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没用,那么危险的时刻竟然动不了,是我害了你。”
代来自然知道阿亚玛也是因为中了人形蜈蚣的毒,全身被麻痹了才动弹不得,可阿亚玛却将代来失去左臂的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自责不已,看着喜欢的人受到如此残忍的伤害,而自己近在眼前,却无能无力,内心肯定是极度痛苦的。
代来强忍着痛苦坐起身来,伸开右臂将阿亚玛揽入怀中,低头伏在阿亚玛耳边,一遍遍的说道:“阿亚玛,不怪你,我们都中了毒,动弹不得,若不是你,说不定我现在早已经被那人形蜈蚣杀掉了。”
代来的话让阿亚玛悲痛的心情得到了稍许的安慰,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但是毕竟两个人暂时保住了性命。
阿亚玛告诉代来,当她看到代来的胳膊被人形蜈蚣斩断的那一刻,全身迸发出一股怒火,情绪上的悲愤,竟让阿亚玛的身体恢复了少许知觉,阿亚玛伸手从口袋中摸到一只蛊筒,凭借着上面雕刻的花纹,阿亚玛知道是自己特别擅长的银蛛蛊,阿亚玛掏出蛊筒,将银蛛蛊虫放出,释放蛊术银丝蛛网。
这种控制蛊术对不善于近身搏斗的人形蜈蚣非常有效,因为人形蜈蚣的螯并不锋利,要挣脱这些蛛网,必定要费极大的气力和时间。
“代来哥,银丝蛛网是控制蛊术,虽然蛛网上带有毒性,但也只能对付普通的蛊虫,对那只蜈蚣怕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怕过不了多久,人形蜈蚣便会挣脱蛛网。”阿亚玛对于蛛网能拖住人形蜈蚣多长时间并无把握。
还没等代来回答,突然从他们藏身的岩石后面冒出一只血红的蜈蚣头,没想到那人形蜈蚣竟然这么快便挣脱了阿亚玛的蛊术。
人形蜈蚣爬上岩石,嘴里发出嘶嘶低吼,身上的倒刺随着呼吸起伏着,并从倒刺中空的孔洞中释放出毒气,脑袋上的两根触角以极快的频率抖动着,发出嗡嗡的响声,两个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代来和阿亚玛。
糟糕,人形蜈蚣又开始释放毒气了,代来心中暗暗叫苦,以两人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抵挡人形蜈蚣的攻击。
“快跑。”代来拉住阿亚玛,转身往后跑去,在死亡面前,人总是能被激发出无限的潜能,本已是疲惫不堪的两人,竟然一路向山顶攀登了几百米远。
人形蜈蚣仍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似乎知道猎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竟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待着猎物自己耗尽力气。
“代来哥,我,我跑不动了。”阿亚玛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阿亚玛,坚持一下。”代来伏下身子,想将阿亚玛拉起,可是自己也已是精疲力竭,这一下非但没将阿亚玛拉起,反倒是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两个人再也没有力气逃跑,而那人形蜈蚣已越来越近。
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吗?只是恐怕阿亚玛也要和自己死在一起了,代来望着阿亚玛,眼神黯淡下来。
阿亚玛似乎明白了代来的意思,双手更加握紧了代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死在一起,自己并不遗憾。
人形蜈蚣的双螯已经斩下,代来和阿亚玛紧紧抱在一起,等待着命运的归宿。
一声低沉而绵长的吼声传来,声音无比沉闷,余音缠绵悱恻,那声音后续力极强,竟连绵不决,代来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爆裂开了。
那人形蜈蚣听到声音,竟如同听到丧钟一般,完全不顾眼前到手的猎物,转身飞速往山下逃去,而林中蛊虫的哀号声也瞬间停歇了下来,一直到那压迫性的低吼声停止,整个万蛊林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代来不知为何那低吼声竟具有如此强大的威力,能让整个万蛊林的蛊虫都寂静下来,尤其是那人形蜈蚣听到吼声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显得极为恐惧。
没想到自己连续两次在人形蜈蚣手下逃生,代来面对如此变化,显然已是不知所措。
“代来哥,那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人形蜈蚣如此惧怕?”阿亚玛的问题也是自己想问的,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乎了代来的想象,更不要说给阿亚玛做出解释了。
