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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没有安全感

在周遭人民群众的联合抵制下,莎莎同学被提早扫地出门,而过不多久,新的学期也就开始了。

622寝室全体同仁顺利升入大四,开始了最后一个学期的理论课学习,而尚冉则在忙碌地出国事宜的同时,恋爱赚钱两不误,争取为自己的美丽恋情添上两三年内的最后一块本土砖,加上最后一块中国砖。

刚开学的时候,大家的学习态度总是比较积极的,温湄也基本尚能保持三分之二左右的到课率,并且每次出现在课堂的时候都会装模作样地抱着一本考研词汇,颇令系上同学刮目相看。

那一天下课出来,手机上显示一个陌生的短号。温湄想也不想地接起——包月之后的网内通话是免费的,不接白不接。

“他拒绝了。”只听对方如是说。

温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用一个“啊”来应对。

“他说短期之内都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叫我不要再去烦他。”

打错的吗?在人家讲这么伤心的事情时直接说你打错了会不会很失礼?不过这个声音有点熟——

“你说让我直接跟他讲,我到昨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去了,谁知道还是这个样子。”那边的女生苦笑。

原来是秦晓畅啊。温湄冷汗涔涔而下,好在没有问出你是谁这种蠢话,否则她肯定会被K死。进入状况之后,愧疚感也就随之而来,“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去找他的。”真的害人家受了二度伤害,没想到她男朋友竟然心肠这么硬。

“没关系啊,我知道你是好意。”那边传来的声音颇为神清气爽。

温湄听了更是不安:“你不用反过来安慰我的,我知道你很伤心……”

“伤心?”秦晓畅呵呵地笑,“你以为我故意装出很开朗的样子吗?我不是这种人哦。”

温湄又一次陷入茫然。她听起来,真的是不太伤心。

“温湄?温湄你在听吗?”

“呃,”她咽了口口水,“你确定你已经没问题了?”

“没问题没问题,就算有也不严重,你不用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啦。”秦晓畅说话仍然豪爽。

温湄有点放心了:“那么努力地想要挽回,又是这么久的感情,你不会觉得可惜吗?”现在是探讨时间,绝对没有误导对方的意思哟。

“可惜?何止可惜,我简直是心碎欲绝呢。”

“……啊?”她不行了,听得好混乱,她们明明是同一届的人,为什么现在看来很有代沟的样子。

并不知道那头的温湄行将抓狂,秦晓畅继续欢快地说:“但是昨天晚上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既然我可以为他改变,我就也可以为自己改变!”

“为自己?”温湄讷讷地问,努力跟上她的思路。

“我总是太习惯于依赖别人,在家里的时候是爸爸妈妈,后来则是他。我根本没有办法过一个人的日子。但是不可能永远都有人让我依赖的。他说得对,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所以我决定抛弃过去向前看,好好为自己将来努力!”

“说得好!”很有勇气的女孩子。

如果自己也对未来这么有信心,那就好了。

“但是,我还是没有完全走出失恋的阴影啊!”声音忽然又变得忧郁。

“呃?”是吗?温湄听得晕头转向。

“所以,”她又恢复爽朗的语气,极具诱惑性地道,“我们今晚去狂欢吧!我请客,还你上次的人情!”接下来就报出了“接头”的时间地点。

温湄只觉得自己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门禁时间,尚冉站在宿舍楼下。

“你跑去哪里了?”他大步走到她身边。

温湄有点迷茫地看着他,然后咧嘴一笑,“我跟晓畅,就是考研班的那个同桌,一起出去玩。”

尚冉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酒味,不禁皱起了眉,“为什么不说一声?我手机都打爆了你知不知道?”

头有点昏,温湄前倾,把脑袋顶在了他胸前。“手机关掉了。”因为晓畅说要专心致志地玩,结果就是一个烂醉如泥一个眼昏视茫,她还是很神勇地把晓畅送回亲戚家才回来的,“我有跟小蘅说啊,她没转告你吗?”

“转告”两个字让尚冉的脸色更形难看。“我没碰到她。后来打电话到你寝室才知道的。”

温湄了解地点点头:“那就对了嘛,你看我有交待行踪的。”说完她轻轻推开尚冉,跌跌撞撞要进大门。

尚冉一把将她拉回来,冷声说:“我以为,我应该比她们更清楚你的行踪。”

温湄歪着头像要辨认些什么,然后恍然大悟地格格笑开,“尚冉,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像那些男主角了!”

