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楚他们几个人已经形成了“圈子”,为了快速还书,拿到书后,立即分工躲在蚊帐里连夜抄写,再交换阅读。宿舍里几十架蚊帐放下来和八路军打游击的青纱帐差不多了,蚊帐里的人可以看清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蚊帐里面的人。
江西看了看,肚子也差不多圆了,糨子也差不多没了;便自觉收起那匙子,开始干活了。
把草图大致一画,一首隧道诗,一首桥梁诗,一首《七律》,一篇散文,一篇中篇小说连载,加上刊头和插图也就排满了。墙报里没有领导约稿,领导指示在操场上就做掉了;没有表扬稿,谁稀罕登墙报,来真的弄个“连嘉奖”、“营嘉奖”往档案里塞呀!更没有投稿的,“文学青年”仿佛就是江西一个,结果期期都是江西的“独家专版”。那读书百部,说故事悬河的叶叔龙不知是动了那根神经,一天给“总编”江西投诗稿一篇,江西自然是全文照登。
那诗稿名字叫《分不清》:分不清分不清是枪炮声还是风枪声,分不清分不清是民兵学兵还是解放军,分不清分不清隧道里是夜晚还是黎明……
自从叶叔龙的《分不清》问世后,孩子们受了“感染”,一切都“分不清”了,说话也“分不清”了,开口“分不清”,闭口“分不清”,什么:分不清 分不清,是“轳轳”、“板带”还是“死疙瘩”、‘‘二赖”……。什么:分不清分不清,是“蹲点”还是“撇条”……。什么:分不清分不清,是白馍黑馍还是玉米馍
……。你说墙报的作用大不大?
江西铺开纸笔按照排版的顺序,刷刷刷几下,诗文就出来了,先是《隧道小诗》
大山的中间,我们的阵地。
地球的中心,英勇地“杀敌”。
隆隆炮声起,好像打“冬宫”,
硝烟顶上走,人车往里流……
诗歌《桥》也出来了:
你高高地架在石庙沟.
真像一道彩虹
不!你就是地上幸福的彩虹。
虽然桥还没有开始施工,孩子们没有去接触桥梁施工的内容;但这诗无疑给了孩子们丰富的想象空间。那蓝天白云下的桥梁施工多有诗情画意,而隧道里暗无天日如同地狱一般。
《七律·学兵》也出来了:
雾腾崇山露锦洞,
疑是仙人又下凡。
仙人何止千百万,
四卷宝书威力含。
汉水扬波飞大桥,
巴山起舞奔铁龙。
学兵回眸应含笑,
青春无悔铸河山。
江西的“大作,,出来了,雷振楚和于良甫也就坐不住了,肚皮也装得差不多了,就都丢下匙子,干起活来,抄的抄,画的画,贴的贴。
散文《龙江车》写得是两个班组互相让好矿车给对方班组用得故事,借用革命样板戏《龙江颂》发扬风格的主题,江西早以酝酿在胸,一蹴而就。中篇小说《英雄钢笔》是江西参加团部的文艺创作培训班时构思创作的。这也是柳军的惜才推荐,江西被团部食堂的红烧肉和大白馒头所吸引,想来一个一鸣惊人,留下来搞创作,多吃几天油水菜,在团部草就的一部中篇小说。这是江西真正吃到了一次文人饭。此故事写得是父子两代做铁道兵,父亲在抗美援朝时抢修铁路,儿子在和平年代建设铁路,用一支钢笔把故事串联。中篇小说动笔就上万字,那墙报上一次能登出多少?江西每次只要整理出千八百字就行了。后面就是他俩的事了。
雷振楚来联络感情把他带的第二本外国名著《好兵帅克》借给江西看,江西好一阵高兴和激动。“肚不饿脑不饥”就是江西的好日子。江西大方地回借《海岛女民兵》给他。雷振楚有点无所谓的样子,江西就说:“黑馍,你也吃一个吧!”雷振楚这才笑纳。
江西“肚圆事完”,自然是趴在他的床上搞他的《诗经注解》。由于他是边看边查字典边琢磨边抄写,一个星期下来才抄完一半。陈军医给他的糙米,也吃完了,生吃米虽然难吃,但毕竟是粮食,填不了大饥,填一个“盲肠饥”总可以了。稀奇的是那米吃完了,虎口上的瘊子也神奇般的脱落了,一点痕迹也没留,好像根本就没长过什么东西似的。江西耳朵上埋的针就让它埋着吧,总不会再长出一个瘊子吧,留着它找陈军医还多一条理由。
