两个不一样,我不要什么作为,也不要什么轰轰烈烈的生活,也许是平庸,可是我就是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于斯和我一样,也是这样的人,我们没有多少钱,却从没有为此担心过,每天都觉得生活里需要彼此,就是这样子,对我来说就是幸福的。…”
“姐姐……”
小宝将一根手指含在嘴里,怯生生的走到她身边,他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就是他从来没见过面的姐姐,心里疑惑,为什么姐姐看上去比小姑姑的年纪还要大呢?
“过来这里!”杜少君连忙伸手招呼儿子:“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他这样叫……”
莫愁伸出手,轻轻的捏捏小男孩胖乎乎的脸蛋,将他慢慢搂在怀里。少君怔怔的看着她,眼圈又有点红了。
“娘……”今天为止,她这是第一次这样唤道:“这么多年了,我无数次在梦里这样叫您,可是真的见到面却又说不出口……”“莫愁…”“我真的好想您…这些年,总是在想,如果娘在我的身边,那么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是不是都可以不那么难挨了?我总是在想,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成亲的那天,一直眺望远处,就希望奇迹降临,娘亲可以来看看女儿做新娘的样子……”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上,身边的少君已经是泣不成声。
“…还想让您看看我的丈夫,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一碗碗的喝酒,从来没有醉倒过…我说我想您,他就搂着我的肩膀,说打完仗了,他就陪我走遍大江南北,一定找到您,喊您一声‘娘亲’…”
“我可怜的孩子…!”杜少君抱住自己的女儿,紧紧地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是啊,这么多年了,她又何尝不是一次次从梦中哭醒,后悔着当年没有跳下马车将她这样抱在怀里,天上地下,母女俩个永远不分开…:“娘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莫愁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您的话,我还是不很明白,可是我会慢慢理解的,直到有一天,我真正明白了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的理由时,我一定会原谅您的…娘,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夫人!!”
突然,被打发先回马车上的女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惨白的脸色让所有人吃惊不小,莫愁一下直起身子:“出了什么事情?不是让你先在马车上呆着吗?!”“不好了,夫人!!”女奴跪在院子里,浑身发抖,两只手举在头顶上,天朝话说得还算流利:“刚刚有人来报信,说天朝的军队突然包围了驿馆,说夫人您阴谋刺杀皇帝陛下,要将您抓起来讯问呢!!”
“什么?!”杜少君一下六神无主,她看向女儿,却觉得她脸上的神气有些怕人,她从没见过她这样子,难道这才是一位女使者真正的面貌吗?!…
“卫队和头领呢?”莫愁站起身,冷静地问道。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都被抓住了!有几个人还受了伤!是驿馆的一个小吏,夫人平日经常打赏他,所以他冒死出来报信的!请夫人即刻出京,马上回乌墫去!!”
莫愁咬着嘴唇,屋里的两个男人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小宝吓得往母亲怀里钻,杜少君拉住她的袖子:“走吧!莫愁!刺杀皇上可是杀头的大罪!!…”
“袭击驿馆的,是哪个司寮的军队?”她突然开口问道。
女奴惊恐万分的想了想:“听小吏说…好像是皇帝直属的卫兵……”
“羽林军?!”莫愁皱了下眉头,心中豁然一亮,她慢慢转过身,看着站在屋檐下的羟古国主:“大人,不要露出那么无辜的表情了…关于这件事情,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