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引自司马迁《史记》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引自《辞海》
昆仑城。
平房院子里。
张梁柱走向院门，听见里面正在高声吵架。
王金贵：“我说你这韩家二小子，你也太不知道轻重太没有良心了！你半夜里偷着下山，跟那几个不要脸的女人鬼混。这不，教人家韩大胡子扣下了。为了救你，柱子才决定让出地盘。结果，半路上就出事了！明明白白地是张梁柱救了你，你现在反倒打人家一耙！你说你，你还算个人吗？！”
韩二龙：“你不要把张梁柱说的那么好，他哪儿好？这一回下山交货领款，咱们碰到那么多麻烦，他张梁柱管你哪！管我哪？他管他的跟人私奔的媳妇红杏去了！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把咱们撂在这儿当猴耍！你有理没理的向着他，护着他，可他呢，这会儿还抱着他的前任老婆亲热呢？”
王金贵：“你越说越没有良心了，良心教狗吃了！黑大汉在半道开了枪，要不是红杏挡着，柱子怕是早被打死了！红杏这媳妇够贤惠了，为了制止咱山上的双方开仗，才冒死上山。她为了啥？柱子又为了啥？为了咱山上山下都安宁嘛！现在红杏在医院治伤，柱子陪着也是应该的，你不想想自己给大家惹了大祸，反倒怨人家，骂人家。你手贴胸口想一想，人说鬼话是要遭孽的！”
韩二龙：“张梁柱收留了黑大汉，黑大汉又反过来向张梁柱开了枪，这叫做自作自受，我一点都不同情。本来咱们这一次可以在山上长期挖下去的。就是因为张梁柱跟韩大胡子作了交易，咱们才提前下山的。表面上是为了赎回我韩二龙，实际上是为了红杏的事。要不是这样，半道咋会冒出一个红杏来呢？她不是在昆仑城里呆的好好的吗？
王金贵：“红杏咋的上山我不知道，但红杏挨了一枪我知道。你韩家小子心里想的啥我不知道，但你下上跟那些坏女人纠缠给咱惹下大祸我知道。这些都过去了，咱不说，但你韩家小子再要胡搅蛮缠挡咱的好事，我叫你狗日的小心着！我用这一把老骨头换你。”
韩二龙：“不就是要花五万块钱买下这套院房嘛？我说过了，我不同意！这昆仑城一看我就烦！”
郝图：“这话说的？咱两次上昆仑山挖金子，还不都是在这昆仑城歇的脚？要说这昆仑城，还真算咱的福地呢！”
韩二龙：“福地？谁的福地？一是韩发财的福地，他在这发家立业了；二是红杏的福地，她在这傍大款成精了；三是张梁柱的福地，他在这左右逢源，一边是赛木儿，一边是红杏。他们都滋润了，都舒坦了！我韩二龙算啥？一看见他们活的扬眉吐气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金贵：“你这叫啥？你这叫恨人有，笑人无！”
尕五子：“二龙哥也太小肚鸡肠了吧！大家都活的好就好呗，气谁呀恨谁呀，不嫌累人吗？”
韩二龙：“我气，我恨，我就气，我就恨？我恨不得一把烧了这昆仑城，让富的穷的，俏的丑的，当官的为民的统统化成灰，化成土，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张梁柱听到此，突然进院，众人一起盯住他。
张梁柱：“韩二龙你听着？你小子真敢胡作非为，公安局的法绳等着捆你哩！”
聚香阁酒店前。
大堂玻璃已碎。翠花还在与几个人争吵。围一大群人观看。
韩发财越过马路，看见酒店前一片混乱，他加快脚步，听见翠花与人吵闹。
翠花：“我还告你！砸坏玻璃就要赔，想跑是跑不掉的！甭看你长的壮，壮的像头黑熊，你跑不掉！”
对方：“谁跑了？谁跑了？告诉你，想叫老子走便宜了你！你说玻璃是我砸的？砸了又怎样？砸了你这坏女人的玻璃，毁了你的不义之财，有什么不好？我砸你的玻璃，这叫惩罚罪恶，有什么不好？你怎么着？”
