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跟静华通电话时，静华说过两天就回来了。自那通电话过后，已经过了四天，静华还没回来，而且连消息都没有。辜缺夏知道江静华此行必定是心情沉重，需要一点时间恢复。S市并不大，三四天应该差不多就能走完。江静华已经去了整整10天，按静华的处境和作风，虽然实习赚了点钱，但也不会舍得全部花在酒店住宿上。辜缺夏担心出了什么事，赶紧打电话给静华。
“嘟嘟嘟”的铃声过后，接电话的并不是静华，而是一个男性声音。当听到那句熟悉的“缺夏姐”时，辜缺夏才知道接电话的是韩旭，这让辜缺夏疑惑不已。
“这不是静华的手机吗？”
“静华姐她……她发高烧烧了三天，现在还在医院里打点滴，我看她睡着了，又看到是你的电话，所以就帮她接了。”
“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厉害啊？”辜缺夏担心地问。
“估计是淋了雨。”
虽然很担心，但毕竟路途遥远，而且现在还有韩旭在身边照顾静华，辜缺夏也放心。韩旭是个不错的男生，就算平时会经常跟杨小乐斗嘴，但如果是杨小乐有事，他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忙，何况现在这个人还是他很在乎的静华。辜缺夏知道，韩旭一定会比她更担心，也更用心照顾静华，所以她也就不必再多跑一趟了。再说，患难见真情，这次的生病也是一个机会，辜缺夏希望静华这次能被韩旭打动。
又三天过后，江静华才回到学校，韩旭依旧陪着她到宿舍门口。烧退了，可江静华看起来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白，浑身有气无力的样子。辜缺夏赶紧扶江静华回去坐着，韩旭帮忙把行李提回宿舍，跟辜缺夏说了一下江静华现在的病情就回宿舍了。
“怎么病成这样啊？现在感觉怎么样？”辜缺夏担心地问。
“好多了，我睡一会就没事了。”江静华拼命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这勉强的笑容反而更让人担心和心疼。
脑袋还是昏沉沉的，江静华跟辜缺夏聊两句便爬上床睡觉了。这一睡江静华便睡了5个小时，连晚饭都没有起来吃。江静华回到宿舍时是下午5点左右，当时辜缺夏想让她吃了饭再睡，江静华说没胃口，吃不下。后来辜缺夏去饭堂打了青菜瘦肉粥回来，叫她起来喝粥，她迷迷糊糊地说头很晕，起不来。辜缺夏知道生病的人都嗜睡，特别是吃了药后更加犯困，再三确认江静华不饿后便让她继续睡。其实自从生病以来，一天24小时，江静华每天至少都要睡20个小时。回到学校，看到那些为了找实习而行色匆匆的同学，江静华才觉得有点回归这个世界了。一觉睡到晚上10点，自然醒来，也许是睡够了，江静华觉得悲伤少了许多，对一些执着的人和事也看开了很多，突然有一种放下包袱的轻松感。把盖过头的被子往下拉一点，江静华轻轻地唤了辜缺夏一声。
看到静华醒了，辜缺夏连忙去把粥加热，问江静华好点了没，还要不要吃别的。江静华知道辜缺夏此时此刻最想知道什么，虽然她不说。从辜缺夏手中接过那碗温度刚好的青菜瘦肉粥，江静华一边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平静地说着S市的经历。
“我想我这次是真的死心了，彻底地……”
辜缺夏安静地听着，叹了口气。也许那个人欠下的，终究会有另外一个人替他还给静华。
“一定会遇上更好的！”辜缺夏安慰着说。
江静华细声慢语地诉说着那十几天的梦，从期待到等待，到失望，到绝望，到心死，却只字不提韩旭。当然，韩旭也并不需要她提起，虽然非常希望。那十几天对江静华来说是一场梦，于韩旭而言也一样。有人在梦中慢慢地失去痛觉，有人在梦中清醒地越来越痛着。说实话，韩旭送静华回宿舍时，那一脸的疲惫和沧桑着实让辜缺夏心疼。韩旭是跟杨小乐一样的人，活泼幽默，精力充沛，可现在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跟生病中的江静华没有两样。
晚上实习回来的舍友对一直躺在床上不愿意起床的韩旭很是担心，又问不出个真正的答案，许南乔只好找辜缺夏了解情况。韩旭没说，江静华也是不提韩旭，许南乔跟辜缺夏两个人也只好静观其变。
待江静华洗完澡出来，气色看起来好些了，辜缺夏才敢问她跟韩旭怎么回事。
“估计他也对我死心了吧，像我一样。”
