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治五年夏八月初一。
将将下过雨的丰州郡,正值月黑风高夜。
懒懒倚在榻上,刚要睡着,门外人影绰绰,突然来了一声:“颜,颜大人,不,不好了!”,皱眉,应声道:“何事惊扰?”“大人,城郊发现一具女,女尸!”倚回榻上,“嗯,然后……”
“罗大人已经去查探了!”
“他去就是,还教我去作甚?”
“您,您可一定要去啊!布郡守指名教您去啊,您若是不去,叫老奴如何回禀啊!”
“罢了,随你去便是。”
“多,多谢大人!”
城郊,有些阴森,女尸仿佛更加加重了这阴森一般的。凉风吹来,使人不禁打个寒战,发出与时节不相符的感叹:“今儿个真冷啊!”
“呵,依下官看,罗大人不冷,反有些烧呢!”
“颜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堂堂郡丞,给下官一长史这样说话,可就折煞下官了。”
一旁王管家打了个哆嗦,怎么颜大人只要遇上罗大人,就让人觉得他话里有话呢?他可真是一把老骨头了,连颜大人的话是甚意思都不懂!忙劝道:“二,二位大人,周仵作来了。”
“将这尸体带回去!”
“是!”
“尸体旁的血迹不多,想必是死后被人抛尸在此的。”
“哼!早看出来了!”
“明朗,去查查死者身份。”淡淡地遣人去查,靛蓝的袍子在身上,即使不是白的,也看起来像个仙似的。
回过神来,罗久问,“可有头绪了?”
“暂无。”
“……来人,将这儿圈起来,除了府上的人,谁也不许来此半步!”
“是,罗大人还有何吩咐?”
“叫人将尸体的位置圈起来。”
“是。”
才回到府上,雨便下了起来。
青纱帐,幔中一美人若隐若现。手中攥紧花瓣,哗的一声,将肘从水中抽出,
“你来做甚?”
“最讨厌她这种人酸气。”
“呵,你也好不到哪去,一身媚态,娇柔做作不堪。事办得如何?”
“回大人,已办好了。”
“下去吧。”
“是。”回头望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那样近,为何就是触不到呢?
“等会儿。”
“您说。”
“告诉她,小心翼翼为上。”
“是……大人……”垂眸,想起方才的话,暗忖,娇柔做作,她吗?那不过是表象罢了。
“想什么呢?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遵命。”
窗外,雨下的越发紧了,去了盛夏的燥热。
晨光初透。
归客楼内,轻纱拂动。
“姑娘们,打起精神啦,”蠕动着肥大的身子,嗲声道:“今天卫大人要来啊,丹青,好好准备啊,别让妈妈失望啊!”
懒懒起身,任阳光洒在身上,“我说,您还是稀罕卫大人口袋哪几两银子啊。至少我也算一届花魁,再怎的也落不到被人随意蹂躏的地步!”
“呦呦呦!一大早起来就气儿不顺啊!我可告诉你啊,咱归客楼年岁也不小了,比你好看的丫头多得是,将你赶出去,楼里的漂亮丫头还是绰绰有余!”
“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所谓的卖身契,啪一声拍在桌上,“不好好看看,可别让你满是银子的脑袋搬了家!”
“是是是,丞相的命令,我哪敢不从啊!你也给我小心些,归客楼高手荟萃,指不定哪天,你就比我先暴毙了!”
丰州郡。
一夜没合眼的罗久在停尸房内看仵作验尸,仵作起身,摇摇头。
“还是没找出致命伤吗?”同是一夜未眠的颜子真开口。
“岂止是没找出致命伤!”周仵作叹口气,“除了尸体倒地的擦伤外,其他都完好无损一般。”
“那可奇了,尸体脑后有一小撮头发突然消失,你可怎的解释?”随意看过实体,却意外发现尸体脑后的非常之处。
“待下官看看。”
翻动尸体,果然见后脑有一块脱发处,周仵作仔细查看,道:“有一针眼。”
一旁颜子真幽幽道:“有毒吧。”
答:“然”
再问:“是何毒?”