江西抄到《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大东》这一首,这一首注释说是写周室对东方诸侯国的严重榨取,反映王室与诸侯的矛盾。里面天地人都写到了,很有比兴,隐寓滑稽,比喻幽默,虽然字拗隐晦,但是江西还是忍俊不禁。当抄到“维天有汉,监亦有光”时,他愣住了:“维天有汉”,又想起曹操的一句诗:“星汉灿烂”,“汉”不就是“天河”么,“银河”么!江西顿时感到大彻大悟:原来汉水是用天上的河流起名的河流,天上不就是只有一条唯一的河流:银河吗,又叫银汉,天汉、星汉、云汉,简称“汉”。那古人又为什么用天上河水的名字来命名这
条河流,又用这条河来命名自己的民族?“汉”既然是天河,那“汉民”岂不是“天民”,“汉族”岂不是“天族”,所以又把皇帝叫“天子”,把男人叫“男子汉”,又称“汉子”;把英雄叫“好汉”。
从地理来看,大跨度的秦岭和巴山山脉像俩兄弟一样并排横贯东西,护卫着一条母亲一样温柔美丽的河流——汉水。北面巍巍秦岭云遮雾障阻隔着朔方的寒流风雪,同时也保护着天国般的湿润;南向迢迢巴山高耸云霄挡住了南国的湿热气浪,同时也留下了仙地般的清爽。造就了这一方风和日丽、青山绿水、气候宜人、安康祥宁的地理环境。纵览俯瞰秦巴汉水溪流纵横、秀水如蓝、群山起伏、云逸岚飞、植被葱笼,先人在此发源并选择和生活在这片古老美丽的土地。
秦巴汉水间实际是一个宽大长长的大峡谷,使她兼有南北气候,冬不长夏不久,无酷夏无寒冬。虽然巴山能挡住南边的大部分水气,但天有不测风云,尤其秦巴山在东部是敞开着大口,云雨可以由东往西长驱直入,由于秦巴夹持,云雨不能流散,在此滞留,形成云雨盆地。如果此时西北冷流侵入,和云雨形成锋面,云雨自西而东而降,山高雨急,坡陡水快,千沟万壑水汇流,秦巴如浮,汉水如瀑,山洪暴发,形成了滔天洪水。而先人何不认为这是天漏了,是银河倒灌,所以补天止漏扬灰平滔的女娲故里和鲧的传说都发生在这里。
传说天池裂了口,人间洪水泛滥,只有天帝宝座下稳定天庭的“息壤”才能堵住天池的裂口。于是善良正直的鲧骑着鸾凤去盗取上帝的息壤救民于滔天洪水;鲧把天池裂口堵住了,却被天帝捉住,压倒了羽山之下。那汉水和月河间的凤凰山不就是鲧骑过的鸾风吗?她化着了石山不就是要让百姓爬在她身上躲避洪水嘛!
汉水频繁地陡涨,使先人认为这条河是和天河相连的,“此乃天水所泄,所以为汉”,“汉”就这样由天上到了地下。那汉水边上的小河在涨水时也是洪水滔滔,她也是通天的河,平时她是月光荧荧的河,月光流动的河,她就是那天上的月河:月河自然注入天河,流入汉水。江西想到这里感到比吃那面糊还畅快淋漓,“琢磨”才产生快感啊!看来“磨擦’’不如琢磨。
江西凭借《诗经注解》想通了一个地理历史问题,那边的墙报也快完工了。
于良甫跑来说,墙报的右下角有空白,画不出什么东西来,要江西再写一个什么诗文补白。
江西抱着一个墙报上的具体内容和写作形式基本不同的观念,又琢磨了一首词《如梦令·三线》:
旬阳安康紫阳。
百万大军真忙。
铁路向何方?
直指f大巴山下。
山下山下.
三线建设如画。
旬阳县在安康的东面,紫阳在安康的西边,襄渝铁路陕西段主要穿越这三个地方。西安等地来的学兵也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就这种“拙劣”模仿毛泽东的《如梦令·元旦》的词,通过墙报却在沿线的学兵中流传开了。
墙报全部完工后,江西还是蛮负责地去观看了一下,感觉还可以对得起那桶糨子。
这时上工的孩子们已经回来了,有几个有心的孩子专门去扫了一眼。江西想:有百分之十的孩子能稍微认真看一下就不错了,这玩意纯粹是靠爱好,又不能当吃的,这是越看越饿的玩意,人一看一动脑筋一琢磨就不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