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能带给春草各种不幸，带给她咒骂、带给她疼痛……
阳光出现的那一刻，春草也出现了。
春草比往常更加疲倦，行动更加缓慢，衣服也更破旧，脸部也肿起老高。
石头真的只看了一眼，就一眼，然后他就用最快的速度远远跑开。
一边跑他感觉自己的心一边跳，跳的厉害，因为他从来没有朋友，也没见过那么美得女孩儿，也没吃过那么甜的馒头。
现在这几样他都享受过了，他已经知足了。
以后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名字时，他总是自豪的说：“我叫石头！”
虽然没有几个人问过他。
可是大多数的日子里，他都处在一种绝望的忧虑当中，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想到春草。
这种时候好像能忘了身上的跳蚤，忘了饥肠辘辘的身体，忘了深夜的寒冷。
可是今天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因为太饿了！
他拼命的灌水，把肚子里灌满后又来到街上，他想活下去。
现在已接近午时。
茶馆里已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在吃着各式各样的午餐。
这里有汤包和油炸儿，可是他只能闻，只能看。他希望有份工作可做，那样就可以赚钱，可以买春草蒸的馒头吃。
可是一个人像他这样的孩子，要活着并不是件容易事。谋生的艰苦，更不是他所能想像得到。
一个人小孩子想出卖自己劳力，那需要有路子，或者一个机遇。
他没有路子，而且是个没有力气的小孩子。
在这个地方，木匠有自己的一帮人，瓦匠也有自己的一帮人，连码头的挑夫苦力都有自己的一帮人，想要出卖劳力生活下去，也要有路子才行。
所以他只能站在茶馆外喝风，偶尔上天犹怜，会碰到好心人施舍给他张没有啃完的大饼。
今天他饿的快倒下去时，忽然有个人来拍他的肩，递给他条咸萝卜干，半张粗面饼。
三天来的第一顿饭！
石头的喉咙瞬间被饼塞住，他看着这个人不停点头，那是真心的感激。
这个人高大、强壮、结实，而且剃了光头，他看着石头吃东西时居然笑了笑，笑的时候就露出满口白牙。他问：“小伙子，我注意你很久了，饿了几天？”
石头竖起三根手指。其实他已经饿了七年，从来没吃过饱饭。
这个人笑了笑又说：“想不想以后吃饱饭？”
石头惊讶了，饼卡在喉咙里半天忘了咽下去，待到发觉后他赶忙说：“想，我吃的很少，很少很少的东西我就能吃饱。”
这个人又说：“那你就要工作，干活儿的人才有饭吃。”
石头说：“我有力气，我什么活儿都能干。”说完后为了证实可信度，他还挽起胳膊企图挤出点肌肉来。不幸的是，他胳膊比擀面杖粗不了多少。
这个人又笑了：“好，小伙子不错，以后跟着我挑粪。”说完后他又递过来一张饼：“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石头看了看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问：“你为什么找我干活呢？”
这个人大笑：“因为不用给你工钱。”他笑完后又说：“我叫阿朱卜能，别人都叫我蛮子，你也可以叫我蛮子，因为我是个苗人。”
石头这才注意到，蛮子的左耳垂得很长，上面还有戴过耳环的痕迹。
蛮子又说：“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饿了三天，连挑粪的工怍都找不到。”
石头问：“所以你才找我？”
蛮子点点头，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大声说：“我叫石头！”
石头感觉肩膀快断了，一下午的功夫，他已经摔倒三次，却一次次的都爬了起来。爬起后他一言不发，喘着粗气又抗上那比他自身还要重的担子。
他身上沾满了粪汁，比乞丐还要狼狈。乞丐至少不会像他那么臭，也不会像他那么累。
可是他一定要坚持下去，再苦再累至少比挨饿的滋味要好得多，他已经饿怕了。
那不仅是身体上的饥饿，也是心灵上的饥饿，因为从来没几人跟他说过话，也没有人来关心他，他每天沉默寡言，活得像空气一样。
对他来说，有个人能好好地陪自己聊聊天，这也算是享受。
只有三个人能陪他聊天，对于他来说，这是三个最重要的人。
一个是曾经可怜过他的‘爷爷’，可惜已经去世许久了。一个是春草，可惜他不敢再见到她。
现在只剩下蛮子了！他不想被蛮子瞧不起，更不愿失去这个‘朋友’，所以纵然肩膀断了，他也会换另外一边的肩膀继续挑粪。
休息时间。
石头直接躺在地上，感觉腿、胳膊、腰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衣服被粪汁和汗水的混合物湿透，又在地上粘了些土，他只觉得后背硬邦邦的难受极了。
这些还不算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他感觉快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口气都火辣辣的疼。
蛮子这时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拧开个牛皮袋子递给他说：“来，喝口水。”
石头想接，可手抬不起来，只能带着歉意的笑了笑。
蛮子问：“不渴吗？”
石头嗓子眼儿在冒火，却说：“恩，一点都不渴。”
“你出的汗把地面都湿透了，能不渴？”说着话，蛮子把牛皮袋放到他嘴边上，石头边喝他边说道：“瞧不出你小子，长的不像干活的料儿，还真能坚持下去。”
石头又笑了笑算作答复。
正当他笑容还没挥散去时，忽然有两个人走过来，衣服穿的很体面，帽子却是歪戴着的，走起路来还来回晃荡。
这两人中有个脸上长着块黑痣，他本来长的就很丑，黑痣衬托的更加难看。
黑痣上前一把拍落水袋，怒喝道：“拿来！”
“拿什么？”石头不解。
“你不懂规矩？”黑痣说。
“什么规矩？”
“你的工钱，我收三成，这里每个人都懂这个规矩，这也算是保护费。”
“可是我没有钱。”
“没钱交保护费当然就不需要被保护了。”黑痣说：“所以你要出了什么问题，当然也不能怪我。”
“我能出什么问题？”石头问。
“问题很严重，或许你会突然得了怪病，或许牙齿会掉几颗，或许浑身肿胀，又或许……”黑痣说：“总之什么病都可能出现。”
“我没病。”石头说。
黑痣大笑，忽然一脚踢在他的阴曩上说：“你看，现在不是有病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