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大家在这里都玩得无拘无束，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有朋友、哥们姐们的感情而没有男女之爱情。所有人在这里都成了中性人，男女的差别暂时消失了。
“我出个炸弹，四个9。”
“四个Q。”
……
刚才在二楼80度的干蒸房里呆了15分钟，在充满蒸气的湿蒸房里呆了10分钟，又在15度的冷水浴池里一泡，然后让师傅擦了个背。洗完桑拿后，全身软绵绵的，甭提有多舒服，可比在日本洗温泉带劲多了。在三楼的休息厅里又点了一个钟头的足浴。那位闽北来的女孩年龄不大，可技巧老到正宗，敲背、捏脚、捶腿，一个一个的脚趾按下来，十五种手法样样做到。该轻时轻揉浅滚，细腻温柔，该重时重压猛顶，毫不含糊，甭提多爽了。泡一壶清淡的绿茶，穿着清一色的休闲中心休息服，与任隽、黄达川、林慧莉，在长宁区一家休闲中心底楼的游泳池旁，全神贯注地打牌斗地主呢。
地主在几十年前曾位列五类坏人之首，地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恶霸坏人的同义词。有多少人因为祖上留下来一些田地，或曾经是地主而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人人皆可攻之，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不要说经济自由，连人身自由都几乎没有，子女们更是倒了八辈子大霉。现在能成为一位地主却是广大农民与城市居民的奋斗目标。为了成为地主，成为房主，拼命地挣钱，向银行贷款，或用非法手段批条子、走后门，甚至不惜冒犯法律。正如俗话说的，山不转水转，风水轮流转。无钱无地的农民，扬眉吐气了几十年，现在又沦为替地主或老板与有钱有地的人打工的“仔”，又回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到底是成为地主，还是要成为农民斗倒地主，便是这游戏的宗旨，也是几十年来的历史在打牌游戏上的“戏说”。
还有几个同来的，有的在游泳，有几个在玩不同的健身器材，有一伙则在邻座高谈阔论，吹牛聊天。可能因为是下午，整个休闲中心里面人并不多，转眼望去，游泳池旁几乎都是我们这一伙的。
中国的洗浴中心，可以说是全世界特有的。在去过世界上的将近50个国家中，没有一个国家有大量的这种集洗浴、桑拿、健身、按摩、足浴、饮食、综合性的通俗文艺演出、住宿等多种功能在同一处的占据整栋楼甚至多栋楼的“中心”。单单在上海，像这种大型的洗浴中心就不下几百处。要使这种中心有市场、有利润，这个社会一定是要有足够的两极分化，既有能够消费得起的社会阶层，也要有足够多的廉价劳动力在里面提供服务。在泰国、柬埔寨这种第三世界国家，廉价劳动力是大量存在的，可是没有大批的中产阶级来消费。在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又没有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使得中产阶级能够消费得起这种多方位的服务。
譬如这个中心的基本浴资为48元，随意的加几个其他项目，每次消费很容易就超过100元，那是普通白领一天的工资收入。如果买消费卡的话，浴资可以打折。买1万元的卡，基本浴资就可降为18元。可是那些从3000元直到8万元的卡，可不是普通工薪阶层能够消费的，有这点钱还不如去买楼供房做地主呢。所以持卡的客户，除了大款，公款，就只有持外款的海归了。里面的服务人员之多是难以想象的，几乎每一个走廊、楼梯的进口、拐角都有人站着，为顾客指路、打招呼，在洗浴间、休息大厅、饮食间那更是充满了服务员，态度谦恭可亲，甚至都使人感觉他们有些像旧社会的奴婢。但是据说外地打工的人要进这样的中心还不容易呢，因为工作毕竟还是比较轻松，待遇也不错。往往要通过老乡介绍，排队竞争才能端到这样一个饭碗呢。当然要将这碗饭真正端好，也是对外来弟兄们的一个考验。
