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我始终滞留在岚微宫,哪里都不曾去过,不言不语,整个人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一样。允焕没有来过,他也不曾责罚我,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过。只是我们之间却多出了一条深深的沟渠,无法逾越。
太后的葬礼在两天之后举行了,举国哀悼。这位传奇一样的女子,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上。听映夏说,太后下葬的那日,允焕没有早朝,甚至不见任何人。他只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一天一夜。我心中愧疚,总觉得太后的死多多少少和我有一定关系,所以感觉更加无颜面对允焕。我知道被自己所爱且信任的人背叛是如何一种感觉,我也想过去求允焕原谅,可是,我怕看见他失望落寞的神色。也许这偌大的皇宫,再也不是我该停留的地方了。
半月之后,允焕终于踏入了览微宫。我跪在他面前,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你且起身吧!”
我谢过他,站了起来退到一侧。映夏奉了茶过来,服侍着允焕喝了。他也没有正眼看我,也不再要我伺候。承欢和归雁也已经开始牙牙学语,见允焕过来,便用稚嫩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叫他“父皇”。允焕溺爱地亲亲欢儿,又亲亲雁儿。我心里松了口气,他没有因为我的原因迁怒与我的孩子。他还是那样疼爱她们,将她们视为掌上明珠。
既然放下了心,我盈盈拜倒在允焕身前,恳求道:“皇上,臣妾有罪,求皇上将臣妾贬为庶民,流放出宫!”
允焕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又转身看我,冷笑道:“怎么,你这么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即便朕不怪你,不罚你,但你还是要离开这里?是为了那个楚天霁吗?为了他连欢儿雁儿都可以不要?”
“不!”见允焕误会了,我急忙向他解释道:“皇上,正是因为您不责罚,不怪罪臣妾,臣妾才更加觉得愧对皇上。一直以来,都是臣妾在欺骗您,让您错爱了!而如今,真相大白,臣妾实在无颜面对圣上。求皇上让臣妾离开,臣妾怀着一颗愧疚的心,实在无法再侍候皇上了!就让臣妾隐居山林,每日为皇上祈福,也请求您的原谅。”
说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我又何尝舍得离开,舍得女儿,更舍不得他!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不离开,日后又如何相对?
允焕叹气,扶起了我。他伸手抬起了我的头,道:“如果朕原谅你了呢?如果朕说这一切都可以不计较呢?你还是执意要离开吗?”
看着他挽留的眼神,我还是狠下心来点点头:“即使皇上原谅了臣妾,但臣妾却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以有罪之身日日陪伴皇上左右,恐辱皇上尊严。”
允焕无力地苦笑一声,松开了手,道:“罢了,罢了,随你去吧!”说罢,他挥挥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努力止住了哭泣,对初雪道:“今日廉亲王进宫来了。你去请他,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初雪应着去了,不多时便和允焰一同回来了。见到允焰,我立刻开门见山道:“求王爷在宫外帮我觅一处隐蔽之处!”
允焰微微吃惊,不解道:“淑仪要这做何?”
我无法向他解释,只得道:“事情太复杂,日后若有机会,臣妾定会向王爷细细道来。只是现在,还求王爷不要问了,一定帮我才是!”
见我真的有难处,允焰也不再多问,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又嘱咐他道:“千万要对别人保密,尤其是皇上!”
几日之后,允焰便为我寻了一处住处。我带初雪和喜雨收拾着东西,映夏却突然在我面前跪下,哭道:“请主子带奴婢一起走吧,让奴婢和两位姑娘一道伺候主子!”
我扶起了她,强忍着泪水道:“不,映夏,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等我走后,你要好好照料承欢和归雁。齐妃和朱凌霄处处与我为难,我放心不下。我已和皇后谈妥,待我走后,你、吴连安和荷青便去宿凤宫做事,照顾欢儿和雁儿。还有秦太医也会帮你们。”
映夏答应后,我又带了映夏和荷青抱了欢儿和雁儿,去了皇后的宿凤宫。见是我来了,皇后立即屏退了众人,只留了她贴身的红若姑姑。我走上前去拜倒,道:“臣妾走后,望娘娘多多照看臣妾的一双女儿!”
皇后忙着要扶我起来,道:“淑仪这是要做什么?有话快起来说!”
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我望着皇后,恳求道:“臣妾知道娘娘心善,又疼爱这两个孩子。臣妾走后,怕她们无人照看,只求娘娘将她们当作自己的女儿来抚养成人,臣妾感激不尽!”
听我一番话,皇后也不禁抹泪。她叹道:“淑仪又是何苦呢?皇上是真心爱你的,就连这样他都决定原谅你。那一日知道此事的,不过皇上,本宫和赵景几人,其余知道此事的太监宫女,皇上都已命人灭口。淑仪为何还是坚持离开?”
“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心,”我答道:“皇上越是如此对我,我更加觉得愧对与他!”
皇后知道我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淑仪放心吧,本宫定会好生照看两位公主,不让她们受任何伤害!”
我用力点点头,又抱了抱欢儿和雁儿。她们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咿咿呀呀地叫着“母妃”。我不敢再去看她们,只怕多看一眼,离开的决心就会动摇。狠下心来,终于将她们交给映夏,转身离开。也许是感应到了什么,欢儿和雁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心里疼地仿佛滴血,几欲昏厥。
离开的那一日,天下起了细密的雨。允焕没有再来过,只命孙长安宣读着圣旨:“淑仪阮氏,不幸身染恶疾,久治不愈,为不侵染后宫,特请出宫静养。其情可嘉,朕特封其为谊妃,着安宁安平二位公主与皇后娘娘抚养,钦此!”
我跪谢允焕圣恩,泪水滴落到地下,和雨水混在一起。孙长安道:“娘娘且走好,皇上说,他会等您回来!”
我无声地应下了。回头看看这个我待了两年多的皇宫,这里已经承载了我数不尽的欢笑和泪水。允焕,只希望以后,你和欢儿雁儿一切都好。上了马车,我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什么。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车子一路载着我,远离了这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