尚冉扶她倚在墙边,转进旁边的小卖部要了瓶冰饮料。“喝下去。”

“哦。”大约正好有点口渴,温湄接过去“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清醒点没有?”尚冉抱胸而立,严肃得像个教官。

“我一直都很清醒啊。”只不过平衡感有一点点问题而已。

“那就不要开玩笑,正经一点回答我。”

“回答什么?”他刚才有问问题吗?

耐性,要有耐性,尚冉自我暗示三分钟才说得出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让别人转告?”难道对她来说自己还比不上室友亲近吗?

为什么吗?只是觉得失恋者和准失恋者狂欢的时候,很不想面对他,面对那个未知的将来罢了。但是这种心态,他是不必知道的。

“不要计较那么多啦,你知道不就好了吗?乖乖的,回去睡觉吧!”温湄想拍拍他脸以示安慰,手却被半途截住。

“你最近很不安,为什么?”缠着要他接送,有时候冷淡有时候又会有很亲热的举动,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她那些可爱的样子,而是他所知道的温湄,不像做这些事情的人。

“没有啊,你干什么老想这么多?会变老的哦。”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想太多?你装得很快活,装做无所谓,但是你总是发呆,今天还跑去和人喝酒,你不开心,我不是笨蛋我看得出来,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能跟我商量?就算我帮不上忙,你说出来总会舒服一点,为什么像个闷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

他已经注意很久了,开始时只是觉得女孩子一时情绪低落很正常,但是她最近的表现越来越奇怪,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相询。

“被你看出来了吗?”温湄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只是很无聊的事情。我有点害怕考研会失败,然后忍不住自己吓自己,就这样。”

“是吗?”尚冉挑眉。

“是啦是啦,否则还有什么事?我马上就会好的,你不用担心,快点回去睡觉,明天你妈不是要带你去买东西?”拜托快走吧,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很难受的。

“温湄,”尚冉笑得很危险,“以后就算要说谎麻烦也想个好点的理由,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如果她这样的懒鬼也会担心考试的事情,那么K大的学风肯定堪称世界一流,乔伯伯早就该绕着新校区裸奔十圈庆祝了。

又是一句很像男主角说的话。不过温湄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关注这种事。

“真的没什么,你先走好不好?我很困要回去睡觉了。”手口并用,推着他走。

“还是在担心我要出国的事情?”

一句话让温湄的一切动作宣告停止,手僵在半空中,直到看到他脸色阴郁地转身相对,才讪讪放下。

“果然是这个!”尚冉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她默认还是感到挫败,“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离开只是暂时的,过不多久就会回来了,我绝对不会赖在那里不走,而且也有很多互相联系的方法,就算我在那边没空回来,你也可以和我父母一起过去——我们连要一辈子在一起都说过了,还有什么好不放心,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温湄望着他一脸的愤愤不平,心思不属,“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尚冉正待再言,却被她一个手势阻止:“今天晓畅说,她真的很羡慕我,能够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明明都快出国了还能守着诺言,换成别人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分手了。我虽然没反驳,当时却想,没错,我们说了很多,保证了很多,我也知道我们都是用最大的真心在说那些话,但是感情的事情是经不起时间距离的折磨的。什么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等到事过境迁,都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尚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直勾勾盯着温湄,直到她窘迫地低下了头。

“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的吗?”

温湄紧咬着嘴唇,硬生生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是的”。既然已经没有办法隐藏,那么就让借酒壮胆,让她承认自己的不安吧。这样的话,就不用日日夜夜猜测分手的话哪天会从太平洋那边传来,不用担心他面对两段感情难以抉择时会受良心谴责,不用把自己辛苦装扮成很崇高的牺牲者笑着送他离去。

也好,也好的。

“你一直在骗我!”尚冉大吼,“还说没有把我当小孩子看?你就是觉得我很幼稚,许下的承诺都不算数,所以根本就没打算相信我的话,对不对?不管我说什么幸福说多少次一定回来,你从来都没往心里去对不对?从头到脚你都是在敷衍我,只要我一走你就当做自己被抛弃了对不对?所以你不愿去见我的父母因为你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你从来不说回来之后我们要干什么。其实说到底都只有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地在想什么以后想什么家庭想什么一辈子,对不对?”

