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念转过身,面对着薛逸之,发现他正与自己身后的壮汉互相对视着,她又回过头看了看带来的另一个壮汉,似乎他也很想出手,以一种他自己的方式了结一个人的性命。
“薛大侠,我的人为你处理了这么大的麻烦,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千念话里藏着话。
哼!我才不需要你这么多管闲事!薛逸之心里这样回答着,嘴上却恭维道:“那是自然,在下前几日得到了一粒丹药,据说服下,可以延年益寿。若是姑娘不嫌弃,还请您笑纳!”
说着,他急忙操控着那只空闲着的手,搜了搜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当着大伙的面低声下气地相赠与她。千念拿过瓶子,将其丢给了大个子,以示对他的奖励。然后,她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一样,充满气势地大声道:“好了,今夜这小小插曲到此为止,我们也该好好商量后天之事了!”
“说什么商量,最后还不是什么都得听你们的!”
人群中飘来一丝窃窃细语,却没能逃过千念灵敏的听觉,她很快地找出了他并将凛冽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此刻那人却充满了惶恐,深怕自己会步入弥陀的后尘,不敢与她正视,试图逃避着自己的言语。
“原来是俞老大,有什么意见可以大声说出来嘛,我们需要的是一次愉快的合作呢!”千念微笑道。
“小姑娘,不是我不愿合作,只不过,我们想要合作的是你幕后的主人,而并非——你!”俞纹豹被她那锐利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觉无处容身,稍稍鼓起勇气,声音微微颤抖道。
“没错,你说的很对!”千念郑重其事道,“与你们合作的自然是我的主人,他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现在难道还不够恰当吗?”人群中其他人代替俞纹豹问了这个问题。
“现在的确是一个关键的时候,动员大家、指挥大家,有序的部署。但,还不是最佳时机!”
“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
“就是,什么时候是时机!”
“万一不出现,我们可怎么办?”
........
提问的人似乎多起来了!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明白他们心中顾虑着什么,从而获得他们更有利的帮助。千念满意地笑了笑,耐心而绘声绘色的解释道:“大家想必了解鹤南山的为人吧!谨慎而果敢,对自己的敌人从不心慈手软。若是我的主人不好好地周密计划——这可是与我们性命息息相关的计划,他必须以更好的方式将自己隐藏起来,否则,他必死无疑!所以他才命我——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行走于江湖各派中,代替他与你们商议,共谋大事。我的言行皆是主人的意思——当然一些多余的插曲除外——而你们的要求和夙愿我都会如实禀报与转达。由始至终,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
至于我说的时机,那将是至关重要的时刻,我们是否成功的决定性时刻!一举击杀鹤南山的时刻!鹤南山的武功不用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唯有采取乘其不备、一击即中的策略,方能战胜他。而一旦中间出现任何纰漏、露出马脚,我们将会是何等的遭遇,大家心知肚明!”
“乘其不备、一击即中?难道你的主人是鹤宅中人?”刘贵边思索着,边脱口而出。
“是!”千念斩钉截铁道。
她的直接了当着实令众人倍感意外,以往的会面,她对她主人的身份守口如瓶。此次她的坦白是否在表示一种诚意?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同时也在猜测幕后之人的身份。
千念保持着微笑地看着他们,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在正常不过了,任何人在赌上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都会下意识地想着胜算的概率有多大。毕竟没有人是傻子,白白浪费性命为他人做嫁衣。不过,令千念没想到的是,薛逸之竟然只字不言,似乎没有他们这样的热情。
难道他还在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或者他根本意不在此?
意不在此?千念眼前一亮,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平常的味道,缓步走到他的身边,问道:“怎么?薛大侠似乎对我家主人的身份并不好奇?”
“在下只在乎复仇,只要谁能帮我,在下并不介意合作的对象是谁!”薛逸之极其淡定的说道。
“复仇?对,是复仇!我们都是复仇而聚集此地,并非为了《冥生决》而来!”千念歪了歪脖颈,淡淡笑道,“要是早知道薛大侠这么重情重义,刚才我的人似乎不应该下那么重的手。你不会恨我吧!”
“不会!”薛逸之释然道,“弥陀身性鲁莽偏执,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不过,在下请求姑娘将他的尸首赠予我,这样,我可以为他找个清静的地方下葬,也算对得起他那死去的兄弟!”
“当然可以,这世上的孤魂野鬼少一个,或许就会多一份安宁与太平!”千念不知何来的感慨,看着他眼里的真诚,还真是被小小的感动了一把。
“谢谢姑娘成全!”说完,薛逸之捡起地上的两条胳膊,抱着浑身血迹的弥陀,独自消失在黑夜里。
千念目送着他落寞的离去,心中不免感叹:人世间真是奇妙,人世间的情谊更是奇怪!同时千念又在想自己是否哪里做得不够完美,例如不应该示意大个子将弥陀杀死?
是我错了吗?
我没错!用仇恨的方式来填补人生的空白,必将会是死路一条。而那些用贪婪的方式填补人生空白的人,也将死不瞑目!说到底,人,终究难逃一死!用何种方式来填补空白,真的重要吗?
重要吗?不重要吗?
为什么我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特别是最近几日。
难道是春天的季节吗?这个总是会令人胡思乱想的季节。
也许是吧。我该振作了,只要用黑暗填满空白,将我世界的窗户关闭,这一切似是而非的答案自然而然地不那么重要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缓缓而悠长地吐出,整个人容光焕发。她转过身子面向尚在议论中的人群,他们是否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鹤宅中人都猜了个遍,应该差不多了吧。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是否该静静了!”
