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心下狐疑，他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好似……
小满一时寻不过味儿来，面上却微微笑道：“我家日子还能过得去。若是十八伯这里有甚需要，少不得要让陆兄去叨扰您一番。”
“自家人无须客气。”魏公子说完话，喊了陆大奎一起离去。
小满这才寻过味来，只觉风中凌乱，心中骂道，自家人个你奶奶球！
压了半天心火，小满才推开丁家大门。
十八伯右手撑着脑门，斜躺在堂屋墙根前的草席上，嗑瓜子，晒太阳，好不悠哉。他见小满拎着个葫芦进来，吐着瓜子皮，一跃而起，上前道：“还是满娘深得我心啊。”
小满将酒葫芦藏在身后，抬着下巴道：“找个东西来盛。”
“什么贵重货，改日再给你找些来，莫要这般小气嘛。”十八伯是个滑稽人，馋酒馋肉，却抠门得很，极少愿意自个花钱打酒割肉。围着小满抢了半天，他还没抢到手，双手撑地，蹲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儿道，“你这小娘子，真真是不讨人喜欢。累煞我也！”
小满轻哼一声，进了灶屋，寻了个之前给他洗好的瓮，将米酒倒了进去。她又烧了两碗开水，冲过酒葫芦，把这甜水端给十八伯，问道：“魏蓉来做什么？”
“比你好，来请我吃酒席。”十八伯急速吹了几下，猛喝了几口，骂小满要烫死他。
小满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带着微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十八伯。
十八伯被看得心里发毛，低头猛灌了几口甜水，拍着肚子道：“每日酒饱饭足，给个神仙也不换呐。”
小满端过他丢下的碗，一脸嫌弃地吐槽道：“你这样啊，没位列仙班，就见阎王了。”
十八伯恢复之前的姿势，抑扬顿挫地唱喝道：“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
小满进灶屋涮碗出来，擦着手，对十八伯道明来意。
十八伯打趣道：“想通啦？人生苦短，莫与肚皮计长短。有的吃就好生吃，管它是皇帝家，还是乞丐窝。”
小满无语凝噎，心中再次翻了翻白眼，鼓着嘴不跟他争。寻了绳子，小满系在院子里的树上，将他破铺盖抱住来晾晒上。她正拿着木棍敲打棉被，突然听十八伯道：“今日午时，英雄堂要嫁鸡，你这小娘子可记得去抢几个赏钱。”
要说妓、女出嫁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是嫁鸡，这当真是小满第一次听说。想着陆大奎等人打扮，她才又想起原本打算问问丁酉的去向的，只是刚才被魏蓉给气得忘了。
小满眼睛提溜转了几圈，不愿意劳神跟十八伯打什么嘴皮子官司，便忍住没把昨日见丁酉的事情说出来。她探出半个脑袋，目光投在十八伯身上：“还有这等事体，真是闻所未闻。”
“呵呵。”十八伯嘿笑一声，也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又扬声道，“你管它见还是没见过，有好处不占，就是个傻瓜。等下阿土来了，咱们一道去。我那红利给你，记得给我打点酒来就可以了。”
听这话，赏钱应该不少。小满没装逼说不去，收拾出他的衣物，烧热水烫软，拿着棒槌在石板上“咚咚”捶了起来。
“十八伯，你可是姓木，还是姓李？”小满边忙活，边找话题跟他闲聊。十八伯姓啥，除了他自己，连丁酉都不知。
“嗯，嗯……”十八伯微闭着眼，似睡非睡的地敷衍着小满的问话。
小满转话题道：“祖上当是富贵人家吧？”
“富贵呐，富贵哟。”十八伯睁眼扫了小满一眼，继续半眯着眼睛，唱道，“且看那高楼高过天，且看那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且看那雕栏玉砌，宴得昔时客，却是旁人家。叹，叹，叹……”
此话是十八伯第一次唱，小满听此，心头映出“桃花扇”三个字。她手下微顿，转首看向十八伯，却只见一个佝偻的后背。
那满身的沉默，在此刻沧桑毕现。
小满没敢再追问下去，若十八伯说他和丁酉是前朝遗老，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她都能穿越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可心下却不由得感叹，这天下侯方域多，李香君却少。
忽然地变了天，乌云蔽日。
小满晾上衣服，仰头看天，听得外头有人叫“十八伯，我来了”，扬声道：“阿土，门没锁，进来吧。”
“阿姊。”阿土一脸脏污，眼睛却贼亮贼亮的，围着小满撒娇道，“我抢了好些东西，你猜猜藏在哪里了？”
小满扫了眼他那鼓鼓的腰包，却故意猜错，惹得阿土跳脚道：“在腰里啦。你真笨。不是你跟我说要系在腰上吗？你看看，我捡了二十个大钱。二十个大钱呢。”
十八伯听了一会儿，才起身，背着手走过来：“好东西，要见面分半。”
阿土藏在小满身后，露出个脑袋，急切地回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老不羞，要我的钱。”
两人各拿了木棍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闹得鸡飞狗跳的，唬得推门而入的陆大奎愣了半天神，才道：“莫打啦，赶紧去领赏钱去。”
“今日且饶你，他日再战。”十八伯见收被褥的小满从堂屋出来，手疾眼快地敲了下阿土的脑袋，便背着手出了院子。
小满哄着阿土出了门，留陆大奎把门锁上。
陆大奎追上几人，眉飞色舞地描述那只待嫁的公鸡是如何如何英姿飒爽，叫出来的声音是如何雄赳赳气昂昂。
饶是小满这种笑点极高的人，也被他吐沫乱喷的言语逗得笑个不停。而阿土更是笑得只揉肚子，对陆大奎作鬼脸道：“阿陆兄的嘴真厉害，能将死人说活呢。”
小满也附和道：“当真是。英雄堂让你当跑堂的，不去当解说员，真是太屈才了。”
陆大奎被说得不好意思，抓耳朵道：“我就这张嘴，什么也干不好。小满娘子要是有好姐妹可不要忘了我啊。”
“要得，要得。”小满笑着应承道，“你要是愿意找个安安稳稳的事儿做，大把的小娘子能被你这嘴给哄骗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