“对的,你说的都对。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回来还会和我在一起,你走了之后我立马就找新的男朋友,”心里面很酸很重,但是没有要哭的意思——不够难受吗?还是想得太过清楚?“我才不管你在那边怎么样,反正不管以后你功成名就还是潦倒落魄,我跟你的关系,就到你——”

下一刻,她的绝决话语被狠狠封住。不同于之前公车上的浅尝辄止,尚冉的唇齿挟带全然怒气肆虐着她的丰润的唇瓣,给两人同时带来一阵阵的陌生感受,接下来舌尖自然而然地入侵与纠缠,使得温湄本来就被酒精占据的脑袋此时更加混沌,没多久就放弃挣扎,被动地承受着他之前的狂暴,以及慢慢变质的温柔与缠绵。

纠缠的身影分终于开后,两人的思绪都没有办法立刻回到现实世界。

“我根本感觉不到你有迫不及待想放手的意思。”尚冉这样说着,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着另一层意思,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温湄的状况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无神的眼眸好一会儿才找到焦距,然后又叫哀愁染上颜色,“不是我想放手,而是与其到最后无力地面对这种结果,还不如现在就先把话说清楚。”

尚冉忍不住又一次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大声发问:“难道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吗?”

“不是你有没有安全感。晓畅的男朋友说得很对,我们都还太年轻,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决心去背负起两个人的未来。早早决定自己的人生并不是明智的做法,而且类似的事情太多,我没有办法不去想——”

“求求你,”尚冉将头颅紧紧枕着她的肩膀,语音低沉微颤,“你说,只要你一句话,你说你不是骗我你不是不想未来,你说啊,快点告诉我!”

“我……”她无言以对。

“我有这个信心,为什么你就没有这个信心?”尚冉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眶里有着伤心和绝望。

温湄不忍再看,背过身去,轻轻地说:“因为,你不是那个被留下的人吧。”

身后,一片寂静,就当温湄甚至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尚冉冷静的声音清清楚楚传来——

“既然如此,我不出国了。”

温湄大惊转身。

尚冉的脸上平静无波:“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守着你,让你知道,所谓的我们还年轻,我们没有办法负起责任没有办法承诺将来——是多么片面多么荒谬的想法!”

“别开玩笑,再过十天你就要出发了!”温湄听见自己在尖叫。

“我不开玩笑!一直在开我玩笑的人是你!我不管什么前途什么机会,我就是要留下来,要你知道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苏伊蘅倏地从洗手间冲出来,带着一脸泡沫,“他不走了?什么意思?”

温湄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头痛欲裂,“因为我说要分手,所以他不走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孔禾吹了声口哨:“哗!看不出姓尚的小子还是个多情种,他的做法简直就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嘛。”

“阿禾,”廖洁责怪地白她一眼,“都闹成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

“什么风凉话?我可是很认真的!”孔禾瞪大眼睛走到温湄身边,“你有没有刀啊剑什么的?我去他身上戳几个窟窿,顺便再来几拳把他打醒。”

这下温湄也开始抱怨:“我都觉得够对不起他了,你还净添乱。”

“我哪添乱了?”孔禾觉得委屈,“你想啊,他现在头脑发热地决定为了跟你在一起不出国,要是哪天后悔又没机会出去了,肯定把责任全赖在你头上,到时候你们哪有好日子过?让我说啊,他现在决定留下,打的就是以后虐待你欺负你的主意!”其心可诛!

廖洁一皱眉,正想要分辩什么,却被满脸泡泡的苏伊蘅摆手悄悄阻止。

温湄大惑:“按照你这么说,整件事都是尚冉不好,我一点错都没有咯?”这这这……好奇怪的论断。

“当然。”孔禾咬了一大口苹果,说话声音含含糊糊,“当初是他主动追你的,又是他自己忽然说要出国的,出国就出国,还非得让你相信他不会甩了你。阿湄你很亏你知不知道?被他耍了一圈,到后来还是只有一个人。”

温湄张嘴欲言,孔禾却已经扔掉苹果核继续开讲:“不过最亏的就是他,出国出不成,绝对会被同学老师父母校长笑死骂死,尤其是难得谈场恋爱自信心又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伤心死,以后肯定没有办法再相信女人,绕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了,你说他是不是倒霉到家?”

