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1912200000017

第17章

归无常走得不快,我三步两步就赶上了他,问:“这么晚了,你要到哪儿去?出宫吗?”

“也许。”归无常不置可否,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你其实很累了吧?流了那么多血,毒还在体内没有清除。”我跟在后面说。

“嗯?你看得出来?”归无常依然不回答,笑着说。

“当然看得出来,”我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一个脾气,很累或不舒服的时候从来不会直说,总是胡乱找个理由往没人的地方躲。”

归无常笑了笑:“你很了解焕儿嘛。”

我“嗯”了一声,说:“夜这么深了,你身上又有伤,就别出宫了,和我一起回储秀宫吧,我让小山收拾个房间给你休息。”

归无常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紫禁城宫禁之后不准点灯,我和他并肩走在黑漆漆的甬道中,小心避开巡查的侍卫。

走了一会儿,我说:“其实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那天你把他带出紫禁城,你们两个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归无常一笑:“这个问题关系到他为什么不回宫找你,反倒去江湖上做了凤来阁的阁主,对不对?不容易啊,小姑娘,忍到现在才问。”

我轻咳了一声:“你爱说不说。”

他呵呵笑了起来:“好,好,我说,反正这事你从焕儿嘴里是问不出来的,那么就只有我来告诉你了。”

我哼了一声。

归无常笑完,说起来:“那天焕儿服下极乐香,想逼出体内残存的内力,但其时他内伤极重,等极乐香的药力过去之后,内力反噬,必然会伤重而死。我两掌击向他的气海和膻中,为的就是击散他体内流窜的内力,让内力不至于反噬心脉,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焕儿跌下台阶后,萧千清拼死受我一掌,抱着你逃出紫禁城。我也把焕儿带出了紫禁城,找到一个僻静地方,用了十几日,才把他救醒。”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储秀宫门外,归无常站住脚步:“他醒来之后,我把我所知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包括他母亲的计划。

“要知道落墨是江湖人,江湖上的事情是不能用朝廷的力量来解决的,所以我让焕儿选,是留在江湖上想办法阻止落墨,还是散去毕身功力,保住性命暂时安稳地活下去。”

散去毕身的功力?借着储秀宫门口风灯的微弱灯光,我抬头去看归无常。

那张和萧焕一模一样的脸上正挂着某种类似悲悯的笑容:“有一个方法可以保住焕儿的性命,让他不至于病重身亡,铭觞说他救不了焕儿的性命,是因为焕儿不肯用这个方法。这方法就是,强行散去他全身的功力。

“焕儿体内的寒毒是从母亲体内带来的,正因为是从母体中带来,所以焕儿的体质比普通人更能经受寒毒的侵蚀。焕儿自三岁起,便开始修习萧氏朱雀支的内功。萧氏朱雀支的内功为火性,至阳至烈,威猛刚劲而暴虐焦躁,稍有疏忽就会堕入旁道,练功不成,反而会危及自身。是以萧氏子弟在修习本家内功之时,往往会佐以一种阴寒的内功修炼,用以消解本家内功中的躁烈之气。焕儿天生体质极寒,不用再修炼别的内功,自身体质自然而然就能抵消过烈的内功,所以他修习上一年,往往抵得上别人修习两三年,若单以功力高深而论,焕儿如今只怕已经和我不相上下。

“然而,也正是这日益精深的内功成了威胁他性命的最大隐患。焕儿的体质极寒,而他修习的内功极炎烈,打个比方,如果是一只盛过冰水的瓷杯,突然把它丢入火盆中,会怎么样?”

