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孙策府邸,大堂之中气氛沉闷,压抑,李术、邓当、陈武等亲卫一个个噤若寒蝉,一言不发,因着主公孙策正大发雷霆:“袁术匹夫,欺我太甚,气煞我也,气煞我也!”那日陆康自杀身亡,城中无主,孙策趁机猛攻,舒城转瞬即下,然而袁术却将他召回寿春,任命刘勋为庐江太守,先将九江太守许给陈纪也就罢了,可是攻打舒城孙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心思,脾气暴烈的他哪里忍得,这些时日一直暴跳如雷。
今日堂下的除了老长史公仇称,孙策还将谋主如张紘、张昭、吕范,亲族如舅舅吴景、堂兄孙贲、孙辅、孙河等悉数到齐,他打定主意今日定然是要议出个结果来,长时间在寿春仰人鼻息,时不我待,只能眼看着扬州牧刘繇在江东逐渐站稳脚跟,扩张势力。
老长史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比较孙坚与孙策两代主公,孙策或许勇武胜上孙坚许多,然而却太过刚烈,甚至有些暴躁,不由劝道:“主公稍安勿躁,可再等时机,择机而起。”
公仇称是追随孙坚的老臣子,孙策怎都要顾忌他的面子,缓缓点头,安静下来,问道:“老长史可有良策?”
“九江、庐江两战,皆因着都是用的袁术之兵,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募兵自力更生。”公仇称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键所在。
张紘最早为孙策提出立足江东之策,对江东各地了如指掌,见孙策不停点头,献策道:“主公,若要募兵,丹阳兵精,天下皆知。”
“好,倾尽家财,于丹阳募兵。”孙策拍板,道:“舅父,就麻烦你了。”吴景为丹阳太守,如今与刘繇对峙于当利口,募兵他最是方便,连忙大声领命。
然而孙策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此计太缓,我等之不及,诸卿可有良策?”
一直沉默的张昭站起身,轻蔑的瞟了公仇称一眼,他颇有文名,可说天下皆知彭城张昭,在张紘的引荐下新近投奔孙策,如今众人束手无策,正是他展示身手之人,再说他打心里看不起公仇称这种出生寒门的军旅之士,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成为谋主,他朗声道:“主公,可向袁术借兵,不,或者说是要回本属于将军的兵马。”
张昭所说自然是程普、黄盖、韩当等人所统领的千人孙坚旧部,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可当万人。不过孙贲摇摇头,他一直随孙坚转战,得袁术保荐为豫州刺史,叹道:“袁术不会轻易放手的。”
张昭环首四望,待得吸引所有人注意力之后,声震于梁道:“诸位可知袁术之志?”他自问自答:“袁公路自以为四世三公,众望所归,而汉德衰微……”
另一位孙家人,孙河如孙策般,刚烈而更是急躁,闻言豁然叫道:“张公,是说袁术有僭越之心?”
张昭点点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继而静待片刻,锋芒毕露道:“既然已经知道袁术所求,那自然可以投其所好,与之交换,如此一来,袁术自然会放程普等人领兵回归。”
说到此处,在座的诸位知情人,孙策、公仇称以及孙贲三人,已经明白张昭之意,公仇称豁然起身反对道:“主公,万万不可,此物乃破虏将军,披坚执锐,转战千里所得,切切不可轻易与人。”
孙策看向堂兄孙贲,后者道:“伯符可自决之!”
孙策缓缓点头,将堂上诸人扫视一遍之后,缓缓道:“家父入洛阳时见一古井五彩祥云环绕,使人捞之,得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四字如石子砸进水波,激起层层波浪,整个大堂轰然嗡嗡作响,继而又魔力般的瞬间安静下来。
孙策沉吟片刻,双目如月,声音沉稳有力,道:“玉玺毕竟死物,关键时不我待,便投袁术所好,借兵过江。”他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显然事关玉玺,即使是一向杀伐果断的孙策也有些拿捏不定,不过他的声音透着强大的自信,而且言之有物,让屋里的年轻人们血液自然沸腾起来,诸如李术、陈武、邓当等亲卫已然站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出兵。
老长史公仇称对于玉玺是有感情的,就好似孙坚遗物一般,牵连着他,如今要割裂开来,不由劝道:“主公三思啊?”
