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幽默需要说明才能得到领会,其实这已经够不幽默的了。更何况如果我们把疯狗和摇滚乐摆在同样的主题下,哪怕是再幽默的人尤其是喜欢后者的人绝对不会会心地大笑起来。
其实被人称作疯狗未必是件坏事,除了说明指摘者气急败坏只得寻找出表达恶意的词汇并且品味的确不高以外,如果人真能达到疯狗的意境应该说是体味到生命的巅峰。不仅可以享受自我陶醉之乐趣,更能够随心所欲地体味攻击而被人理所当然地恐惧的快感。
往往变态的偏偏是合理的,当然同时又是危险的。
吃毕午饭,回到宿舍收拾好东西之后倒头大睡。
正睡得香甜朦胧中,听得一声女声的狂号,我以为是在做梦或者是谁故弄玄虚的撒娇,便没有去理睬。
糊里糊涂又梦了一场,被重重的敲门声震醒。那位广东经理匆匆跑进来把我唤醒,原来是香港小姐樱鸿被旅社的疯狗咬伤了。
急匆匆到外面打听,县医院就在临街的地方。力气比较大的阿黄背起看上去足够沉重的樱鸿,我们一路打探着寻着了县医院。在门诊候诊的时候问起经过,原来樱鸿在旅馆的后院晾晒衣服的时候,被从隐蔽处跑出丝毫没有作声的大狗狠狠地咬了一口。
从伤口的情况看,倒是出人意料的单纯,没有出血,没有撕裂,表皮上有相距很近的两个小洞,其他看不出任何异常,并没有通常想象的那种惨烈的皮开肉绽血淋淋的场面。从这一点我可以推测,那只狗说不定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想在小姐的萝卜肥腿上表示一下亲昵。
当然不能排除这条恶狗是狂犬的可能,为防备万一,医院的医生建议还是要注射抗狂犬病疫苗,但是目前医院里没有备药。无奈,我只好满城里奔波,到处打探哪里有狂犬疫苗。防疫站和兽医站都跑过了,根本没有这种药品。
我猜想当地一定是没有狂犬病的先例,否则医院怎么会不备用狂犬病疫苗呢,这倒反而让我放下心来。如果真的被狂犬咬伤,从这里坐飞机到库尔勒还要两三个小时以上。待到发病时才上路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问诊的是位相当年长的医生,至少他温和的相貌和端庄的仪容令我们安心了许多。老医生开了口服的麦地霉素,对伤口进行了仔细的清理。我虽出身医道,实际上早已经把专业的内容遗忘得干净。朦胧中只觉得似乎该注射青霉素,老医生欣然同意,立即给予注射。樱鸿看来并不十分害怕:“你是医生,我们不怕的。”这份信任倒是让我感觉责任重了许多。
返回旅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后院,去观察那只烈犬的表现。因为根据我的常识,对狗的监视十分重要。
后院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后院,因为明显地可以看出杂乱堆放的各种道具和垃圾。后院的称谓使大家同样理所当然地很少去清扫它。
我好容易才看清楚那只在炉灰洞里龟缩成一团的黑狗,不知是由于它本身的皮毛太黑不易辨认,还是由于炉灰的黑色夸张了它的身材,那只狗果然体形硕大,一副贪婪的表情。
狗洞距离晾衣服的铁丝架不足四五米,估计樱鸿是看到那狗。只是低估了从晾晒衣服的地方到达恶狗的距离。
我被那狗低低的呜咽声震慑得不敢靠近,返回旅社的走廊里,找到管理员询问那狗的情况。
管理员的表情很不以为然:“这条狗连老板都要咬,主人都要咬的,上次把老板的肩膀都给咬了。”
为证实那狗的凶悍,管理员再次把我带到恶狗的附近,呵叱那狗安静下来让我观察。根据我的判断,不管这只狗是否是疯狗,但至少不是狂犬。或许它的兴奋性较高,但还没有任何狂犬的征兆,总算安下心来。
狗的忠实性始终是被人讴歌的美德,所谓“狗不嫌家贫”。狗不会因为主人的贫穷而背弃良心。
我实在感慨狗这种始终不移的执着,虽然发生了上述的插曲。同为动物,为什么人性确有着令人惊异的易变性。我推测狗的基因里或许隐藏着那种相对稳定的识别片段,不会因为物欲而发生改变。
现代的中国人更是难以稳定性情而终其一生,因为我们都多多少少地经历了易变的若干时代。似乎不变化就不再进步了,尤其是没有人为的参与大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由于自信过度而不得不怀疑自信的可靠性,其实今天我们已经相当的不自信。
我们活得很累,每个人都在莫名其妙的承诺中顾此失彼。更确切地说,首先是我们背离了忠诚。在这种情况下,狂人自然增多了,因为一旦被定义为狂人,许多背弃的行为倒是容易被理解和认可了。
其实我更钦佩那些还有摇滚热情的人,他们把狂人的情绪通过合法的并且是撩人的动感传达给那些希望变成狂人的人,让大家在成为狂人之前至少有机会先考察一下自己的耐受性。
忠实的秉性是先天铸就的也未可知,因为还有一句“养不熟的狗”的谚语。意思仿佛是说后天引来的狗是永远也培养不出忠实感情的。我判断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只狗首先被主人不知以怎样的方式无数次欺骗过,哪怕主人因为意外丧失生命,对于他那忠实的狗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叛变。
狗依赖于主人不仅是因为主人提供衣食住行,更重要的是能够使它有机会真正体味做狗的滋味。
既然已经被抛弃,之后的忠实就像玻璃一样不堪一击。所以由此可以推断,即便是秉性忠实的狗,也承受不了背叛和丧失的打击。
这一夜的凌晨一时许,又有两个公安进入我们的房间聊天到两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