“那会……”我仔细回忆日常见过的情景,“会炸开吧,很冰的杯子如果在火上烧的话,一般都会炸裂的。”

“是啊。”归无常淡淡地笑笑,“焕儿现在就是这么一只火盆里的冰杯子,炸不炸裂,只是早晚的事。”

我把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会让他选,是去阻止落墨,还是散去功力。”归无常笑了笑,“他选了不散去功力,去阻止落墨。”

我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就知道他会选这个。”

“也许让他这么选,是逼他选择去阻止落墨,”归无常又是一笑,“因为能让落墨改变主张的,全天下也只有焕儿一人了。”

“那你呢?”我脱口而出,说完了有些后悔,不过还是问,“你不行吗?”

“我不行啊,”归无常没有一丝意外,依旧浅笑着,“我在很久之前就问过落墨,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就能结束,落墨回答说不会。”

“那就不能杀了那个教主吗?她死了一切不就结束了?”话一出口我又开始后悔。

归无常果然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摇摇头:“太宗皇帝留下的律令,不准萧氏后代子孙伤害灵碧教的教主。”

“噢,”我点头,“只是因为太宗皇帝的律令吗?如果没有这个律令呢?”我今天真是有些奇怪了,怎么一直追问这种问题。

“如果没有?”归无常把头轻轻侧开,昏暗的风灯下他的脸苍白而平静,“不会,我不能伤害落墨,就算我死了,也不能。”

空洞的夜风从身边呜呜吹过,我有些恍然地接上去:“咱们刚才是说到哪里了?说只有萧大哥才能阻止他的母亲?他要怎么做呢?”

归无常淡淡地笑:“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焕儿要怎么做是焕儿的事,你可以去问他。”他顿了顿,“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场较量中,焕儿一定没有给自己留活路,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我轻轻点头,转头去看黑沉沉的夜色,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还有别的问题,那次你为什么要把我掳到库莫尔的大营中,还射了我一箭?”

“如果没有那次山海关之行,你和焕儿会怎么样?”归无常不答,反而发问。

“还不是老样子。”我说,顿了顿,“还是会互相猜忌提防吧,也许时间越久,误会越深,彼此之间的隔阂会更大。”

“那不就好了?”归无常笑笑,“我特地安排这么一场好戏,让你们患难见真情,不好?”

“一点都不好!”我恨得牙痒痒,“你就不怕那一箭射重了,真的把我射死了?那家伙差一点就把命送在库莫尔的大营里了!”

“命数嘛,七分靠人,三分靠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归无常闲闲的,说得无比轻松。

我被他气得简直没话说:“我总算知道郦先生为什么叫你们是天下第一莫名其妙的夫妻了,我看你们是绝配!”

归无常哈哈一笑,突然说起来:“小姑娘,你嘴上说得挺硬,手下得也狠,但其实你还没对焕儿忘情,只是在生他的气吧?”

我猛地抬头瞪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啊,这个嘛,”他笑得有些揶揄,“刚才你一直在叫焕儿萧大哥。”

我一下被噎住,恶狠狠地盯着宫门口的风灯,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那个笨蛋!白痴!死脑筋!头号闷葫芦!以为他自己演得很像是不是?明明就是想躲着我,明明就是害怕自己会拖累我,明明就是怕他死了之后我会伤心,明明就像写在脸上那么简单,明明说话都不敢看我的眼睛,明明就连傻子都能看出他在假装,以为我比傻子还笨吗?还是以为我还没有一个傻子了解他?那么丢人现眼的演技就想骗过我,还把自己装得那么贪婪嫉妒小心眼?他心里巴不得我把他忘得干干净净才好吧,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去赴死!我都快要被他气死了,气死了!”

越骂越来气,索性骂到底:“混账!没想过他自己也是人吗?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无欲无求的死人?不爱惜身体还不算,连什么都不爱惜了!怎么能那么轻贱自己!气死了!气死了!”

归无常在一边哈哈大笑:“知道,知道了,你快被他气死了,所以才一定要打他一枪出出气?”

我“哼”了一声,挥挥拳头:“那是,我一口气憋了那么久,不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就要先被他气死了!混账!混账!”

