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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夏婕妤走过去,“不是让你睡觉吗,你怎么跑来了?”
陈墨站在那里看着清原,“是我把你男朋友下推去的,我会去自首,还要把我怎样,随你。”
清原凄然一笑,“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你不知道吗?”她回头看了眼手术室,“我们分手的第二天清晨我便买了去昆明的飞机票。因为昆明被称作春城。我不想待在这冷如彻骨的地方了。我想要明媚的阳光,想要春暖花开。可是到了昆明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看了眼陈墨,“我用手机百度了一下,知道周迅的那部《李米的猜想》拍摄的那个神经质的诗人自杀的地方,叫做官南立交桥,我便打车过去。”清原仰起头,那目光仿佛在看高远的天空而不是看着医院的天花板一样,“那是我上大学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我喜欢里面的女主角为了爱情而活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到了的时候,站在那里,看着立交桥上人来人往,与普通的立交桥无异。我好失望。我站在那里抽了一支烟,像电影里脸上长满雀斑的周迅一样,抽完之后,我便觉得好安心。然后我又在网上搜了一家很地道的CD老火锅,打车去吃。我坐在喧嚣的大厅中,点了一个鸳鸯锅,一面红汤一面白汤,红汤用来煮菜,白汤用来喝。一个人坐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了好多年。”清原低头笑了一下,“为了安全起见,我把钱塞在袜子里面,买单的时候脱掉鞋子把钱从袜子里面取出来,看的服务员目瞪口呆。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坐了火车去了西双版纳。从车窗可以看见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仿佛已经置身另一个国度一般。
这里气候温润,春节来这里度假的人很多,他们管我们叫做内地来的。我以前以为,只有对于港澳台来说他们才是内地。”清原自嘲地说,“那些在内地贵的要死的水果,在这里随处可见。街道两旁的遮天蔽日的椰子树,和广告牌上汉语下面注明的傣语,还有冬天温润如春的气候,都让我觉得疏离而美好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想回来了,觉得待在西双版纳也不错。”清原停顿了一下,“要不是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儿,我真的会认真考虑留在那里不回来。”
那一刻清原脸上的表情让陈墨想起了在内蒙古大巴车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的全身都绷紧了,直着眼睛看着清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婕妤也紧张的握住了她的手。
清原看了眼陈墨,知道她紧张了,于是尽量用平淡的口气说:“我晚上在宾馆里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电视,忽然听到外面街道钝重而混乱的脚步声,我起身,拉开窗帘,便看到两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在追赶前面一个拼命奔跑的男人,后面的人停下脚步,从口袋快速掏出一把枪,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枪响,前面奔跑的男人应声倒地。那一声枪响仿佛把我的心脏都震了出来。然后他们快速走到倒地的男人身旁,蹲下来在身上翻找出几袋东西之后迅速离去。血从他的脖颈处流了下来,顺着肩胛骨,顺着手臂,在他身下的地面上铺展开来。他就这样,睡在他暗红色的血液之中,仿佛睡在暗红色的温床上一样。”清原像是在将一个电影情节一样置身事外。
她想起那天晚上高大的椰子树,失去白日那遮天蔽日的英武之气,换上一副狰狞的,张牙舞爪的面孔,像是要将城市吞噬一般。她甚至忘记将嘴里的面咽下去,扶着窗台踉跄的坐回椅子上,连去打报警电话都没有想到。只是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实事,她以为那是电影里面的场景。
她蹒跚的爬到马桶前,将吃掉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然后抱着马桶嚎啕大哭。
不大一会儿便有警车呼啸着开过来,继而便是嘈杂的人声。清原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不去看。
也不敢下床去洗澡。
清原看着夏婕妤和陈墨缓缓地说:“那一整夜,几乎都没有睡着,天快亮的时候,才恍恍惚惚的打了一会儿盹儿,梦里满是大片的暗黑色的血泊,和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人,在推搡,在打架,在逃离,惊醒好几次,又因为这些天总是长途跋涉,太累,很快又迷糊的睡着。天亮的时候我去退房,听前台的工作人员说,昨晚那三个人都是毒贩子,不知是因为什么,起了内讧,其中一个便被打死了。西双版纳离边境很近,毒贩子也在这里很猖狂,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与同学们聊娱乐八卦无异。倒是我听得一阵错愕……”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短促的高跟鞋声音,三个人齐齐转头去看,校长陪着一个女人急步走来。几个值班老师也都挺直了身体。他们走到手术室门口校长抬手看了下表,“进去已经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
那女人回头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儿子不是来参加校篮球队的集训吗,怎么会从楼顶摔下去?你们难道去楼顶集训!?”那女人的口气竟不像似一个儿子命在旦夕的母亲,反倒像是来调查情况的警察。但是校长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微的汗珠,“苏洛妈妈您先别急,我已经问过值班老师还有在学生中也调查了。校队集训是正月十五过后才开始的,可是苏洛在那之前就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苏洛出事的时候,训练已经完了,大家都回宿舍休息了。。。。。。”
她打断校长的话:“你是在推卸责任吗?”虽然语气并不激烈,可是眼神比起之前犀利了很多。
“不是不是。。。。。。”校长赶忙解释,“我们校方该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定承担,只是我觉得大家应该搞清楚事情的原因。”
陈墨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四肢已经麻木,夏婕妤触碰到她的手,冰凉如铁,于是握在手里安慰她说,“没事的。”夏婕妤她们已经听到了她和校长的对话。
陈墨将手从夏婕妤手里抽出来,然后俯下身将脸埋在掌心,仿佛呢喃自语一般,“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清原的手轻轻的放在陈墨的肩膀上,“墨,不会有事的。”她对夏婕妤说,“你和墨先回去休息吧,待在这里也没用。”
“你也一起走吧,我们也帮不上忙,何况。。。。。。”夏婕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清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放心我没事,我相信苏洛也会没事。我希望在他醒来时第一眼可以看到我。”
她感受到陈墨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她知道她这句话一定又刺到陈墨了。认识陈墨这么久,她第一次在陈墨眼里看见恐慌与不安,看见她眼神里的胆怯,看见她因为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时手无足措的样子,但她还是不小心刺到了她,说出来之后她好懊恼,她俯下身凑到陈墨耳旁,轻轻地说:“墨,你先回去好吗?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墨转过头,眼神湿润,清原觉得那一刻,她像一只找不到归家的路的小狗,陈墨说:“你不怪我吗?”
清原伸出手把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怎么会?怎么会怪你……”她一时哽咽,说不下去了。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只能希望,大家都会相安无事,她不希望她身边的,这些爱着她她也爱的人不会有任何闪失。珍惜,在西双版纳那个带着枪声的夜晚之后,在她的生命显得如此突兀与重要。
陈墨喉咙涌动,她使劲儿往回咽。可是眼眶还是湿了,“清原,我从未想到要伤害他的。”
清原伸手帮她擦掉眼泪,“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夏婕妤走过来抱住她们俩,“只要我们大家都没事,都没事就好。”
那个女人,冷漠的转头看了一眼角落的椅子上抱在一起的三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