似乎千念的音量不够宏亮,在嘈杂之中,并无起到足够的效果。她一脸无奈地抬起头看了看左侧这个壮汉,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可能是刚才没有让他大展拳脚威风一下的原因吧。千念微笑着说道:“阿舸,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静一静,记得要在不伤害人命的情况下哦!”
不伤害人命的情况下?!壮汉有点木纳又有点失望地想了下,大声道:“看我的!”
说完,他猛吸了几口空气,然后将真气汇聚丹田,一声巨大的狮吼犹如瞬间爆发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地向着人群咆哮而去。在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像被狂风卷起的树叶,摇摇欲坠。有些人反应的速度显然不够快,被强大的气流推倒在地;有些人在惊恐之中稳定着心神和真气,以至自己不那么狼狈;也有极少数轻功极高的人,奋力跳脱而出,冒着幸免于难的冷汗。
吼声过后,黑夜像被它清扫一般,变得安静了许多,尽管中间还是夹杂着轻微的哀怨之声。
千念冲着壮汉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对着人群再次朗声道:“看来大家都商量完了!很好!那么接下来该由我转述主人的具体安排了。”
“说吧,只是,小姑娘别在和我们开这种玩笑了!”一个正在爬起的人埋怨道。
“哎呦喂,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架呢!”有人在响应着他的怨声。
“那我就说了!”千念高高在上道,“你们中有人收到请帖的,当日可以直接进入鹤宅。而那些没有请帖的可以乔装成屠夫、菜贩、渔夫混入其中。当然这些远远不够我们这么多人的分配,故而我会安排一批人以家仆的身份进入鹤宅内。”
“家仆?”有人打断了千念的话。
“没错!”
“鹤宅的家仆都是要经过严格删选的,我们可能混入其中吗?”有人质问道。
“你问的很对!实不相瞒,我的人已经有几个按插其中了,他们会在某些时候出现,为我们解决一些小小的麻烦。再则,明日开始鹤宅将会大量聘用家仆,以供后日家宴之用,所以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千念沉着地解释道。
“既然你的人这么神通广大,还需要我们这些酒囊饭袋吗?”其中有人质疑道,也代表着许多人心中的质疑。
“没错,我的人的确神通广大!”千念看了看他,原来是六音门门主音弦,此人向来心思缜密,且老谋深算。千念极其自然地笑了笑,掩饰着心中微弱的紧张,对答如流道,“但是江湖是江湖,我们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组织,犹如小舟行走于汪洋大海,随时会被风浪掀翻。若是得到大家的帮助,那么我们便可乘风破浪。我们是伙伴!有着共同的目标,我们要团结!”
“小姑娘,你可别忘了,鹤宅的婚宴外人是不允许佩带武器的!”
“就是,没有武器,我们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千念的视线定在中间的几个人身上,这几人在江湖中号称梅林七友,如今只剩下五人,其中二人也是死在鹤宅之中。千念胸有成竹道:“关于武器,我们一早已经准备妥当,并且今夜已有人秘密将其分批送入鹤宅中,大概明日之内此事就可办妥。所以,这几位梅林的兄弟们,无需担忧!”
“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事成之后,我们这么多人该如何分享《冥生决》!”人群中有人比较直接的问道。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而秘籍只有一本,总不能在互相厮杀吧!”他身旁的人即刻响应着。
“互相厮杀?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他们这几人的对手!”俞纹豹也掺和进来,带着挑拨的口吻。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人群开始交头接耳,充满着各种顾虑。
新一轮的议论眼见即将蔓延开来,千念当机立断大声道:“大家的顾虑极是,总不能冒着性命之忧却换不到等价的交易吧!”
见着嘈杂的人群恢复了安静,千念刻意放慢着语速,边想边说道:“俞老大,我的主人志不在《冥生决》,而只是为了铲除鹤南山这个伪君子,所以我们不会和你们争这本秘籍。当然,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不妨听一听。既然大家同坐一条船上,就应该视彼此为友好伙伴,事成之后,可以每人依次阅读或抄写《冥生决》,这样,你们都可以得到它,甚至可能共享长生!”
“小姑娘,谢谢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
有些人似乎认同了这个建议,有些人则觉得幼稚不堪,有些人自视甚高、志在必得。天下第一便是天下唯一,在追求着唯一的世界里,大同的理念往往显得愚不可及。
千念几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可以让这些各怀鬼胎的人表面上聚在一起,就说明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霍都:
静谧的深夜,清冷的风,带着无比透凉的寒意,声声凄凄地叫唤,在凤芸仙的耳边时时响起:“妹妹,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们凤族,好好地活着!”
“妹妹,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们凤族,好好地活着!”
“妹妹,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们凤族,好好地活着!”
“以任何方式,好好地活着!”
。。。。
“姐姐,姐姐。。不要,不要。。姐姐。。。。。。。。”
“姐姐——!”凤芸仙惊声尖叫道。她猛地睁开,大口地喘着粗气,尽管初春并不寒冷,盖着足量的棉被,手脚仍是冰冷。房内的灯笼依旧亮着,枕边的霍怀远已跟着她的尖叫声一同惊醒。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梦中的人总是重复说着这样的话。凤芸仙临盆在即,精神却因此梦愈来愈差,霍怀远极为担忧。他搂着自己的妻子,抚摸着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以此平复她激动而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