三只百年以上的蛊虫同时出现,攻击他们驻扎的营地,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人形蜈蚣再次出现,一个从未听到过的声音,竟然让人形蜈蚣如此恐惧,而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一切奇怪的现象都是代来未曾预料到的,若是自己能够活着回到部落,一定会跟长老们问个清楚,只是眼下两个人能活下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后面的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代来拉着阿亚玛继续往山上爬去,刚才那声音就是从山上传下来的,既然这里的蛊虫如此惧怕这个声音,那山顶上至少是安全的,先到山顶休息一晚,等天明再做打算。
两个人攀上最后一块岩石,屹立在两人面前的,竟然是一个高十余丈,宽八丈的巨大山洞,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阴森的洞口处,幽暗的月光照在晃动的树叶上,在地上投射出片片惨白的光斑,从洞口处吹出阵阵寒风,冰凉刺骨。
代来和阿亚玛仰望着几欲没入云端的巨大山洞,两人站在山洞前,就如同两只蝼蚁般渺小,身后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孤独而幽寂。
孤峰岭上,一间草庐立于山峰最顶端,在那里,可以俯瞰到山腰处的整个寨子。
一个二十多岁的独臂男子正盘膝坐于草庐内的席子上,面前石桌上铺着一张羊皮卷宗,男子正认真的阅读着羊皮卷上的文字,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双眉舒展。
“蛊者,虫也,乃取剧毒蛊虫的虫卵或幼虫,置于器皿中,以喂养者之精血培育而成,待其幼虫形态后,持蛊者以口诀催动,与蛊虫交融,即可发动诡蛊之术。”
“族长,大祭司回来了。”草庐外站岗的卫兵大声回报。
“快请大祭司进来。”独臂男子将羊皮卷叠起置于案头后起身迎接大祭司。
草庐的门帘被掀开,一位身着黑袍的白须老者从屋外进入,那老者约莫七十多岁的年纪,须发尽白,虽体型清瘦,却目光矍铄,身子骨很是硬朗。
白须老者进屋后,向独臂男子深深作揖道:“大祭司硕金拜见族长。”
“师傅切莫多礼。”独臂男子忙上前一步架住对自己行大礼的白须老者。
“师傅,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只有咱们师徒两人时,切勿行此大礼,你我还是以师徒相称,您总是这样,可折煞弟子了。”独臂男子拉着白须老者坐下。
“你现在是族长,是族人的领袖,岂能再如往常那般随意相称。”硕金将手中的竹杖放下,盘膝坐在独臂男子的身边。
“我还是听您叫我代来更亲切。”
这独臂男子正是当年在万蛊丛林中被人形蜈蚣斩断一条手臂的代来。
“族长,这次我前往湘西,发现了一些异常。”
“师傅,您这次远行,路途辛苦,先喝杯水,慢慢说。”代来从架在火堆上的容器中倒出一杯水,恭恭敬敬的递到硕金面前。
硕金接过水杯后并未喝水,而是接着说道:“几个月前我赶到湘西,夜观天象,察觉到那鬼耳朵山附近星象异常,那肉尸鬼婴似乎有所行动。”
代来对硕金带回的消息似乎早有预料,沉默片刻后,代来起身站在草庐窗前,透过窗子,凝望着层峦叠翠的远山。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肉尸鬼婴每次现身,都会危害人间,此次务必要将之除去。”代来的声音很低,却充满了坚定。
“通知族人,备好蛊术,三日后,前往湘西鬼耳朵山围捕肉尸鬼婴。”
“我这就去安排。”硕金起身告退,退出草庐。
关于肉尸鬼婴,在羊皮卷中曾有记载,其是西域一妖僧培育而成,有不死之身,幼虫可寄生于任意生物体内,靠吸食寄生者的精血为生,幼虫成熟后脱离寄生者,成年肉尸鬼婴多数时间处于假死状态。
成年肉尸鬼婴每百年苏醒一次,每次醒来都要吞噬大量的生命,体型也会随之曾大,之后会继续蛰伏,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
羊皮卷蛊书中对于肉尸鬼婴的记载颇为简略,制作此书的人似乎并未对肉尸鬼婴有过更详细的研究,反倒是族中每百年一次的捕杀肉尸鬼婴的行动中,对肉尸鬼婴的习性和特点有更详细的记录。
第一次围捕:湘西鬼耳朵山,鬼婴高约四寸,双触手,与一般少年体型相近,行动机敏,一次跳跃距离可达十余丈,及善攀爬,两条触手可自由伸缩,被其击中会瞬间吸噬掉内脏肌体而亡,此次捕杀未果,阵亡十二族人。
第二次围捕:湘西鬼耳朵山,鬼婴高约八寸,六触手,体型魁梧,行动迅速,挥动触手可斩树裂石,触手吸盘上射出的毒液,沾之即亡,此次捕杀斩其触手一根,阵亡三十六族人。
..