孔禾说完,大喝了一口水,背上包出门,临了又对着沉思中的温湄抛下一句:“你那点自卑,真该改一改了。”

尚冉在公布决定后的第一时间被“请”到校长室。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能够自己申请出去,也很难进同样档次的学校,少有的好机会,你就这样放弃?”

“嗯。”尚冉低头漫应。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不去也已经没有时间顶替上其他人了?”手续已经办好,学籍资料什么的都转过去了,真是难搞。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尚冉的头低得更低,“不过说起来,这种事情应该还不用劳动您来过问吧。”

“我这是怕你爸妈担心!”这个孩子小时候多乖啊,一脸祖国的花朵相,现在怎么变得那么难搞?

“这倒不会。我妈肯定比我还高兴。”开学之后母亲一天能打给他三个电话问寒问暖,说到他快出国的事情就哭,他都不知道母亲原来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看他一直低头,不会是刚哭过吧?

“是有点麻烦。”

校长血液中的八卦因子又开始到处流窜。“女朋友的事?”

“……”

“不要这么小气嘛,说出来乔伯伯可能可以帮你参详一下。”

“谢谢您,不用了,我想我可以自己解决。倒是乔伯母最近常常跟母亲说您难得在家里连待三个月,担心您可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没有办法再出科研成果。”

“你别听她胡说!”嘿,臭小子还有心情管闲事?校长心中大奇,问道:“那件事,你已经决定了吗?要不要再多点时间考虑下?”

还以为他会酷酷地说“不要”,谁知道——

“好啊,那真是麻烦您了。”尚冉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取出来看了一眼,很有礼地鞠了个躬,“我现在就去解决麻烦事情,先走一步了。”

看着他写着“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愉悦脸庞,校长如坠五云雾里,四顾茫然。

如果,她也是像尚冉这样优秀这样踏实认真的人,就不会这么胆怯这么害怕他一去不回了吧。相信尚冉真心喜欢她不难,认定尚冉在这个世界上只会对她动心,却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茫茫人海芸芸众生,难道还找不到一个更加适合他的女子吗?

她不自卑于自己的容貌和性格,却在面对尚冉这样容貌不见得出众、但却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孩子时不自觉胆怯了,似乎在下意识里觉得,他值得更好。所以一直很怕成为他前进的绊脚石,想在被厌弃之前先说出分别的话来保持自己的尊严。

这样向他自我剖析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意外,“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深,也不觉得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差距,我说过多少次你比我聪明,都没听进去的吗?”

她一直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于是他就开始一件件罗列实事论据,就惊觉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发现自己在很多人眼中一直是天才般的人物。

然后明白了,别人的评价和自我的价值判断,有时候完全是不同的。虽然被一群人崇拜得要死,他却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虽然被不少同学羡慕得要死,自己也没有身为一个“天才”的觉悟。在感情世界里,只要在乎之人眼里的自己是优秀的,那么连自我评价都不必看重。他只要心里有她一天,这样的自己就永远不会被别人比下去。

“所以你只要相信,我是喜欢你的,就够了。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不再用一定回来之类的话增加你的压力,你也不能三天两头练习分手时的应对战术,OK?”不容她拒绝,他完全主导地下了这个结论,然后拉着她跑去教务处作最后出国前的确认。

“你从来都没放弃国出过的打算?”当时,她问得有点气闷。

“对。”他却露出得逞的笑容,“既然告白时我出过丑,你跑遍寝室和办公室疯狂找人,应该也不算是很吃亏的事情吧?”

他现在手臂上的大块淤青,就是说完话之后被教训的产物。

“你一定要一直发呆吗?”尚冉今天很难得地穿上了西装,看上去也人模狗样——咳,是仪表堂堂。

温湄从回忆中清醒,发现自己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忍不住红了脸。

今天就是他出国的日子,家人朋友都来送行。

“我真的要走了,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他还是那样,很襥的样子。

“……再见。”昨天足足说了五个钟头,够了。

“真没情趣。”他不满地咕哝,冷不防在她唇边偷得一吻,然后孩子气地跑开。

讨厌!红着脸垂下头,避开周围人饶有兴趣的视线。

“尚冉。”一直没说话的父亲开口,“如果待不惯,只管回来。”

这,已经是一个严厉父亲对儿子最极限的宠溺。

“嗯。”尚冉收起笑容郑重点头,给了老迈父亲一个深深的拥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门。