这个自称为“中家”的，也即“中国之家”的活动组群有二三十个成员，来自于各行各业，每隔几星期聚会一次，不外乎是吃喝玩乐，以松弛一下工作的压力与紧张的生活。活动的场所不外乎休闲中心、高尔夫球场、卡拉OK店，或驾车一日游。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参加过他们的一次聚会，谈得很投机，所以这次又有缘与他们相聚。
“林慧莉，该你出牌了，这盘你肯定输了，投降算了。”
“为何？你不知道我的牌，来，三姐妹加三对。我只剩一个炸弹了，我赢了。”她一下出了15张牌，剩下手中5张牌，显然是个大炸弹。
“任隽，最近忙吗？”我边洗牌，边对任隽说。任隽30出头，高挑匀称的个子，白净的肤色，四重眼皮下是一双龙眼般大的清澈透明的眸子，两片薄薄的红唇，言语微笑之间常会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头发略显淡褐色，长短恰到好处，给人一种聪颖过人的感觉。
她出生在东北，是“文革”中上海知青去东北插队落户并在那里生根的结果，所以豪放中又夹带些江南女子的细腻，一口现代上海话决听不出是外来妹。学中文的她几年前辞去了每年20万的高薪，以极少的投资，白手起家，下海创立了一所私立学校，干起了很少有人作为创业方向而问津的教育培训。现在她的教育培训学校已在海内外小有名气，她也成为电视台采访的常客，青年创业的典范。每次聚会，总能听到她在那里热情洋溢地向朋友描述她的工作与事业，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能有今天这样的属于自己的一扇小窗，是因为尽管智商不高，但情商略高于平均。
“哎，忙得不可开交。星期一刚从新加坡出差回来，与当地的艺校接洽在中国招生的事宜，终于把中国地区总代理拿了下来。接下来又是长宁区青联开会，学习贯彻讲荣辱、建设和谐社会的具体落实措施，又是与市侨办与教委商谈今年夏天海外华人在沪举办夏令营之事。马上要去美国与美国一县教育局交流美国人教英语的经验，商洽美国中学生来沪举办中文夏令营之事。昨天刚接受了电视台《第一财经》的采访，又得编制今年下半年的工作计划，真是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你也知道，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只能用不同的方式才能收到成效。今天是强令自己与朋友松弛一下的。”
“那好呀，忙说明事业有成，欣欣向荣，不忙就有问题了。真不容易，像你这样看起来也不像女强人的女孩，能在短短两年内就打开局面，搞得有声有色，看来情商真的重要。中国这个国家现在只要有才、有能，总有发挥的地方。哎，你说情商究竟是什么？智商有统一考试的标准来衡量，情商呢？我是到现在还没搞懂。”
“情商的讲法是近两年才热火起来的。有许多种说法。我认为最为贴切的描述来自1995年《纽约时报》科学专栏作家戈德曼在其《情商》一书中的描述。他将情商分为五个方面，自我意识，自我管理，自我激励，移情能力或同理心，与社会交往能力。情商测验也是五花八门，没有一个统一的纲要，通常包括竞争素质、心理适应性、责任感、自信心、克制能力、处事风格、焦虑水平、情绪稳定性、思维方式等。反正情商这个概念较抽象，不是一下讲得清楚的。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脑子活络，会做人，拎得清，兜得转。”一连串的上海俚语，侬个小囡勿得了。
“我现在是欲罢而不能了。像我爸爸那一代被‘文革’耽误了，会傻乎乎地放弃大城市，跑到老远的边疆去，搞得许多他们的子女现在还在边疆种地。想想那时的人怎么那么傻呢。政府一句话就会离家出走，到哪里去都不知道。总共才小学毕业，就号称什么‘知识青年’。才念了几年书，就已经要去接受再教育，一点逻辑都不通。可想而知那时我们国家是多么的落后。我们是先天不足，没有上海与城市长大的同龄人那样的条件，只能自己勤快些来奋斗创造。我多么向往能多有些休闲的时间，像现在这样，三四个朋友，轻轻松松地过上一段时间，或者在咖啡店静静地读上一下午的书，多舒适。太忙，人也老得快，都要嫁不出去了。”