归无常笑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他也是个混账。”

我扬眉一笑,看到高举到眼前的拳头,我就是用这只手握着他教会我使用的火枪,把一颗子弹射入了他的胸膛的。

我笑了笑,放下手:“归无常,其实那天打伤了他之后,我又把打空的火枪重新装满了子弹。现在想想,当时幸亏他隐瞒了自己的伤势,如果那一刻,他让我看到了他胸前的伤口,或是他的脸上出现了哪怕一丁点儿痛苦的神色,我只怕就会马上举起枪,把子弹全都打进自己的脑袋里。

“我那时真是疯了,满脑子都在想要是他真的死了的话,是被我这双手杀死的,那么这次我应该可以和他一起去了吧?既然活着不能在一起,那么死了的话,总算能够在一起了吧?”我笑了笑,“归无常,我快疯了吧?简直像一个地道的疯子!”

一片寂静,归无常没有回答。

我挥着手笑了:“其实那次只是想出气,我也认真想过了,既然他希望我忘了他,他希望能够在走的时候少一些牵挂,那么我就努力装成已经忘了他的样子,至少要装得比他好,不要让他看出破绽。如果他觉得这样会好一些,那么就让他这么觉得吧。”我笑了起来,“看吧,我这事做得可是比他漂亮多了。”

归无常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拉拉他的袖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愉悦一些:“都站在门口说了这么半天了,咱们快点进去吧,你也好休息一下。”

归无常点点头,却并没有移动脚步。

“你不想留在紫禁城里,还是想出宫对吧?今天就勉为其难,算是为了我留下来吧。”我冲他笑了笑,“你们父子长得这么像,看着你,我总觉得就像在看着他一样,而且,在你面前不用假装,就让我多看你一会儿,怎么样?”

归无常看着我,笑了笑,点点头,总算肯跟着我移动脚步,走了两步,他忽然开口:“对不起,先辈们种下的祸根,却要你们来承担。”

我轻笑着:“我知道,即便这个帝国在别人的眼中已经注定会走向灭亡,你们还是要去挽救它,只不过挽救这个帝国,却要放弃他的生命。”我笑着摇摇头,“这样想真是讨厌,好像一切都是命一样,很不舒服。”

归无常笑了笑,和我一起进了门之后却突然说了句:“这次天山派挑战中原武林的行为,一定是落墨授意的,她要在天山下要了焕儿的命。”

我一下子愣住:“那么她是一定要萧大哥到天山去了?”

归无常点头:“只要焕儿不去,天山下的争斗一定没有结束的一天。落墨已经没多少耐心了,她要把焕儿引出金陵,在形势险恶的天山下杀了他。”

我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归无常笑了笑:“如果焕儿真的去了天山,你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去了。”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归无常笑笑,没再说话。

进到宫中叫来小山,安排归无常休息后,回到寝宫,我一头扎进被褥间睡熟,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归无常已经不辞而别了。

余下的几天,就是忙碌着准备大葬的各项事宜,但是不等事情安排出个眉目,宏青就从金陵带来了消息:凤来阁的人马在前方情况危急,萧焕已经带着阁中剩余的精英,赶往天山去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天,天气很冷,滴水成冰,厚厚的乌云从北方的天际直压而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就要来了。

连对萧千清说一声抱歉都来不及,我就带着他给我准备的指南针、地图、冻伤药,还有一件猞猁裘披风上了路。

出京师,过阴山,自玉门关入疆,我沿着狭长的丝绸之路赶往天山,迎面是凛冽如刀的塞外寒风和粉蝶般飞扑的大雪。

从我出京的第二天起,雪就下了起来,先是零星的雪粒子,时断时续,接着就是鹅毛一般的大雪。等到第四天黄昏,漫天的风雪像是疯了一样,盘旋呼啸着从大地上席卷而过,沿途携起地面的积雪,横扑向茫茫的大漠。