直到看着那架飞机起飞,温湄的眼角才挂下泪珠。

尾声

已经进入考研的冲刺阶段,温湄真的报了K大的思政系,温爸爸听说后差点晕过去,之后每次和她说话都用面对政府领导人的毕恭毕敬口吻。

阿湄真是太有志向太伟大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望得到一个能给领导干部讲学的女儿,他就激动得浑身发抖。至于他那个企业——就以后再说吧,反正最近好像老婆正在迷恋言情小说,天天“命令”儿子要成为大企业的总裁,并且还一定要是那种跨国的、世界排名前十的财团,到时候他那家小厂就让儿子并购去好了,绝对没问题。

温湄对于考研完全没有把握。之前荒废的时间太多,态度也真不太认真,要是还能上,估计她这辈子的运气也都用光了。倒是小蘅晓畅她们的状态都很不错。

不过不上也没关系,还有半年的时间让她考虑将来的出路,足够了……吧。

让她觉得“困扰”的,还是那些“亲卫队”。尚冉那班兄弟现在和她系上的同学组成所谓“钢铁联盟”,发誓以保护她的安危(最主要的就是严禁不良异性接近十米以内)和帮忙逃课为己任,只要一跨出公寓大门,背后就会有甩不掉的一串尾巴,热血沸腾的样子就差在额头上扎块白布条了。据说日子过得很无聊的校警已经盯上这群意图不明的男男女女,打算他们稍有“异动”就出面干涉,誓死捍卫学校安全。

第二十次劝说无效之后,温湄只能认命地让他们跟着,同时祈祷他们的一时心血来潮早点过去。在那之前,还是多在寝室内部活动少出去比较不丢脸。

事实证明就算在寝室里也躲不过热情的关照。

明天学校方面来检查卫生,关系到每位同学的综合素质考评,希望每个寝室都好好地进行一次大扫除。

通知已经被很尽责地写在了楼下小黑板上,对于这种例行公事,不想被发配去脏乱差地带工作的管理员,自然也很认真地到每个寝室来了次预检,但是就算再有经验,再有信心,看了今天检查团这副阵势,还是让她软了腿。

“主、主任,这是怎么回事?”走在人群最后一个的宿管办主任被拉住询问,“前头那个……好像很眼熟……”

“废什么话?”主任白她一眼,“那是校长,你不认识吗?”

管理员脸部呈抽风状。“真的是校长!”还在想学校里怎么会有人敢和校长长得这么像呢。

他们伟大的校长还管检查寝室卫生?据说是什么中科院院士耶!又不是街道小学,清洁工和CEO都一个人,这哪跟哪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主任明显比管理员还紧张,努力把音量在地下党接头的水平,“刚刚在路上碰到,校长就问我们到哪里……”那时候还以为只是他老人家一种爱“民”如子的表现,难得不是带大家集体搓饭K歌,他自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声回答说去检查女生寝室卫生。谁知道校长眼睛一亮,竟然说也要跟来看看。看看就看看,还非指名到女五楼,所以他现在严重怀疑,此道貌岸然、据说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老头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这里。

不过当务之急是保证自己的工作不出纰漏,他还指望着今年能再把职位升一升呢。

“我问你,你这幢楼确定没什么卫生死角、脏兮兮的寝室?”女生楼总的来说肯定比男生楼干净,但也不排除有一两粒老鼠屎好死不死入了老人家法眼,那就全完蛋了。

“我想……应该没有吧。”管理员望着校长在大厅里转悠的身影,第一次后悔昨天没有亲自把整幢楼所有厕所都刷一遍,“您看,要不要我再去做一次最后的检查?”

主任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后脑勺上冒出一大滴冷汗。“检查你个头!还来得及吗?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就找你算账!”恶行恶状在望见大头目走到服务台时顷刻间变成摇头摆尾。

“校长,您有什么吩咐?”

老校长笑着拍拍他的肩:“小许,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吃掉你的。”

周围的人干干地笑起来,主任也跟着赔笑,心里暗道:您这是在玩幽默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啊我。走人吧,求您了。

主任硬着头皮问道:“您要不要上楼看看?”快说不要,您很忙的,对不对?

“当然好!”校长欣然允诺,周围人暗自叫苦不迭,纷纷下定决心,以后走在检查寝室卫生的路上,一定要蒙面而行。

“那、那我们走吧。”主任做个请的手势。

“等一下。”主任顿时心跳一百。

校长转身对上管理员:“能不能把住宿学生的名册让我看一下?”