江静华的这句话，辜缺夏大概知道了问题的严重程度，试图帮忙却有心无力。佛语：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恨，爱尽苦灭，得安乐处。当爱走到尽头了，没有痛苦，但也没有期待和欢乐，怎么能算是得安乐处呢？只是，缘分一向可遇不可求，相遇是缘，相离也是缘；爱是缘，恨也是缘。如果无爱也无恨，是不是就代表缘尽了？
大家都以为韩旭的这段单恋随着两颗心的死去而告一段落，然而，睡了足足24个小时醒来后，韩旭突然又回归一向的阳光活泼。洗漱完毕，去饭堂打了一份饭、一份面、一碗汤、一个煎饼、一份甜点，一个人全部扫空。当打来的食物全都下肚后，明显感觉到胃的充实，韩旭也才觉得自己完全活了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满足的笑容。去校门口买了两大袋水果，韩旭兴高采烈地前往辜缺夏的宿舍。
其实上午接到韩旭的电话，听说他要过来时，辜缺夏也知道他们的缘分势必要纠缠下去。在电话里韩旭也丝毫不提江静华，只是说来找辜缺夏玩。这种情况下，也许只有脱离当事人才能见到当事人吧。
韩旭到达辜缺夏宿舍时，辜缺夏和江静华正在看奥运会的游泳比赛。韩旭像以前一样，嬉皮笑脸地唤了一声“缺夏姐”和“静华姐”，然后把水果递给辜缺夏。
打开袋子，辜缺夏着实被韩旭的阵势吓到了，苹果、梨、龙眼、橙子、火龙果、葡萄……这家伙是把水果的种类都买齐了吗？难怪要两个那么大的袋子装着。
“我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水果，所以就每样买一点咯。”韩旭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水果都差不多的啊，你这傻孩子，一次性还买了这么多。静华现在可要多吃点水果，才能好得快。”辜缺夏一边说着一边挑水果拿出来洗。看到辜缺夏端着水果往阳台走去，韩旭也赶紧跟着去帮忙。
“缺夏姐，南乔有没有说过你削水果皮时特别贤惠特别温柔啊？”韩旭看着正在认真削水果皮的辜缺夏，几乎要看出了神。
“有啊。”辜缺夏微微笑了笑。
“我平时吃水果都不削皮的，直接吃。”
“你怎么跟静华一样？苹果还好，可是梨不削皮的话，那皮有点厚有点涩吧。”
“削皮太麻烦了。所以我觉得在家吃水果是最幸福的，我妈都会削好皮给我。”
“那你现在应该也很幸福吧？给！”辜缺夏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韩旭。
“幸福死了！幸福到要妒忌南乔了，哈哈！”拿着光溜溜的苹果，韩旭想了一下，刻意提高音量说：“给生病的人先吃吧！”说着韩旭便拿着苹果跑过去给江静华。
江静华看了一眼递过来的苹果，默默地接过，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韩旭一样客气地回应着江静华的客气，些许生疏。
辜缺夏把准备好的水果端进来，三个人一起品尝一起聊天，其实说话的一直都是韩旭和辜缺夏，说最多的无疑是韩旭，一直滔滔不绝，从宿舍到杨小乐到其他朋友。江静华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吃着水果，只有在辜缺夏问到她时才答两句。气氛看起来很轻松愉快，但江静华却一直觉得不自在，从韩旭踏进宿舍门的那一刻开始，久了也觉得这不自在有些乏，便想去小睡一下，也希望能以这个为理由让韩旭离开。
“缺夏姐，那你呢？你也要睡吗？”韩旭有些失落地问辜缺夏。
“不了，睡多了也累。看会书吧。”
“太好了，那我陪你一起看。”
“你确定？”和辜缺夏一样惊讶的，还有刚爬上床的江静华，在听到韩旭的话后呆了一会。
“是啊！缺夏姐你给一本书给我，你坐你位置，然后我……”韩旭看了一下周围，用手指着凌舒的位置说：“我坐那里。”
韩旭期待又可怜的眼神让辜缺夏无法拒绝，只好问他要看什么书。韩旭兴奋地跑到辜缺夏放书的地方，看了好久，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还是没找到想看的书，一脸郁闷。
“缺夏姐，你这里这么多课外书，怎么就是没有小人书跟漫画书啊？”
看样子，韩旭应该是找不到想看的书了。辜缺夏问他要不要回去或者出去玩，韩旭果断拒绝，还赌气地随便抓了一本书跑去坐上凌舒的位置。可是，坐好后看清楚书名，韩旭立刻就后悔了自己的冲动。《仓央嘉措诗传全集》？什么鬼？从小到大，韩旭最讨厌的就是语文和英语，每次考试考这两门前，韩旭都像世界末日了一样，拼命地背，背到天昏地暗。高中时因为古诗词默写这道题，韩旭没少挨语文老师的冷嘲热讽。早知道拿巴金的《激流三部曲》来看好了，至少还有故事看，现在这枯燥的诗要怎么看下去？韩旭真是委屈到想哭，可又不好意思再拿回去换一本，只好硬着头皮翻开书。
