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身着一袭水蓝色麻裙,漆黑长发在脑后侧随意挽一个鬟,顺着白皙的脖颈垂到胸前。
妇人不住打量眼前的少女,眼神中满是欣喜。
“果然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她笑呵呵地将一双布鞋递过去。
鞋面崭新,鞋底一尘不染,瑜穿上,尺寸正好。
望着自己连夜赶做的手工,她点点头,甚为满意。
“下山路难走,怎么可以不穿鞋呢?”她笑。
“婆婆……”
瑜眼一热,原本有些浮肿的眼圈在浅黑中泛起一丝微红,略显憔悴。
“婆婆,我走了,您多保重。”
“我送你吧,万一又迷路就不好了。”
“不用不用,婆婆您年纪大了,歇着吧,我自己能行的。”
“那,好吧,”妇人熬了一宿,也实在乏了,“小瑜,千万小心,一路平安。”
“嗯。”
瑜抱着虎袍刚走出几步路,又恋恋不舍地回头招手道,“婆婆,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妇人笑着点头。
一阵风呼啸而过,山中大道尘土飞扬。脑子越来越沉,瑜用手捂住口鼻,徐徐前行。
本以为就此能够直通下山,岂料老天再次抛弃了她,前方竟出现一个岔路口。
她一定是神的恨女!眼下要怎么办?瑜欲哭无泪。
过了半晌,身后隐约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她匆忙回头,黄沙迷乱间只见一大队人影向她横冲直撞而来。
狂、狂龙寨?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她慌不择路,下意识地埋头右转,同时提起裙摆小跑起来。
羊肠小道七弯八拐,她跑得气喘吁吁,满面绯红。
钻入林中穿梭一阵后,眼见前面一片光亮,她未作多想便一个腾空从旁窜出。
“什么人!”
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巨大山寨,寨门由竖圆木捆绑制成,固若金汤。靠近门处站着两个草莽大汉,头绑红布条,手执白晃晃的大刀,与黑脸形成鲜明对比。
狂龙寨,为什么她会自己跑到狂龙寨!瑜不禁干咽口白沫,面无表情地转身拔腿就跑。
“站住!”
瑜回头看见两人挥舞大刀直逼自己而来,吓得失声惊叫,脚步自觉越迈越快。于是一个不留神猛地一头撞上树干,前额被蹭破一块皮,渐渐渗出血。
她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能这么霉啊……瑜疼得龇牙咧嘴,随后双臂即被向后缚住。
“放开我!”她大喊。
“力气还挺大。”抓住她的大汉说。
“这小娘们儿声音不错,要不咱兄弟俩玩儿了吧?反正你不说我不说,到时候把她杀了也没人知道。”
旁边稍矮的丑汉捏紧嗓子发出令人嫌恶的笑声。
瑜瞳孔骤然聚缩,心登时冰凉半截。
她紧咬下唇,用尽全力作垂死挣扎,以至于长发凌乱,散落一肩。苍白的脸晕出两片异常深红,好似胭脂涂抹过了度。
谁来,救救她?临也……临也!
“还不老实!”
丑汉抬手呼她一巴掌,以致苍白的脸颊上霎时出现一个鲜红五指印,半边脸浮肿起来。
瑜舔舔唇角,一股腥味由舌尖迅速扩散到整个口腔。她死死瞪着那一脸横肉的丑汉,无言却充满挑衅意味。
“哟,性子还挺烈!老子就喜欢这样带劲儿的!”
“喂,算了,还是报告大王吧。”
话音未落,一块石头出其不意从侧飞现,击中了伸向水蓝色领口的那只脏手。
与此同时丑汉甩着生疼的手,吃痛地大叫出声。
“哪个混蛋暗算老子!”
“哑巴。”抓着瑜的大汉沉下声使眼色。
“你娘才哑巴,”丑男回头,大吃一惊,“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手骨的疼痛愈演愈烈,他不由怒火中烧,肥起胆子破口大骂:“看看、看什么看!不过是条大王捡回来的狗!不对,狗还会叫,你个哑巴连条狗都不如!”
“喂,少说两句!你知道他的厉害!”
“那怎么了?他既然加入狂龙寨,那就得从小喽啰干起!老子可是为大王两勒插刀多年——”
“是两肋插刀,土包子。”瑜闭眼冷哼一声。
“个臭娘们儿还敢蹬鼻子上脸了、”
丑男抬起另一只手作势要打,见哑巴两指间不知何时又夹了块小石头,便立即作罢了。他转头朝地上啐口唾沫,像只斗败的恶犬,灰溜溜往老窝逃去。
留下大汉干笑一声,“你来的正好,我们抓住一个可疑家伙,正打算报告大王。”
瑜勉强抬起头,方看清眼前男子。
青衣布衫,朴素无华,勾勒出鲜明轮廓。左右两边的散发随意束于脑后,木刻般僵硬的面容,因得一双深邃眼眸而添了一分清气。
他静默如一朵冰山雪莲,俊逸绝尘。
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被压往寨内的途中,男子不疾不徐跟随在后,瑜时不时回头望他。
“看什么看,快走!”大汉用力推她一把。
“他是谁?为什么叫他哑巴?”
“怎么?看上他了?”
“你想多了,”瑜有气无力冷哼一声,“山贼就是山贼……”
熟悉的话语划入耳中,一抹水蓝色在眼前闪过,大汉不自觉垂下眼。
这少女,穿的竟也是水蓝色麻裙。
他自嘲地笑笑,过去已经过去,早就回不去了。
“那哑巴昨儿赤个精光闯进我们寨子,不知用了什么妖法,好几个弟兄一碰到他就死了,更悬的是连大王养的狗也没能幸免,真狗娘养的!要不是看他身手不错,不会说话又痴痴傻傻好糊弄,大王早把他杀了!”
大汉自顾自骂骂咧咧,全然没在意瑜的愣怔。
他怎么这么奇怪?
在众大汉饿狼般贪婪的审视下,瑜被摁倒在地。
她正前上方,强盗头子李天狂正半躺在虎皮藤椅中翘着二郎腿,哑巴男子站在他旁边,安静无声。
“把头抬起来。”
“让他们把脏手拿开。”瑜倔强地低着头。
“和老子抬杠,到头来吃亏的可是你。”
“抬不抬吃亏的都是我。”
“臭娘们儿别不识好歹!”丑汉正欲上前,忽被李天狂恶狠狠一瞪,吓得噤若寒蝉。
李天狂突然仰天大笑,“你这小娘们儿有点意思!”他挥挥手,示意大汉退下。
瑜虚弱地站起身,与李天狂四目对视,毫不避讳。
四五十岁的糙汉身形魁梧,眉眼里一股奸猾,恶气十足。
旁边男子面无表情,仍风华毕露,与周围形成鲜明对比。
半晌,她毅然开口:“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