马匹在暴风雪中举步维艰,马前五步之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细小的盐粒一样的雪末从领口和袍底灌进衣服中,风帽的边缘拍打在额头上,像是刀割一样。

我在这样的大雪中跋涉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一处驿站,看到风雪中的那座石屋,我总算松了口气。

把马拴到马厩里,来到驿站供旅客休息的小屋,生了炭火的小屋中挤满了躲避风雪的旅人,我走进去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就算是故意低声敛气,因为披在身上的那领猞猁裘太过华贵,我还是被人多看了几眼。这地方地处边疆,又是江湖侠士们活跃的地段,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屋里的旅客们并不太惊讶,看了我几眼之后,就又围成一小堆一小堆地聊天。

大风雪中这一隅宁静温暖的处所,让人油然生出亲近信任之感,这些旅客的话都很多。

离我较远的那几个围在一起的人头带毡帽,脚穿马靴,高鼻深目,看样子似乎是过往的西域客商。离我较近的这些却是中原人士的打扮,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是近来武林中最受关注的大事——中原武林联合围剿西域天山派的战况。

火堆前背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宽剑的剑客拨了拨炭火,说:“依几位来看,这次中原武林和天山派,哪方胜算大些?”

他身边那位持着烟袋锅的精瘦老者吸了一口烟,缓缓说:“谁知道!”

老者对面是位白净脸皮的年轻剑客,他当下接道:“凤来阁阁主白先生不是已经率众抵达西域了吗?要天山派缴械投降,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年轻剑客身边那个虬髯汉子微微冷笑了一声:“白迟帆?他又不是天神天将。少林武当七大剑派,再加上凤来阁的小半人马,气势汹汹地开到西域来,被困在博格达峰下三月有余,人力折损不算,就连天山老怪的一根毛都没有逮到。如今白迟帆来了,天山老怪就会束手就擒?”

年轻剑客脸上有些涨红:“傅大侠,我又没说白先生是天神天将,也没说他一到,天山老怪就会束手就擒,我只是说白先生到了的话,胜算会大一些。”他边说边向先前说话的那个精瘦老者寻求赞同,“纪先生,你说呢?”

那纪先生吸了口旱烟,慢腾腾地开口:“天山派虽地处北疆,多年来不插手江湖事务,但现今的当家天山老怪坐镇天山二十余载,她功夫的深浅,二十年来都没人能够说出个一二,只因但凡与她交过手的人,即便不死,也是筋脉尽断,神智不清。

“中原武林人数虽众,精英也不是不少,但天山之上地形复杂,峭壁关隘易守难攻,加之现在天气酷寒,中原人士多不适应,老夫愚见,最终结局如何,难说得很哪。”他慢悠悠地说完,突然看了看年轻剑客,问,“文少侠,你有亲朋好友是凤来阁中人吧?”

年轻侠客点了点头:“我一位至交好友的确是在凤来阁中担任坛主,据我那位好友说,他们阁主待人最是和蔼可亲,阁中子弟无论地位尊卑,全都一视同仁,遇事也总是身先士卒,堪为表率,深得凤来阁上下的敬重爱戴。数月之前,我也曾因机缘巧合,得慕白先生的风采,其谈吐仪态,无不自然爽利,风姿更是清雅无双,实在令我辈艳羡钦佩。”

一直缩在火堆边缄口不言的那个青白脸色的汉子忽然抬了抬头,轻蔑地“哼”了一声:“清雅无双?那姓白的屠杀无辜之时,狠辣卑鄙的嘴脸,你没看到过罢了!”

年轻剑客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说:“木前辈为何会出口伤人?难不成是看白先生年纪轻轻就声名显赫,心生不平么?”

“你这是何意?”青脸汉子蓦地坐直,提高了声音,“难道是说我木某人妒忌那姓白的么?”

