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在梁东中伏,被徐荣大败,兵士折损无数不说,更有大将祖茂被华雄阵斩,令孙坚悲痛万分,他誓言为祖茂报仇雪恨,收集残兵败将,进驻阳人城,反而比梁东往北了几十里,离洛阳城更近了些。
广城离阳人城不远,是洛阳往阳人城的必经之地,高诩穿着一身凉州兵的衣服,潜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他好似一头孤狼,一直在此处苦苦等待自己的猎物。
初平二年三月,祖茂死后第七天,夜。大都护胡轸,都督华雄领着凉州兵,骑兵都督吕布领着并州兵进驻广城,不知何时,军中传开胡轸曾言:今此行也,要斩一青绶,乃整齐耳。诸将闻而恶之,特别是骑兵督吕布,心知青绶指的是自己,纵然自己身为太师义子也得不到凉州人的认可。
大帐之中,胡轸,华雄,吕布三人争得不可开交,表面上争的是明日一早攻击阳人城时,谁为前锋都督,其实是派系之争,功劳之争。孙坚新败,谁都认为孙坚唾手可得,明日谁为前锋,谁就可得首功,吕布想的是只要自己功劳多,凉州军自然能得到太师的倚重,而华雄想的是如今孙坚本就是我所败,怎可让你捡便宜?
帐中三人,大都护胡轸拉着偏架,吕布势单力孤,哪里说得过,不由按剑勃然而怒曰:“将军欲杀吕布耶?”
华雄亦按剑而怒道:“只你剑利乎?”
胡轸连忙解围道:“二位将军何必如此?我们都是为太师效力,何必争功?明日便让奉先为前峰。”
吕布怒意才消,抱拳愤然出帐,华雄看向胡轸,后者笑道:“子键,你带领骑兵到南门,明日一早抢在吕布之前出城,此子五原野人也,蛮横无理,你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只要明日你生擒孙坚,太师那儿自由我去分说,吕布若还敢造次,我便真的斩一青绶。”
华雄不知怎的,今日总觉得后背发凉,他干笑两声,大声应诺,好似能驱走寒意,道:“大都护放心,绝不至于让三姓家奴将功劳抢了去。”凉州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吕布,背地里都呼他为三姓家奴。
胡轸哈哈大笑,然后压低声音道:“将军早些回去休息,现如今太师还用得上这个三姓家奴,我们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诩本想着在待得后半夜再行动,可是西凉兵大队人马进城,乱哄哄一片,城中无尺寸安身之地。
“西凉蛮子,滚一边去。”高诩被人推了一把,他有些莫名其妙,细细观察才发现自己这身衣服和他们有些区别,自己这身颜色深一些,这时不知被谁又啐了一口,黑暗之中,哪里看得清楚,高诩才发现自己想简单了,这么多人,自己哪里去寻华雄。
“这位兄弟,是哪位将军帐下,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高诩正擦着身上的浓痰,抬头见一员武将个头不高,却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样貌普通,只是线条比常人硬朗,一眼望去就知道此人毅力惊人,不会轻言放弃;眼睛很小,此时正冒着精光,细细打量,上下审视着高诩。
高诩灵机一动,道:“在下华雄将军帐下高诩,进城时乱了套,闯到这儿来了,望军侯指点!”
那人抱抱拳,道:“兄台客气,在下吕布将军帐下张辽,兄台勿要和我手下弟兄们一般见识,只是大家一般为太师效力,我们并州兵……”张辽说着,说着住了嘴,自己怎么对着一个小兵唠叨上了,他指指城南道:“华雄将军,驻扎在南门附近,兄台可自行寻找。”
高诩真心实意的道声多谢,毕竟自己如今好歹有了个方向,他转过身,沿着大街往城南走去,张辽见他步伐沉稳有力,丝毫没有疲态,不由心中起疑,不过转眼之间高诩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张辽张了张嘴,可是却没有叫出声,凉州人的事自己还是少管为好。
往南走果然和自己服饰一般无二的人多了起来,也是冥冥之中注定,高诩没走几步,见几名西凉兵正开始竖着华字大旗,高诩心中暗喜,指着那处民宅,道:“都督可是住在这里?”
