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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四

天亮了吗?

耳旁那阵激烈的争吵声,将碧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睡眼朦胧的碧打着哈欠、睁开双眼所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黑暗;远处的天边似乎有点发白、也许黎明即将到来,可是离歌者和艺人们上街表演的时间还早着呢。碧一边在心里咒骂着打扰自己睡眠的家伙,一边站起身来、向争吵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碰过他,萨格拉之子从来不说谎!”有人在粗声粗气地喊着,碧随声望去、看到一张毛茸茸的面孔;半兽人?可真是难得一见呢,碧上下打量着那个正与百灵城城门守卫纠缠的家伙。

那个半兽人看起来比包围在他周围看热闹的所有人都高出起码半个头,浑身健硕的肌肉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兽皮衣裳撑得仿佛随时会裂开的样子;这个半兽人的双眼仿佛是两颗黄玉似的、在他漆黑的毛发映衬之下闪闪发光,他脸上的毛很明显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经过修剪、而显得凌乱不堪。随后、碧的目光停留在半兽人的腰间,那是两个不知道蒙着什么兽皮的小鼓,鼓身上还绘画着粗旷而不失美感的原始部落图案。

“我管你什么萨格拉之子的,跟我们回去再说!”几个卫兵正在与那个半兽人相互拉扯,其中一个粗鲁地说着、一边扯着半兽人的胳膊。

只见那个半兽人随意地摆了摆手臂、便将拉着自己肩膊的卫兵甩了开去,然后指着旁边的一个人:“都说我没有碰过他,为什么你们这么烦?”碧顺着那个半兽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普通的小贩、正指着那个半兽人在骂着些什么,却在半兽人两眼一瞪之下、闭上了嘴巴。

“好像是说那个半兽人偷了小贩的钱包?”“不会吧?你看那个半兽人的手指都粗糙成什么程度了,还指望他偷东西能不被人发觉?”“所以才会被发现啊。问题是,看起来这些卫兵可未必能够将这个大个子捉住呢!”“依我看来,多半不是偷东西、而是抢,看着半兽人的个子就想得到了。”

阵阵的议论声从旁观的人群里传出,而那个半兽人与百灵城城门守卫之间的动作也愈发激烈起来。几个卫兵先后跳到了半兽人背上、试图将他压倒,却被轻易地甩开;显得十分暴躁的半兽人迈开步子、正想要直接一走了之,却被另外几个卫兵指向他的长矛逼得后退了几步——“动手了、动手了,不知道拿着武器的卫兵打不打得过这个半兽人?”有人在人群里小声地说着。

“唉,”这样的事情,碧可是屡见不鲜了。生活在威尔斯特大陆北方的半兽人们、据说血统源自于更加北面,被冰雪所封锁的另外一片大陆的兽人身上;半兽人们粗鲁而豪放,对于威尔斯特大陆上各大王国的律法似乎从来都不放在眼里——不过据碧所知,事实上半兽人们是根本从未理解过那些律法。只要有一个半兽人出现在附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人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半兽人——许多年前,半兽人与人们的语言不通时候是这样,而直到现在、大多数出现在人们的城市里的半兽人都已经学会使用通用语的今天,也都还是一样。

但是,一群卫兵拿着长矛和长剑去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半兽人,这似乎有点不太公平?碧正想要离开看热闹的人群、到别处去看看能不能搞到一点食物来当早餐,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她从来都不是喜好多管闲事的人,但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地,总是感觉这个被卫兵们的长矛逼得一步一步后退的半兽人并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她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缘故,也许是那个半兽人清澈而明亮的黄色眼睛打动了她?

碧小心地解下了背在身后的六弦琴。作为一位不懂得如何使用武力的旅行歌者、琴声和歌唱便是他们的;一首歌浮现在碧的脑海里,那是一首悠扬而缓慢的乐曲——据将这首歌曲传授给碧的、路遇的年老歌者所说,这首歌曲能够抚平所有听见的人的情绪,也许用在这个场合里正合适。

于是一阵轻灵的六弦琴音开始在碧手中的琴上传出。一瞬间,围观的人群变得寂静无声,而那个半兽人、以及手持武器步步进逼的卫兵们脸上的凶暴表情,也立即变得平静——碧的琴声仿佛带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一般,将眼看就要爆发的血肉冲突平息了下来。碧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琴声的效果竟然会这么好,卫兵们垂下手头的长矛,嘴角泛起微笑、静静地听着碧的演奏,就连那个半兽人也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拳头、放松了身上的肌肉。

忽然间,原本怒气冲冲、说自己遭到了半兽人的盗窃的小贩的脸红了起来,只见他蹲下身子、在自己身旁的货物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找出来一个小小钱包——“长、长官,我好像、好像弄错了。”小贩小声地说:“我的钱包没有丢,是我放错了地方,不关他、不关这个半兽人的事。”

听到小贩的话的卫兵们,不自觉地纷纷退后几步、给那个被包围在中间的半兽人让出一条路来——照平常而言,就算发现自己错了、这些卫兵们往往都还是会为了面子而死撑到底,然而今天也许是受了碧的琴声的影响,卫兵们似乎不打算将这冲突延续下去。

于是半兽人左右张望了一下,稍微凝视了碧、以及她手中的六弦琴一会儿,然后便迈步走开——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自动让路,这并不是碧的琴声的效果,没有人愿意挡在一个身材宏伟、外貌粗犷的半兽人路上。

事情似乎解决了?碧把手指按在自己的六弦琴琴弦上,将正在飘扬的曲声终止,忽然间,围观的人群、以及那些卫兵都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各自面面相窥;“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人群里又再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人们不知道刚才平息了半兽人和卫兵们情绪的琴声从何而来。半兽人的身影才消失在大街上,碧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今天她还要作许多的表演、去赢取百灵奖章和今天的晚餐,碧没有心思去给那些人解释——更何况,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琴声竟然有着这样震撼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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