孙策摆摆手,他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沉声道:“老长史勿要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
公仇称一声叹息,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般,双目无神瘫坐下来。
众人都跃跃欲试,谋划未来之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吕范,幽幽开口道:“主公,范恐袁术得宝贪为己有,却不给兵。”吕范自幼家贫,本无钱读书,然而同郡有女,家富,见而异之,不顾家人反对,带着丰厚嫁妆,嫁之,吕范至此衣食无忧,便奋发苦读,逐渐亦声名远播,堪称文武全才,正因为他的出身,他自然有些看不惯张昭这副做派,一针见血的点出张昭所献之策的问题所在。
张昭愕然,无以对。吕范所说如一盆冷水泼下,如今袁术势强,若是知道孙策有传国玉玺的消息传开去,就是强抢孙策亦没有办法。
就在这个当口,公仇称坐直身躯,先感激的看了一眼吕范,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主公,臣举一人,袁术甚为忌惮之,若是他陪着主公去献玉玺,必然可以借兵。”
张昭显然没有想到公仇称会帮他,孙策已然大喜赞道:“老长史公私分明,策钦敬焉!”
公仇称再幽幽叹一口气,道:“主公可使李术去阜陵,将高诩请来即可,昔日便是他陪着破虏将军去袁术帐中讨要粮食。”
寿春的袁术府邸极尽奢华,炫彩夺目,尽管高诩跟着孙策来过不止一次,可是每一次都会被它的奢华所震撼,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高诩捧着传国玉玺,随在孙策身后,他的全副心神都被传国玉玺所吸引,这块玉石,好似真的有魔力一般,直到孙策那句:“孙策见过主公!”响彻大堂才将高诩惊醒过来。
“主公,如今刘繇势力日益庞大,舅父已经退到历阳,我愿去助舅父,讨伐刘繇,助您平定天下,谋成大业!”
袁术眼珠转动,苦着脸道:“伯符,我也为难啊,只是兵力捉襟见肘,如今北面曹操大战徐州,随时有南侵之意……”
孙策有些急切,直接打断袁术道:“主公,我只要父亲留下的那些兵马,足矣!”
袁术没想到孙策如此大胆,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你去吧,程普等人我自有用处。”
孙策见袁术要离开,连忙道:“主公,孙策有一物奉上,但求主公借兵。”
袁术早就看见了一侧捧着托盘的高诩,问道:“你可是昔日孙坚呼之为专诸之人?”
“正是高诩,”高诩微微施礼,道:“诩再次谢过将军赐予表字。”
袁术闻高诩之名,不由一颤,显然为专诸之名所摄,强自振作,喝道:“高诩,你所拿何物,呈上来!”他话音一落,随侍在侧的堂弟袁胤大步上来,就要接过包袱。
高诩却伸手一挡,袁胤哪里能靠近分毫,袁术看在眼中不由勃然大怒,就要喝骂,袁胤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袁术身边,摇头晃脑,指指点点,在袁术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阵,此时高诩才注意到袁胤脸瘦长,留着八字胡,活脱脱一个算命先生,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袁术冲高诩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呈上来。
高诩不由犹豫,看看孙策,见他点头,然后向前走了两步,袁术却连连喊道:“且慢,且慢!高诩你勿要靠近,就在那里打开,让我看看。”高诩有专诸之名,袁术哪里敢让他靠近。
高诩依言解开包袱,传国玉玺圆润有光,夺人眼球,袁术此时都顾不得高诩是不是专诸了,他快步过去,一把抓起传国玉玺念道:“受命于王,既寿永昌!受命于王,既寿永昌!哈,哈哈!”袁术如痴如狂,仰天大笑。
孙策趁机道:“主公,孙策所请之事?”
“准了,准了!我马上表奏你为折冲校尉,征讨刘繇!”袁术看都没有看孙策,两眼露出狂热的光芒,盯着传国玉玺在那里把玩不停,见袁术准了,高诩暗暗的将袖口之中的短匕推回去,暗舒一口气,然后默默的退到孙策身后。
孙策冷冷的看了袁术一眼,然后略一施礼,和高诩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