书的序言是这样开始的：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简，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
我转过所有经简，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
我磕长头拥抱尘埃，
不为朝佛，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
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
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
韩旭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读着，一边读一边在纳闷，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写出这么细腻多情的诗，可是越读下去韩旭越觉得心惊胆战，天啊，这不是在写他吗？难道仓央嘉措多年前已经预见他今日这般囧境？为了缓解相思之苦又不被赶走，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掐好一个刚好的距离，以致于他现在捧着一本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阅读的书坐在女生宿舍似懂非懂地读着。也许并不能完全理解这首诗的意思，可韩旭却觉得有点悲伤，为自己感到悲伤。他开始在心里骂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被一首诗说动情了，连忙抬起头搜寻其他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缺夏姐，你们宿舍的人不仅长得都不错，还都很有文学气息呢！”
凌舒的桌子上立着个相框，照片上的人正是她自己，是大一和部门去西冲旅游时照的单人照。凌舒是宿舍四个人当中长得最好看的，皮肤白皙通透，眉目如画，花容月貌。照片上的她戴着墨镜，身穿一袭浅绿色的吊带沙滩长裙，清纯动人。韩旭只是想拿起相框近看一下照片上的人，跟真人对比一下，却发现相框下面安静地躺着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四行秀气的黑字，像是一首诗：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这么多‘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缺夏姐，你知道吗？”韩旭问道。
这四句诗出自先秦时期的《汉广》，是赞美有贞守之德的女子。从字面意思来翻译，就是说南山的乔木又大又高，却不能在树下歇息乘凉；汉江之上有游女，想去追求却不可能；汉江滔滔宽又广，想要渡过不可能；江水悠悠长又长，乘筏渡过不可能。
“写这首诗的人也怪可怜的，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啊……”听完辜缺夏的解释后，韩旭依然觉得很郁闷。
那天在辜缺夏宿舍里，韩旭一直呆到晚饭时间，然后跟辜缺夏她们一起去吃完晚饭才回宿舍，而且一连坚持了好几天。期间辜缺夏和江静华去散步、去逛街，他也厚着脸皮地跟着。
许南乔说：“如果不是知道你对静华的心思，我恐怕也不能继续和你做兄弟了。”
这一路跟随，韩旭是幸福还是疲惫暂且不追究，但是江静华却觉得非常不自在，可是她又不能野蛮地赶韩旭走，毕竟人家说是来找辜缺夏的，而且从始至终他也确实只黏着辜缺夏，好像也在刻意地跟她保持距离。这样一来，江静华就连旁敲侧击的资格都没有。江静华私下里也跟辜缺夏提过意见，但韩旭就是要嚷着跟着辜缺夏，辜缺夏也实在没办法。江静华有时也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可又没有能力调节得过来，在S市对韩旭说过的话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虽然在学生会混了三年，可低情商的她还是没法做到若无其事。每次见到韩旭，在S市的经历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江静华的脑海，百感交集，心里不是滋味。为了丢掉那段记忆，也为了摆脱韩旭，江静华最后只能落荒而逃，直接收拾东西跑回家。