“噢,好的好的。”校长在跟我说话?校长耶!管理员激动莫名,翻了整整五分钟才把放在最上头的一个蓝皮本递上去。

校长一目十行地翻阅着,到了某一页停顿下,然后合上本子还回去。

“小许,你们检查你们的,我上去看一看就走,你们不用管我了。”

“啊?”众人目瞪口呆中,校长慢慢地上了楼。

“好险!”某工作人员回过神来,拍拍胸膛,“主任,我们开始检查吧。”

“还检查什么啊!”检查什么时候都可以,八卦可不是天天有的,尤其是“老校长私访女生寝室意图不明”这么重量级的八卦!主任兴奋得直喘粗气,挥舞着手臂叫道:“大家伙跟我来!”

于是,一群人在他的带领下,蹑手蹑脚跟踪而去,身姿之熟练,足见训练有素。

留下管理员孤零零站在原地,脑中一团浆糊。

622寝室里,廖洁隔着手机训斥可怜的现任报社社长,孔禾研究原文书,苏伊蘅奇迹般地狂K书,温湄则狂聊QQ。

“叩叩。”

“谁啊?”一般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潜台词就是她不想去开门。

“检查卫生。”

“来啦。”

不是昨天才检查过吗?而且怎么是个男的声音?四人纷纷检查自己的着装是否整齐。上回在送水的男生面前闹了个大红脸是她们永生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

“呀!今天学校里来抽查!”温湄十分愧疚地想起这件昨天楼长好生叮嘱过的事情,那时就她一人在寝食睡觉,敷衍完转身就给忘了。大扫除当然是没人干。

“我来开门!”不待猜拳决定,温湄就自告奋勇地冲上去,期望能把挑剔的眼光阻隔在大门之外。

“咦?”打开门,温湄对上一张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认不出来吗?”老人低下头看她,笑得很和蔼。

“校、校长?”校长也检查卫生?还是被发配来的?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一时兴起,过来你们这里看看。”

为什么大家看到他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校长有点委屈。他又不是科学怪人,难道不能在办公室实验室以外的地方出现吗?

“哦,请进……啊,等等——”温湄死命拉住他的身形,“我们忘了大扫除,您能不能先在走廊上等一下?”

“啊?”等一下?小丫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日理万机的校长先生吗?

“没关系啦。”苏伊蘅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男生寝室比我们这里脏多了,校长一定是过来人。会理解的。”

“什么?”诬蔑!简直是诬蔑!想当年我读书的时候寝室里哪一天不整理得井井有条,来检查的督导看了都说好!

“啧啧啧,伟大的校长先生,请问您进女生宿舍登记没有?”廖洁不冷不热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笑话!我进女生寝室还需要登记的?一把老骨头了偷不动抢不动你还担心什么?

“校长,你坐会儿,请喝茶。”

校长接过热腾腾的一次性杯子,感动地看着眼前端庄沉静的女孩子。呜呜呜,进门之后终于听到一句人话,小姑娘,是你让我目睹了人性的光辉,见识到了当代大学生的崇高风范……

“那是我刚买的红茶,用来招待客人的话,钱要算在寝室费里的哦。”说完孔禾就从一个储蓄罐里掏出一块钱的“公款”,放进自己腰包。

校长双手僵在半空,顿时欲哭无泪。

还是廖洁先开的口:“您上这儿来有什么事吗?先说好了,我可没空再帮你跑八卦消息。”

“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校长赌气似的反驳,然后转向温湄,很邀功地笑。

“校长——”他干什么?

“我是来看你的啊,小湄。”

小湄?!

在场诸人包括在门口聚精会神监听的宿管办特别行动小组,不约而同地打个冷战,脑海中浮现出类似于老牛嫩草、鲜花牛粪、光源氏计划的经典意象。

倒是温湄镇定自若,老老实实地回话:“您那么忙,根本不必特地过来,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校长环视一下整间寝室,大摇其头,“你看这里地方那么小,楼层又高,冬天又是阴暗潮湿,简直不适合人类居住啊!”

外面的宿管办主任听了又是一身冷汗——这不就是在怪我办事不力吗?

“所以我说啊,你要不住到我家去得了?”