年轻剑客见他动怒,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轻哼了一声:“到底是何意,木前辈自己心里最清楚。”

青脸汉子一掌拍在火盆边缘,怒极反笑:“我就算去妒忌一只狗一头猪,也不会去妒忌那个病夫!文少侠,你倾慕的那位白先生,可是个缠绵病榻的病鬼,这次来西域,别说击杀天山老怪,只怕自己先就病死了。”

年轻剑客也动了怒:“木前辈,你嘴巴也忒尖酸刻薄了吧,白先生可曾得罪过你?就算白先生身子一向不好,也不至于如你所说那样!”

青脸汉子冷哼一声:“得罪?那姓白的从未得罪过我,只是把我的……”他忽然打住,冷笑着转了话锋,“不会像我说的那样?你不知道吧,你的那位白先生,自凤来阁的人马从金陵启程起,就一直躲在一辆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中,连面都不敢露,即便如此,那马车中还是成日咳嗽声不断,不会病死?我看他连一天两天都熬不过……”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青脸汉子的额头飞过,在他发际处擦出一条血痕,余劲不消,直没入他身后的墙壁中。

我吹散枪口上的硝烟,站起来笑笑:“这位武林同道,那位少侠说得不错,嘴巴不要太尖酸刻薄了。”

看到我手上的火枪,年轻剑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火枪!你是凤来双璧之一、白先生亲授的弟子凌姑娘?果真名不虚传!”

凤来双璧,难不成是说我和苏倩?原来我这么有名了啊。

我镇定地点头,面容依旧冷冽清肃,向着青脸汉子说道:“我不管你和我们阁主有什么冤仇过结,江湖人不是靠耍嘴皮子立足的,与其鬼鬼祟祟地尾随跟踪,只敢在别人背后咒骂几句出气,倒不如拔剑明刀明枪地去干,就算不敌而死,别人也会赞你一句有骨气。唯有你如今的猥琐嘴脸,最让我看不起!”

青脸汉子愣愣地看着我,我收起枪重新坐下,除了年轻剑客憧憬又向往的目光,围在火堆旁的其余几人也都把目光转到我身上,默默不语,各有所思。

我靠在墙上闭目休息,听到那几个人在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又渐渐开始说话,他们反复地说少林武当和七大剑派在前方吃了什么亏,折损了什么人,却绝口不再提凤来阁的事。

随着气氛的热烈,年轻剑客也忘记了刚刚的不快,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只有那个青脸汉子,我再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这一夜很快过去,等到天亮的时候,狂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天空中的鹅毛大雪依然无休无止地飘落,但也能勉强上路。

驿站中的大半人为了安全,依然留在小屋中等着雪停,我吃了自带的干粮,灌了满满一皮囊烫热的烈酒,就又匆匆上路了。

出玉门关之后,宏青在沿途的各个驿站里都给我留有标记,以便我循着标记追上他们。

昨夜在那个驿站中问过驿官,看过了地图,才知道这地方已经接近哈密。

据宏青昨天用猎鹰传来的消息,他们一行人脚程不快,现在才刚到哈密,昨夜风雪那么大,他们估计也不会再赶路,我今天马不停蹄地赶上一天路,差不多下午就能追上他们。

主意打定,我不再爱惜马力,一路驱马狂奔。

等到中午,经过一片哈萨克牧民的营包之后,我突然在雪地里看到了新鲜的血迹和散落在雪地中的刀剑,再往前一些,又看到几个倒毙在地上的雪衣人,前方山包后的厮杀声也逐渐清晰起来,我连忙打马冲过去。

马脚下掠过的,不但有身份不明的雪衣人的尸体,也有凤来阁弟子的尸体。

我刚接近山包,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淡淡的声音:“小倩,留下一个活口。”

山包后的空地里,萧焕围着厚厚的白狐裘坐在一张木质的轮椅中,身后站着为他撑伞的石岩,他们身边是正在缠斗的凤来阁弟子和那些雪衣人,因为我突然冲出山口,除了正在酣斗的两方人马,其余人都把目光移了过来。