江静华早上很早就去了火车站候车，韩旭像往常一样来到宿舍，听到辜缺夏说江静华已经回家时甚是失望，笑着说他今天也是来告别的，说家里人想他了，让他赶紧回家。还是一贯的嬉皮笑脸，面部表情却明显地僵硬，眼里的尴尬、失望、忧伤一览无遗。韩旭是真的回家了，从江静华走的那天开始，他就没去过辜缺夏宿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
宿舍再次剩下辜缺夏一人，在安静地考虑着未来。其实许南乔的实习期早就过了，只是公司舍不得许南乔走，而许南乔问了辜缺夏的意见，辜缺夏也劝他继续留下来实习。毕竟那是一个大公司，公司有很大的意向要留许南乔下来转为正式员工，直接免去校园招聘这一环节，这是何等的殊荣！虽然能跟辜缺夏两人长时间独处、日夜相对对许南乔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但鉴于辜缺夏的多次统一意见和其他各方面的考虑，许南乔还是留了下来一直实习。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正是家乡椰子最成熟的时期。那清凉甘甜的椰汁，那色白如玉、芳香滑脆的椰肉总在辜缺夏的梦里徘徊。一个人的日子里，清闲无事之时，辜缺夏开始每天整理收拾宿舍，把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当一切都整理得服帖妥当，好像告别也为期不远了。前一天晚上辜缺夏就跟许南乔说好，让他第二天在公司门口等她一起吃午饭。
午饭是在离公司有些许距离的一家木桶饭点里吃的，辜缺夏挑的地方。
“你第一次来公司找我一起吃饭，不如我带你去吃大餐？”许南乔问。
“不用啦，都已经到店门口了。听静华说，这家木桶饭还挺好吃的。而且，我还想好要吃什么了呢。”
既然辜缺夏那么喜欢这家店，那许南乔只能遵命了。其实许南乔对吃的也并没有特别讲究，只是难得辜缺夏大老远从学校跑来找他吃午饭，他心里开心，就想带辜缺夏去吃贵一点的好一点的。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一起吃饭的人。被端上桌的是两份外婆菜炒蛋饭，辜缺夏一脸幸福，许南乔也像一个放学回来看到家里香喷喷饭菜时的嘴馋孩子。想起来也差不多是两年前了，辜缺夏问许南乔“外婆菜炒蛋饭可以吗”。这两年时间，两个人吃了无数次饭，去过很多家饭店，甚至跑过好几个区就为了一顿饭，品过很多美味，却唯独忘记了最初想要的味道。当然，也并不是忘记，只是许南乔固执地一定要吃辜缺夏亲手做的，餐厅饭馆的他都不愿意尝试。其实这外婆菜炒蛋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好像每个地方、每个人做的都差不多一个味道。
“差不多就是没有完全一样嘛，万一我先吃了别人做的，后来发现你做的没有别人的好吃，我咽不下去要怎么办？”
“原来你是不相信我的厨艺。”
“不敢不敢。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很难说的对吧？不过，我不介意当你一辈子的试菜员。怎样，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都舍不得离开我了？”
许南乔微微上翘的一边嘴角和眨动的眼睛逗得辜缺夏忍俊不禁。其实辜缺夏不是没想过要完成许南乔这个愿望，但毕竟在学校就只能用小功率的电饭锅，动起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既然没办法亲手做，那带许南乔来一家比较正宗的味道很可以的店试一下，这样算不算帮他完成愿望了？
辜缺夏已经左手拿起汤匙右手拿起筷子准备开动，而坐在对面的许南乔却依旧看着面前的美食动也没动。
“真的没法下手吗？”辜缺夏低声问。
“这倒不是。我是怕你拿它来抵掉你那个承诺，如果今天吃了这顿，以后都不能吃你亲手做的，那该有多亏啊！”
辜缺夏的笑容突然也变得僵硬，她尽快地让自己恢复自然，故作轻松地安慰许南乔说：“虽然卖相和味道都很不错，可是却没有我做得用心，怎么能抵掉呢？”