特别行动小组成员眼前又出现金屋藏娇、人老心不老、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的idioms,极端好奇那个“小梅”是怎样的倾城佳人,竟然能让校长不顾自己学界泰山北斗的身份地位跑来这里上演凤求凰。

“真的不用了,我在这里很好,校长……”不用这么热情吧?

“诶,你怎么也叫我校长呢?直接叫乔伯伯就好了呀。”

门外鸡皮疙瘩铺成了地毯。

老不修!色狼!腐败!

这是寝室内外旁观者一致的心声。

现在连温湄都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了。“……我叫您校长就好。”

“何必这么见外呢!我们俩是自己人嘛!”校长继续死皮赖脸地纠缠。

宿管办主任脸一阵青一阵白。“……收队!”

受不了了!想不到德高望重的校长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败类!再听下去非进去爆打他一通不可!

踩着愤懑的脚步,宿管办成员集体撤退。

校长慢慢退到门口,斜眼瞄见匆匆离开的一串人影,满意奸笑。

嘿嘿嘿,然后就有又八卦可以听了。

“小湄啊,你真的不住到我家来?”这可是真心的邀请。

“不用了……”让校长发现她每天逃课睡懒觉那还不完蛋!

“我有问题。”廖洁很正经地举手。

“什么?”

“尚冉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让您这么巴结阿湄?”

“呵呵,”阴谋被识破,校长笑得挺尴尬,“小冉说啊,如果小湄在学校里有个闪失,他就不接我的聘书。”

“不接就不接,有什么了不起?”他还指不定能学什么有用的东西回来呢,到时聘来吃闲饭,他就哭死了。

“话可不能那么说。精通那么多国语言的人才全中国有几个?K大就是把他供起来什么都不干,也是块金字招牌呢!”要不是当年老尚没想着让儿子出什么天才少年的风头,小冉早就红遍大江南北了,哪能像今天这样优哉游哉地跑去外国读书?

“多国语言?”女高音三声部合唱,一齐怒视温湄,“你怎么没提过?”

温湄耸肩,“有什么好提的?”

尚冉自己都没把这个当做炫耀的资本,她就更没必要了。

噙着笑意看室友视本校最高当权人物为空气,兀自叽叽喳喳,温湄缓缓转身,开门走到阳台。

十二月的天气,很冷了。

他那边,应该更冷吧,不知道有没有长冻疮,有没有寂寞,有没有想家。发来的E-mail里,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平淡口吻。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他人又不见得开朗,日子,肯定是没那么好过的吧。

干什么还来顾她呢?连校长都托上了,这么不放心吗?

傻瓜。

始终认为不放心的那个,明明应该是我才对啊。

飞机微微的轰鸣从云端传来,自从他走后,对于这种声音就变得很敏感,听到时总忍不住仰头观望。

好神奇,那硬邦邦的机器里,承载着几多离别,几多喜悦。

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是不是说,看久了,想久了,分别久了,那种感觉,就会麻木?

这样的麻木,是解脱?还是背叛?还是,到最后谁都会麻木,拼的,只是谁先谁后这口气而已?

呵,以前的自己,可不是会想这么多的人。她轻笑复轻叹,呼出的白气雾花了眼镜,也沾得眼眶有点异样。

尚冉,我不会刻意等你,那样的等待你我都承受不起。

但是,除了你以外,我勾勒不出第二个想永远在一起的形象。

所以,但愿以后不会出现什么传说中的白马王子白雪公主和你我竞争咯。

—全书完—

后记

第一次写后记,好好玩哦。

这本终于写完,很开心。

不过还没修改,也没有想好题目,所以好像性急了点,不好意思ing……

编说看不出上回那本现代稿是系列。

我说,那个,其实是的。

编说那你是要写男主角他弟弟的故事对不对?

我说,那个,不是。是女主角的室友啦。

(是不是看起来很没吸引力的样子?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本的女主角是有原型的,不过她现在已经睡了,而且还有发出不是很美妙的鼾声,所以不会知道我给编派了这么一个男主角,否则我的耳膜岌岌可危。

(本来准备在这里补充一点关于本书的教育意义,比如说人因为平凡而伟大云云,想想还是算了,一听就很猪头。)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最近很忙。很多事情拖了下来要在明天处理,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怕会起不来,然后就继续着上周的恶性循环。天哪,我有发过誓要调整好作息的,好在没有给谁交保证书。

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所谓系列的另外两本,其实也没关系的吧……厚厚,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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