西凉兵瞅瞅他,比并州人友好的多,道:“正是在此处,你是大都护身边的人吧!眼生的紧。”
“正是如此,大都护怕并州人来生事,让我过来看看。”高诩已经摸清楚并州人和凉州人之间的龌龊。
“这帮兔崽子,怂得很,借他们个胆,他们也不敢?他们可是我们的干儿子。”西凉兵胸脯拍得山响,高诩也连声称是,然后道:“兄弟们早些歇息,我这就去回禀大都护去。”
高诩再次来到华字大旗下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此起彼复的呼噜声,刚才和他说话的那名西凉兵抱着长枪,靠在墙上,脑袋不停的往下扎猛子。
高诩踩着阴影靠近,狸猫般轻盈而又迅捷,彻彻底底融入这黑暗之中,名副其实黑暗之中的幽鬼,来索人性命,他双眼冒着精光,细细的观察着那被大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把,慢慢调整呼吸,寻找着黑暗的节奏。风呼啸着把华字大旗吹的鼓鼓作响,就是现在,高诩一个翻滚,矮身到了西凉兵身前,匕首上戳,狠狠的刺进西凉兵的心脏之中,他伸出左手,将他扶住,稳稳的靠在墙边。
高诩不急不缓,吸一口气,瞅瞅四周,并没有惊动另外几名守卫,双脚好似有肉垫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转眼间他挨到门边,轻轻抹开一条缝,闪身进去,迅若鬼魅,然后回身轻轻掩上。屋里很黑,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火把的光芒若有若无,在风中摇曳不定,从屋里往外看去就好似一朵朵鬼火,阴深恐怖。不过高诩注意力全在屋内,随着华雄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循着声音摸到榻前,是华雄,西北莽汉,束着蛮人的发髻,边鄙之人风吹的干干的皮肤,鼻梁高耸,大嘴多须,杀死“父亲”的就是他,高诩脑子里回放着那一幕。高诩无悲无喜,两把匕首流到手上,没想到的是华雄的警觉性也异常高,匕首上的凉意刚刚贴上他脖子,他便清醒过来,不过他只听到:“杀你者,祖茂也!”然后便被隔断了喉咙,这位令关东群雄闻风丧胆的猛将,就这样可怜的死在榻上。
高诩缓慢的割着华雄的头颅,小心翼翼的,一刀接着一刀,上下游走翻飞,好似在细细欣赏自己的杰作,如庖丁解牛般,总能寻着骨头间的缝隙,高诩又开始享受这一切,在黑暗中行走,自己或许便是为此而生。
南门的守卫是被马蹄声惊醒的,他揉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还有人要出城,来骑也如自己一般满脸倦意,不情不愿,马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包袱,想是什么紧急军情吧。
高诩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这么晚了还得出城,好几天没睡安稳觉了。”说着将自己刚才在华雄屋里顺的令牌递给守卫。
守卫将令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问题,警觉之心大降,边递还给高诩,边问道:“兄弟,这么晚了出城为哪般啊?”
“还不是因为那帮干儿子?都督让我先去探探阳人城的虚实,明日好多挣些功劳。”高诩的话让守卫彻底疑心尽去,因为华雄身边的人最喜欢称呼并州人为干儿子了。
高诩出了广城,一路往南狂奔,到达阳人城下的时候精疲力竭,或者说手刃华雄之后,好似抽干了他身上的力气,全凭一股意志坚持到现在。
高诩仰首高呼道:“值夜的是程公,黄公还是韩公?某乃高诩也。”
黄盖还在城头俯视,透着火光辨认之时,高诩接着喊道:“黄公速速禀报主公,今夜可急袭广城。”
是夜,孙坚领大军急袭广城,西凉军本就人困马乏,再加上西凉人和并州人统属不一,都督华雄更是被人夜枭其首,南门瞬间被破,吕布领着并州人第一时间撤退,西凉军大溃,狼狈逃窜回洛阳,胡轸仅以身免。
此役之后,孙坚名扬天下,董卓忌惮不已,始有迁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