第七次围捕:湘西鬼耳朵山,鬼婴高约三丈,触手极多,身躯庞大,行动迟缓,嘶吼声可震穿耳膜,周身散发恶臭,闻之呕吐,行动间山崩地裂,此次捕杀以冰蚕王蛊封其身,银丝蛛蛊封其触手,将其自上而下斩杀,本以为围捕成功,却不料鬼婴两半身体竟化为两只体型较小的鬼婴,虽经苦战,亦耗尽冰蚕蛊王之术,只将其中一只鬼婴彻底封印,然另一只鬼婴却及时逃脱,窜入山底不见踪迹,此次围捕失败,阵亡一百九十六族人。
..
如此大规模的围捕,一共进行过九次,从前人的记载中不难看出,肉尸鬼婴每苏醒一次,体型便会快速成长,虽其行动变的迟缓,但其威力却越发强大,而且其有再生与不死之力,让族人的围捕伤亡很是惨重。
尤其是三百年前的第七次围捕,当时族内正处于鼎盛时期,仅实力可达祭祀一级的蛊术精英就有近百人,更是在万蛊林中意外捕获冰蚕王的虫卵,培育出冰蚕王蛊术,然而那一次志在必得的围捕,最终仍以失败告终,族内大批精英损失殆尽,就连当时的族长,都惨死在鬼婴手上,导致其后百余年间,族内人才凋零,几乎一蹶不振。
如今自己已继任族长,祖上传下的规矩,每当肉尸鬼婴苏醒之日,必聚全族之力围捕之,今鬼婴再次苏醒,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阻止鬼婴再次危害人间。
“代来哥。”窗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草庐门帘被掀开,阿亚玛探身进入草庐内。
“阿亚玛,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你整日在这草庐里,极少到外面走动,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阿亚玛撒娇的坐在代来身边,双手挽住代来的手臂。
“近来族中事务繁忙,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带你去滇北龙窟走一遭如何?”
“滇北龙窟?就是传说中有龙居住的地方吗?好啊好啊。”阿亚玛兴奋的在代来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过随即阿亚玛的脸色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了?不想去吗?”
“当然想去了,只不过马上就要去湘西了,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阿亚玛的话很是伤感。
代来心中清楚,像阿亚玛这样的蛊术高手,必然要冲在围捕鬼婴第一线的。
“代来哥,我不明白,滇南距离湘西如此之远,为何我们要千里迢迢跑到那么远的深山里面,去捕杀一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怪物呢?仅仅是为了拯救湘西的百姓,就要搭上我们这么多的族人吗?”
代来沉默不语,祖训不可违,可是自己又何尝想让阿亚玛去以身试险呢。
“代来哥,如果这次围捕,阿亚玛能有幸活着回来,你,你会娶我吗?”
不等代来回答,阿亚玛已经转身出了草庐。
会的,一定会的,代来在心底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