“话不能这么讲，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时代特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追求。你说现在的青少年整天泡在网上，对着个荧光屏打游戏，沉迷在与是男是女都不知的人交网友上，老一代会觉得没意思透了。”我在为代沟找些理由。
黄达川甩出一串顺子，接过任隽的话题，笑着说：“像你这种回头率这么高的女性嫁不出去的话，那只能说是中国男士的悲哀了。”
“不过说实话，尽管我是第二次参加你们的活动，我发现这个团伙有两个特点。”我一边理牌，一边说。
“什么？”
“第一，所有的女士，都是30岁左右的非海归单身，如果将在国外呆过3年以上才可称为海归的话。而所有的男士都是40多岁，家在海外而单身在沪的海归人士。”
“第二呢？”
“大部分人士都是棕领与金领，除了少数几个白领以外，没有一个蓝领。男士棕领居多，女士金领居多。”
“何为金领？何为棕领？以前只听说过蓝领与白领。来，一对5。”黄达川一边出牌，一边说。
“其实只是用衣服领子的颜色来象征性地表示职业的一种称谓而已。因为以前在欧美国家的工业生产线上，工人穿的工作制服大部分是深色的，特别是蓝色的为多，可能不会显得脏吧，所以对从事体力劳动的人便统称为‘蓝领’。而坐办公室的人在休闲服装流行之前，上班时需要穿衬衫，戴领带，女士也需要穿正式的服装，而衬衫又以白的居多，所以对在办公室里工作的称为白领，后来则进一步扩展到指对所有从事脑力劳动的。
而所谓的‘金领’，是指高级管理人员，或律师、会计师等专业人士。因为他们收入较高，上班时穿的服装往往是名牌，需要维护企业的形象，又因为金与经理的‘经’谐音，才会有此一称。而‘棕领’则完全是为了在这领子颜色系列上，将现时中国众多的自己创业做老总的人也包罗进去而取棕与‘总’的谐音而来的。另外据说还有粉领，黑领，我也不知什么意思。我不要。”我看着手中的牌说。
“看来你的观察还是很细致的，有些道理，总的来说男士创业的比女士要多。但不完全正确，我们今天来的女士按照你的划分就都是棕领。譬如慧姐，她的生意可大呢，手下好多员工呢。”任隽看着林慧莉说。
“那是因为我只来过一次，并不熟悉每一个人。但是我刚才提的第一点没错吧？”
“没错。”
“这个现象很有趣的。我以前只是听说上海有许多女性宁可同居也不要结婚，甚至宁可只要知己朋友不要配偶情人，以防止感情的波折而影响事业的发展。而我现在发现有些年轻人的行为举动，几乎与美国不相上下了。”
“譬如说？”任隽望着我说。
“同居的不结婚，结婚的不同居，结了婚的不宣布，怀孕的可以是尚未结婚的，结了婚的又不怀孕。”
“这些现象从某些方面说明了对旧传统的背离。但都是情有可原的。譬如说，结婚不同居，做周末夫妻，是为了保持个性，夫妻各有自己的天地。结了婚不宣布是因为婚礼尚未举行，但不想背上未婚先孕或未婚同居的名声，说穿了还是对旧习俗的一种妥协。结了婚而不要孩子的原因就更多了。这些现象并不一定普遍，但是越来越多了倒是事实。”她一脸严肃，似乎在作报告。
“在美国，结婚是一种互相的承诺与财产的一种法律保障，怀孕与结婚并不一定有必然的联系，特别在拉丁裔与黑人中，怀孕与结婚不是像中国那样有一定联系与顺序的。在中国女性寻偶真的都那么困难吗？”
“可能只是在成功女性中特别明显一点。取决于女性创业时的年龄与当时的婚恋情况，许多女性或在创业的过程中，或在作为白领、金领职场奋斗的过程中与男友或丈夫志不同道不合分道扬镳，或者根本就没时间、机会在工作圈子之外去结交异性。而随着事业的不断成功，年龄的增长，曲高和寡，就越来越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