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自然是因鲜花和草地得名,是许多城里人梦里奢侈的享受。
广场是窒息的城市用来换气的地方,特意留出一块缺口似的空地,好让被城里的房屋压迫着的人们舒展筋骨。
花园和广场具有一种年代久远的古典气息,是文化与文明的象征,让人感觉着优雅和高尚,激情和魅力。
然而在我们这片土地上,私家花园已消失了很久,或是被占领,或是被铲除,花园被公园替代了,公园有花有园,人人都可以共同享受;广场倒仍是健在,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因而国中只保留了绝无仅有的这一个。
所以无论是花园还是广场,对于我们今人,实在都已生疏淡忘了。
这几年,偶尔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抬头仰望一座座高楼大厦,眼前忽然就蹦入了那几个久违的字眼——AB花园、CD花园、EF花园、XY花园……
初时惊讶而欣喜,继而好奇又兴奋——花园,你终于是回来了么?
然而若真是走进那花园中去寻花游园,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除了房屋还是房屋,楼与楼之间密实得连喘息的缝隙都没有;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豪华的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只可惜,楼道和走廊里,“种植”着虽然鲜艳却难以散发生命气息的仿真塑料花。
花园无花。花园无园。即便是建在郊外的XX花园,也是只见房屋不见绿地,各种游乐、服务设施齐备,却偏偏缺少真实花园的树木池塘、鸟语花香。
若是在街上再逛下去,由花园带来的失望心情尚未平静,前方巨大的“广场”字样又赫然入目——AB广场、CD广场、EF广场、XY广场……
广场耸人听闻,广场叫人肃然起敬,寻找广场居然十分艰难,广场近在眼前却视而不见——原来如今的广场是一幢几十层的大厦,广场需要仰脸瞻望,广场不可一目了然,广场已不是平面的空地而是被浓缩进了一格一格的楼层中,再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蜂窝状的巢穴,人与人电话之声相闻而穴穴不相往来……
于是很久不明白,竖立的大厦与宽阔的广场之间,能有什么互相置换的关系呢?广场这样特定的名词竟也是可以被借用的么?广场原来只是一个代码,早已名不副实,昔日的广场已无处寻踪。
今年一月去香港,去了香港方才恍然大悟: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香港城中,遍布着座座“花园”与“广场”,花园广场都呈塔形,径自往空中发展,竟还将那种种花园广场的名字,大言不惭地叫得十分响亮。看来,内地近几年时兴的“花园”与“广场”,都是模仿效法香港,从香港“移植”、“搬运”过来而已。
细想想,既然如今的都市已没有了营造花园与广场的位置,难道还不允许人们假借一回花园广场的名称,来过过瘾么?再说,有谁规定了,花园广场就必须是你遥远记忆中的那种形状呢?
既然都市有限的空间已人满为患,既然现代人的词典中已将陈旧的农业文明一一放逐;如今充满创造力却又缺乏想象力的都市人,怎么就不可彻底修改或重组那花园和广场的式样,甚至从里到外改换了园中与场上的内容,只保留那个美丽的名称,聊以自慰呢?
毕竟,人们常常无法鉴别,抑或是偶尔也渴望徒有虚名的荣耀。
也许今天的人们仍然怀念着昨日的花园与广场。可惜,我们只能以无花的花园和封闭重叠的室内广场,来自我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