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梦好长。
梦中,有成片连绵的竹林,微风拂过,沙沙的响声带着竹香,卷上天空,再雪幕似的落下来,浸得人整个心都凉凉的,舒服无比。
竹林中,隐隐含着阙屋檐,往深处走,探出屋子的木台上,伏着个半大的女孩,圆滚滚的身子,正拿着本诗经念的欢。
“娘……”听她唤才发现,一旁还倚着位少妇,手中拿着刺绣的绷子,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
少妇闻声抬头,柔美的眼弯出一抹笑,“懒丫头,这才一炷香时间……”
“娘啊娘…可是孩儿肚肚饿……”眼似活动的水泉,一眨眼就翻出晶莹的浪花,孩子趴在少妇膝头,猫儿似的撒娇。
忽的捂住嘴,怕面前这一切会因为她的哭声消失。云歌跪在深深竹林中,惊惶的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那是……是她娘!是娘!
眼泪滑落,滴在厚重的泥土中。倏然,天翻地覆,大火连天。整个宅子烧得通红,宅门前,她的家人跪成一线,银光闪闪的大刀就悬于他们头顶。她想喊,可是喊不出声!她想冲过去,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绝望的无声嘶吼,目光与至亲的双眼对视,他们冲她笑,那般无所谓或者欣慰的样子,她却笑不出来,怎么都笑不出来。下一刻,血流成河,冻在了府邸空旷的青砖路上,久久不化。
“不!”猛的坐起身,洞睁的双眼一片漆黑。云歌狠狠的揪着领口,可彻骨的寒意,还是使她忍不住的冷颤。
“梦到了什么?”
闻声回神,云歌眯着眼,半晌才适应过来,稍能视物。圆桌旁的矮榻上隐约有人的轮廓,她狼狈的将那些残破梦境收好,这才回话:“师父?是师父么?”
轻唔了声,黑暗中火折的星点露出微光,轻吹了下,火光便稍大起来,映照出衍城越带疲惫的脸。他皱着眉,侧着的容颜含着层冰霜,让人难辨情绪。“你还没回答为师所问,你梦到了什么?”
默默的望着他点蜡,倒水,走到床边,云歌痴了似的发不出声,良久,面色苍白的笑答:“梦到我好不易嫁了个好人家,却在出嫁当天被休,差点活活伤心死。”
他似笑非笑的递过水,眼睛直直的对着她的。“是么?”
没有躲避,坦坦迎上他深邃的眸,云歌答道:“是啊!”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无声的看着彼此,像是比赛,又像是想看进彼此的灵魂深处。
昏暗中,烛心啪的爆出些声响,屋内瞬时明亮了许多。云歌率先转开视线,再回头看,衍城已经起身去了窗前,轻轻一推,将窗子打开。
他看着窗外大雪,云歌看着他。正以为他要说些取笑或者疑窦的话,不想他却轻道:“醒了就快起来,为师饿了。”
云歌手臂一歪,差点栽下床来。
山中的夜总是很静的。云歌默默跟在衍城身后,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却是安心。有师父在,去哪儿,她都不害怕。
迎面吹来的寒风恰巧被师父挡住,她乐滋滋的乖乖跟着,一会儿活动胳膊,一会儿活动腿,想不通自己怎么白日里才吐了血,晚上却能这么生龙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