翠花：“我这酒店的大玻璃，一块一千块。你砸了三块就是三千块钱，放明白点？”
对方：“老子在山上下苦力挖金子，笼共就挣了八千块。你个小娘们往帐篷里躺了几回，就挣掉我三千块。老子用洋镐挖，用铁锨铲，那叫用劳动换钱。光荣，体面。你呢，一身脏肉一沾身，就沾走了我那么多，这也太不公平了嘛！”
韩发财赶到，一把揪住那人的耳朵，一阵痛骂。那家伙顿时蔫了。
韩发财：“放你妈的狗屁！看你这熊样就不是个好鸟！你他娘的做了风流事，还不想付风流钱？你他娘的砸了人家大玻璃就想跑，问问老子的拳头答应不答应！奉劝你老实点，不老实我当场就把你狗日的变成大太监！”
对方：“我跟这小娘们有事，你别瞎掺乎！”
翠花：“韩老板，就是这家伙，说他在山上吃了亏，想来敲诈我三千块。我不理他的茬，他就砸了三块玻璃。”
对方：“砸就砸了，我解解气！你们要是敢挡着我，我马上到公安局，告你们一个非法组织卖淫罪！”
韩发财怒发直竖，一个掏心拳，打得对方踉跄歪倒。
对方：“你敢、你敢打人？我要告！”
韩发财：“你告去吧！恶人先告状，还欺侮到我韩大胡子的头上了。你狗熊小心着，明天晚上你就掉一条腿！我教你掉了腿还不知道是咋掉的！”
对方吓退溜走，众人嘻笑。
昆仑城。繁华的街道。
红杏病房里。赛木儿给红杏倒一杯饮料，让她喝。
红杏：“真好喝。你也喝一点儿吧？”
赛木儿：“你喝你喝。我陪你说说话就成了。”
红杏：“真该好好谢你了，专门来照顾我。我……真有些过意不去！”
赛木儿：“嫂子你遭了这么大的难，大家都惦记你着哩！”
红杏：“没有骂我吧？都是我不好！”
赛木儿：“王伯就一直说你好，心好、人好、贤惠。这一次又为救柱子哥受了伤。嫂子，你在紧急情况下还真勇敢嘛！”
红杏：“再别叫嫂子了。我这人哪，心里惭愧呀！”
赛木儿：“再别怨自己了，我看哪，这世界上，都是男人害了女人。”
红杏：“你是说谁呀？哪个男人？我听说，你和张梁柱的关系不错嘛！他很关心你，对不？”
赛木儿：“他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我、保护我。我也敬重他。我看哪，他心里就一直有你，你可能并不知道？”
红杏：“这是你说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赛木儿：“这还能有错。他不是和你还没有办离婚手续吗？”
红杏：“再别扯这话头了！你知道，别人一提这话头我就心乱如麻，难受啊！”
赛木儿：“我知道，你现在是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左右都不好办，我理解你的难处。但要我说，柱子哥这人还是好，心地善良、厚道、有主见、有魄力，也有责任感。是个百里挑一的男子汉。”
红杏：“嘿嘿，你该不是要我给你俩说媒吧？”
赛木儿：“看你嫂子，人家给你说知心话，你倒取笑我了！”
红杏：“行啦行啦，都别当真，那你这么有主见，你说说，韩发财这人咋样？”
赛木儿：“韩发财是你现在的男人，和你一起住一起吃，你心里一本帐，还来问我？”
红杏：“你说说看嘛！就当玩。”
赛木儿：“他钱多我知道，人咋样我说不清。”
红杏：“真是个鬼丫头，跟我斗心眼。”
赛木儿：“嫂子套我的话。”
红杏：“你人不错。嫂子是过来人，只能告诉你一个女人立身的基本道理，那就是咱女人活着，一定得靠自己，而不能靠男人！要完完全全地靠男人过日子，那咱女人就活得不是咱女人自己了！”
昆仑城。
张梁柱平房院子里。