萧焕和石岩都愣了愣,就在这一瞬间,轮椅旁有个雪衣人瞅准机会,朝着萧焕猛地抛出了手中的长剑。

两人隔得太近,长剑虽然被石岩一掌击偏,剑尖还是划过萧焕的面颊,在他雪白的脸颊上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

子弹从我的枪管里呼啸而出,那个雪衣人的右肩中枪,雪衣上顿时一片鲜红,接着他腿弯处又中一枪,“扑通”一声匍匐在地。

我驾着马横冲直撞地穿过战场,在轮椅前跳下马,一脚踢在地上那个雪衣人的脑袋上:“不长眼睛的家伙,胆敢出手?破了相你赔得起么?”边说便转身低头,一把捏住轮椅上萧焕的下颌,扳过他的脸来看,“怎么样,会不会破相?”

纸伞下他不可置信似的皱紧双眉,深黑的瞳孔上像是蒙了一层迷雾:“苍苍?”

“看到了还用问?”我看他脸颊上那道伤口实在浅得厉害,估计用不了一天就会自动愈合,就用手指把伤口下的血迹擦掉,接着放开手抽出火枪,“砰砰”几枪击退逼上来的几个雪衣人,边打边对他说:“我的阁主,你好歹也顾及点我们凤来阁的颜面,你要是被敌人打伤,叫我们这些属下的脸往哪儿搁?”

身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大雪无声地飘落在血腥弥漫的战场上,我的余光瞥到他身下那架轮椅的一角,有些刺目。

同类推荐
  • 廿载繁华梦

    廿载繁华梦

    《廿载繁华梦》以广东海关库书周庸佑20年间从发迹到败逃的遭遇为题材,是一部描写真人真事之作。作品围绕对主人公二十载繁华终成一梦的叙写,展开了对清王朝末期上自朝廷、下至民间广阔的社会生活的描绘,把以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寻花问柳、携妓纳妾为全部生活内容的整个官场的龌龊腐朽和盘托至读者面前,使人看到清王朝的不可救药,尖锐地批判了晚清的现实社会。
  • 大唐狄公探案全译·红阁子奇案

    大唐狄公探案全译·红阁子奇案

    本书是《大唐狄公探案全译·高罗佩绣像本》之一种。一个凄惨、哀怨,却又充满了罪恶的爱情故事被狄公这个断案高手从层层迷雾中剥离出来,谎言和忠贞、匕首和爱情、金钱同阴谋、虚伪与冲动,在此刻竟然如此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让人读后只有扼腕叹息。全书结构精巧,脉络清晰,线索多条并进却主线不乱,推演分析严丝合缝。在高罗佩的笔下,狄公不仅有血有肉,更有情有意,此形象,即便是放在时下,亦是非常有看点的。
  • 津门镖师程天效

    津门镖师程天效

    乾隆十五年,智空圆寂,程天效带领师妹周凤英闯了铜人巷下山还俗。在洪涝的灾荒年去静海买稗扇,气打了沿街抢粮的御粮军。有住静海县养病的礼部司郎励宗万相救。后由励大人介绍为皇上保镖去江南有功,被皇上招进宫封御马快,专押国银和重要物资。沿途山贼闻知有其随队,皆收敛气焰退避三舍。
  • 暗黑破坏神:黑暗之路

    暗黑破坏神:黑暗之路

    陶鲁克港的废墟下,掩埋着一座不为人知的古老城市,和一个湮没于时光中的秘密……达里克·朗率领海军小队前来营救被海盗绑架的王室成员,却目睹了恶魔归来的可怖情景。一年后,恶魔及其爪牙肆虐于人间,古老的预言随之重现:光明和黑暗之间必须保持平衡,恶魔现世之时,它的毁灭者也将应运而生。三名勇士将在命运的推动下聚首,拔出传说之剑。其中,一个人被困在过去,迷失于死亡;一个人被困在现在,迷失于生存;一个人被困在未来,迷失于自我……
  • 我的歪想女王