那周仵作解释道:“此毒少见,是我丰州郡一山上得来的毒草。”
“此话怎讲?”
“此草名曰‘忧草’少量可治绝症,倘若摄入过多则会中毒,甚至危及生命。”
“大人!尸源已查出,”才进来的明朗急急道,“是六合街绸庄许员外的丫鬟,名唤连月,具体出身不详。”
“明朗,”颜大人幽幽的声音从耳边飘来,“本官没教过你,本官同人说话时不许插嘴吗。”
明朗一愣,身后寒气愈来愈重,道:“在下知过。”
“回府上,去找徐伯领罚。”
忿忿道:“是。”
出了停尸房,早已是日上三竿,笑:“都还未用过早膳,不如同下官一同去那六合居蹭一顿?”
“就您方才那么一罚,在下食欲全消,现下睡意连绵,只想回复上好好睡去。”心中暗暗腹诽,这狐狸愈发嚣张了。
“那算了,”弯唇,“周大人和下官去便可。”
“是。”
旁边几朵野花谢了,瓣儿埋进土里,只剩个可怜的花芯,再没蜜蜂来此光顾了。
“明年此时,这花可还会开?”
六合居,丰州郡酒楼,要价奇贵,说白了,只有丰州郡的富豪、大官才可去消遣。
还未进门,小二谄媚的笑脸便迎上来:“二位爷,乍一瞧见您俩,真是气度不凡、印堂发亮……这是要来我们六合居用膳那!你是在这大堂那,还是……”
颜子真笑着打断他:“去雅间。”目光扫在他身上。
小二自然会意:“是是,小的这就带你去。”
颜大官人眯了眯桃花眼,上了二楼雅间,与周仵作坐定后,对那小二说:“下去吧,将你放在这儿当小二,还真是屈才了呢,还不如去做个算命先生,也图个逍遥自在。”
“这,这位爷,您还没点菜……”
笑:“好,将菜谱拿上来。”
“给您过目。”
点好菜,那小二要下去,颜子真向周仵作使个眼色,会意,叫住小二:“小二,你们这儿谁经常来啊?”
见这位客官好说话,忙回道:“黄员外、卢员外……还有……对……许员外,只是那许员外十分奇怪,每月初必会带家人来此这都初二了,还不见他。”
“得了得了,下去吧下去吧。”
“您先吃着茶,菜待会就上。”
“大人,”周仵作不解,“何故叫下人来陪您用膳,何况……”
颜子真笑,瞄了一眼那边厢一脸疑惑的周仵作,漫不经心地把玩杯子:“明朗说的,周大人可还记得?”
“然。”
“他许员外,在这六合街,可是大户人家,手下丫鬟心腹什么的,恐怕比你还多。”
周仵作吓了一跳,忙辩解,“大人,小人从来都没有……”
从来都没有办过亏心事。
跟随布郡守五年,他兢兢业业,从未做过亏心事。
“周大人不必多言,”笑,“在下开个玩笑,大人急成这般,实属少见啊,”
发觉失态,周仵作笑笑,只见对面那位将茶碗扔在一边,怨道:“本以为是上好岫岩玉,谁知竟是一石头!”
“大人……”
您怎的老是把话题扯远啊?
吱呀,门开了。
周仵作见颜子真与他使眼色,便向门外看:
见一圆滚滚的肥球滚进来,一脸的谄媚之色:“二位大人,小人这厢有礼了!”
颜子真笑:“折煞在下了,在下不是什么大人。”
“您怎能不是大人,能来这六合居用膳的……”
恐只有像他或像那官府里的人吧。
“不过是在外乡发了些小横财,才与朋友一道来此用膳。”
“这般啊,想是小人认错人了吧。”
自觉出门,还不忘关上门。
“这酒楼,恐来头不小啊。”
第壹章终
By:洛子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