王金贵：“柱子你回来了就好，比啥都好。闲话咱就不说了，说了也无益。我和二龙吵了几句，其实也没有啥。俗话说，东西转手越捎越少，话赶话越说越多。我们的话你大概也听见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梁柱：“可我总得给大伙主持个公道吧？”
王金贵：“没有啥没有啥，我给你说正事吧！咱这一回卖了砂金，按人头每个人可以分到三万块。我的意思咱每人扣八九千，把这套院房买了。为啥呢？咱一求在这昆仑城有个落脚地，二求这房子还可保值，咱迟早不吃亏。三呢，你看那院墙门上贴了告示，号召农民上山挖金子，尽快致富。并说要按新规定下发采金证。一个证也就几百块。咱这一次运气不错，我看就不要再急着回家，回去了还要来，来回跑不划算。咱休整七八天再上山，告示上说红金台上又发现了新矿区，咱得抓紧往那里赶。咱慢了，别人就快了。我想咱大伙儿一起买这套院房也就是这意思。可韩二龙不同意，我看你就拿个主意吧！”
郝图：“听人说，这是省政府、市政府最后一次政策了，赶明年中央的政策有变，再不允许农民上山。咱们再辛苦一趟也值嘛！柱子你说呢？”
张梁柱：“要我说，咱把房院买下是对的，每人就八九千块掏得起。那么二龙呢，你说你为啥不想买这房子？”
韩二龙：“我嘛，也就干了一回荒唐事，大伙就把我当敌人看，一天到晚，鼻子里给我打哼哼！别人都多嫌我，我回家不就行了？省得教你们烦！”
张梁柱：“哈哈哈，原来就为了面子放不下，我当啥呢？行了，前面的事都一风吹了！咱赶快买房子，休整七八天，把情况弄可靠再上山嘛！”
红杏病房里。
赛木儿与红杏正在说话，翠花推门进来。红杏一见翠花，故意把头转向里面。翠花提着礼品一直转向靠里的床头，摇着红杏的手臂哭诉着。
翠花：“红杏嫂子，红杏嫂子，让你遭罪了！我知道的太晚了啊，现在才来看望你。你有气，你有恨，你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要发泄，可你又不愿意多说。这些我都能理解，都能想得到。你看着我，盯着我，当面骂我一顿！你骂的越狠越解气，我这心里才能好受一下，我才能安静下来。你知道，听说你在半道上让黑子给打了一枪，我这心里，就一直像灌满了开水那样的熬煎着，我难过，我难过啊……”
赛木儿：“你不要摇！不要摇她的手嘛！把她弄疼了！”
翠花：“红杏嫂子，你就睁开眼，看着我，看看我嘛？”
红杏：“……黑子已经摔死了！摔死了，他是你的男人。你还来看我，教我咋说呢？”
翠花：“嫂子，你错看我了。黑子是我的男人不假，可把他摔死了，我连一滴滴眼泪都没有，我反而睡的安稳了，踏实了。他这人，表面上披了一张人皮，骨子里却是个野兽。旁人把他当坏人当恶人看。我呢，我觉得他实实在在的就是一只魔鬼，他在我面前做的那些恶事、肮脏事，都是没法给人讲的啊！”
红杏：“你毕竟还是他的老婆，怎么能咒他呢？”
翠花：“我咒他，骂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他的罪孽，想和他离婚，他就说要杀了我的全家，连老人孩子全不放过。他这种人，想问题做事情，从来就不是人的路数，而是魔鬼的路数。我恨他又怕他，我想离开他又不敢离开他。现在好了，他犯法开枪打人，自己摔死了。他死了，就是为社会除了一个害。我呢，也活的安稳了！”
红杏忽然半坐起，拉住翠花的双手。眼里透出感动。
翠花：“嫂子，你确实是个好人，大好人，人也漂亮好看，受人敬重。我相信，坏人有恶报，好人也会有善报的！你现在一定要养好身子，保重再保重啊！”
红杏：“你这番话，把我感动了。咱都是女人，还都要活着。你告诫我要保重，你也要保重啊！特别是眼下这社会，咱女人要是不能自己看重自己，自己独立自己，谁还能看重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