    我的歪想女王

    "女仆,这个社会不可或缺的荣耀一族!当史上最具破坏力的女仆遭遇蛮横的恶魔少爷,会碰撞出怎样激动人心的命运交响曲?被称为宇宙无敌超级笨女仆的林筱瑞,在第111次被辞退后决定洗心革面,立志成为闻名世界的歪想女王!可她的新主人竟然是狂妄自大、脾气暴躁的剑道世家少主安圣琊,而且两人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并被安家扫地出门!一个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女仆,一个是蛮横霸道又身无分文的恶少爷,两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热门推荐
  • 无限飓风号

    无限飓风号

    就因为把精神病人想象成了丧尸,余恒就制造了一起丧尸危机。就因为不曾见到自己死亡,余恒就成了不死之身。就因为不想再被伤害,自此一辆穿梭在虚幻空间的列车载着恐惧的源头在大陆上掀起了飓风。余恒:只要给我无限恐惧,我能毁灭整个宇宙。
  • 物初大观禅师语录

    物初大观禅师语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千金方中的美容养颜经

    千金方中的美容养颜经

    本书以女性养生养颜为出发点,秉承古代中医经典孙思邈《千金方》的养生理念,注重女性五脏六腑的功能调节,从精神到生理,到身心灵一体的协调统一等。
  • 逐云战记

    逐云战记

    本应辉煌腾达的人生,却因为家族变故而失落。十年之后,踏上改变命运的道路,却无端卷入更大的阴谋之中。璀璨繁美的逐云世界,血腥痛苦的帝国战争,孤高傲视的天穹神明,他将去往何方来书写自己的传奇故事?
  • 道悟笔记

    道悟笔记

    这个时代需要信仰和修行。本书是卓语的学道笔记,并不十分考究,还望学者当作杂说玩味一阅。资质愚钝,学历浅薄,只于立锥处放一家之言,不敢与大方之家争辉。兹以拙话,轻叩玄门。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 烽伝世界

    烽伝世界

    一个少年,儿时因为父母背叛国家,遭受旁人的冷嘲热讽,但依然乐观勇往直前继续前进,他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同,决定要让自己变强,他为了这个目标不断努力着!在那个混沌的时代诞生了一些拥有坚定意志的少年,他们追寻着自己的梦想,不断地前进,不断的让自己变强,挑战一切艰难险阻,开启了一个崭新的名为烽伝的世界,掀起了一阵新世代的风暴
  • 英雄恨之帝王雄心

    英雄恨之帝王雄心

    稗官野史几多言,千秋岁月帝王传。赵氏孤儿赢世家,乱世安得情少年。爱恨情了志天下,文武双出震惊天。同门师出皆有士,纵横血肉以相残。上卿之志虽未报,四海一统秦人言。外争内治皆王土,海外九州却忘言!安得弱子治天下,沙丘含恨帝国散。
  • 故事会(2020年7月上)

    故事会(2020年7月上)

    《故事会》是中国最通俗的民间文学小本杂志,是中国的老牌刊物之一。先后获得两届中国期刊的最高奖——国家期刊奖。1998年,它在世界综合类期刊中发行量排名第5。从1984年开始,《故事会》由双月刊改为月刊,2003年11月份开始试行半月刊,2004年正式改为半月刊。现分为红、绿两版,其中红版为上半月刊,绿版为下半月刊。
  • 谁不曾青春过

    谁不曾青春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也都曾从青春经过,生长环境不同,人生也将不同。你,在青春记忆最深刻的是什么?在青春最美好的是什么?在在青春最后悔的是什么?
  • 当中二病遇到中二病

    当中二病遇到中二病

    当普通中二病少女捡到货真价实的大魔王,他们到底能擦出怎样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