许南乔瞬间放松下来：“辜缺夏，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那我以前是怎样子的呢？”
“以前啊，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温柔娴静，端庄谦虚……”注意到辜缺夏微微皱起的眉头，许南乔赶紧改口，“不过我最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温柔中带着可爱，端庄中带着俏皮，还有啊，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我了……”
愉快甜蜜的午餐过后，许南乔牵着辜缺夏一起散步走回公司。几个月的实习已经足以让许南乔和公司的人混熟，本想让辜缺夏上去见见大家，无奈辜缺夏这一点还是一直不变，不愿意在太多人面前露脸。在公司一楼门口依依惜别，许南乔一步一回头，脸上的幸福路人皆知。那个中午，那么踏实那么满的幸福，许南乔后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一脚踏空的，就像他小时候刚玩吹泡泡时，他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么美丽的泡沫为什么再吹大点、再飘高点就“嘭”地碎在空气中。后来看了书，知道了压力压强，也便知道了泡沫破碎的原理；后来也遇见很多女生，问了很多遍那个下午的事，却依旧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许南乔看到辜缺夏的短信，是在那天晚上8点左右，那是辜缺夏1个小时前发来的： “南乔，我回家了。我不喜伤感，所以也不愿你送别。望珍重！”
22个字，5个标点符号，许南乔看了一遍又一遍，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缓过来，许南乔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到达公交车站时，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刚刚从许南乔眼前闪过。公交车在前面快速行驶，许南乔在后面拼命追，行人在旁边或疑惑或冷淡地观望。
辜缺夏坐的是7点的火车，许南乔赶到火车站时，火车已经行驶了两个小时。天色已黑，空气闷沉，火车站里巡逻车上面的小旗子也被热得垂头丧气。大城市的火车站，在非年非节时也还是很多人。路上行人匆匆，有背着小背包的，有拉着拉杆箱的，也有前后各一背包、双手各一大袋的；地上人群密集，或坐着或蹲着或躺着，有的面露焦急之色，有的尽显疲惫无奈之感。看着门口上方电子大屏幕的列车时刻表，从售票厅跑过来的许南乔无力地蹲下去，蜷缩在人来人往中。
一阵闷沉过后，几声响雷“轰隆”，铜钱大的雨点从天上狠狠地砸下来，在路上走着的坐着的躺着的都赶紧抓起东西四处跑去避雨，有人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下雨啦，下雨啦，”车站门口混乱不堪。在这一片慌乱“逃亡”之中，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许南乔依旧动也不动。成百上千的人从他身边经过，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有人不小心撞到他，有人好心劝他去避雨……许南乔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蹲在那里，像一尊石像。雨点越来越密，像倒了一大盆水似的，哗哗哗地响着，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地板上咕噜咕噜地冒起一排排小水泡。原本拥挤狭窄的车站门口因为一场大暴雨的来临而变得空旷无比，蹲在空无一人的门口中央，许南乔就像茫茫大海里的一根浮木，找不到岸，也找不到方向。右手拿着的刚刚买的到H市的火车票已全被淋湿，许南乔用力一握，那张湿漉漉的火车票便被揉成一团困在掌心里。中午的午餐有多温暖，晚上的大雨就有多冰冷，这突然降低的温度冷得许南乔颤颤发抖，无法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