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半夜一点,张蕾将留有修改痕迹的稿件电邮给主编,文末附上一篇关于城中可售式公寓写投资前景和潜在风险的评论。
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和保护,她并没有全盘否定林艳丽原稿,只是根据自己搜集核准的讯息,对原文中过于主观的叙述进行弱化。
本来她还能再补充一部分内容,可碍于后半夜林艳丽手机处于关机状态,电话打不通,信息不回复。后来从主编口中得知,林艳丽乘夜机去日本出差,估计这会儿正在飞机上。无法与当面对质的张蕾,自然不能贸然推翻原稿观点。
修改稿发出后不到10分钟,张蕾便接到主编的电话。
他认同张蕾理据充分的判断,并且希望她能加重风险提示部分的内容,但张蕾婉言拒绝了。
主编不死心,继续劝她,说:“修改稿补充了许多业内大咖的点评和分析,内容确实比之前的要客观全面,可我觉得你还能放开思路,再写深一些。”
虽然张蕾内心也认同主编的意见,但嘴上却说着另一番说辞。
“主编,毕竟这条稿子主笔是艳丽姐,而我作为补充采写,准备的十分仓促,就算有业内大咖们加持,也不能轻易推翻艳丽姐花了两周做的功课。况且,我今晚一直没能联系上她。倘若真要将稿子大改,起码需要和她好好谈一次。”
主编轻声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说:“林艳丽乘坐的航班是凌晨四点抵达东京。这稿子今晚三点就得拿去印,赶发周末特刊。”
“没有其他稿子可以换吗?发两条公益广告撑版面?”张蕾问。
主编再次轻叹一声,说:“公益广告每年都有份额的,哪能说发就发。而且这期有三个商业地产的广告,点名要跟在商业专题稿后面,现在稿库里篇幅合适的也就她这一条,还真是非上不可了。”
“您担心的是她收了钱?”张蕾小心翼翼地试探,起初她并不相信主编对林艳丽的怀疑,但随着对稿件内容的深度挖掘,发现文中许多观点都有悖于市场,而且还惨杂着个别常识性错误,原本笃定的她也有些动摇。
“她是一位资深记者,照理说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可人心难测,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主编犯难地感慨。
张蕾快速刷了一遍修改稿,冒着和林艳丽翻脸的风险,给主编支了一招。
“主编,我们现在没时间去质疑她的职业操守。如果担心稿件有内容上的偏差,可以这样改……”
一直忙到快两点,与主编确认稿件无误可发后的张蕾,终于有时间去洗了个热水澡。等到吹干头发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接近两点半。
往常写完稿的张蕾多半很疲乏,尤其是夜半时分,脑袋挨上枕头不足三分钟就能进入梦乡。可今晚许是因为一直聊着电话改稿,导致大脑异常兴奋,她做了好几组助眠舒缓运动,反倒越来越精神了。
为了尽快入睡,张蕾从卧室挪去书房,在书架上挑了一本光看书名就很困的英文原版哲学书。谁知翻开读了几页却来了兴致,她又兴冲冲地走到书房,拿上纸笔走进卧室,边看边做笔记。
写了两页笔记,张蕾略带挫败地把笔搁在床前小桌,自言自语地说:“说好了要按时睡觉,我这是在干嘛呐!”
被失眠焦虑困扰着的她收拾好一床雅兴,重新给自己铺好了床。再从飘窗矮几上拿起手机,打算延后预设闹钟的时间,一眼扫到屏幕上提示上有五条未读短信。忽然记起自己刚才顾着跟主编通话,已有四个小时没查看信息,等到闲下来了,又因“睡前不看手机”的良好生活习惯,早早将手机冷落在旁。
张蕾点开一看,五条未读短信中,除开垃圾信息,有三条是严冠宇发来的。
第一封信息的收到时间是晚上10:28,她回想了一下,那不正是严冠宇刚把她送进家门口的时间吗?
信息写着:“明天降温,记得添衣。睡前告诉我一声。”
张蕾心中一甜,太久没有男朋友滋润,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都让她倍感温暖。
第二封信息的收到时间是晚上12:32,内容只有三个字:“还在忙?”
嗯,这语气听起来比较像在查岗。估计是因张蕾迟迟不回复,严冠宇生出些小担心。
第三封信息的收到时间是1:06,篇幅依旧简短,三个字,“我没睡。”
张蕾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3:36。距离他最后一条短信的发出时间已经两个半小时了,张蕾心想这会儿严冠宇怕是睡死了吧,可手指却还是忍不住给他回了一条短信。
“我还没睡。”
短信发出去还不到半分钟,严冠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好吧,有人嫌弃按短信麻烦,直接电话查岗啦!
张蕾先是盯着电话傻乐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接通了来电。
“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短信。”严冠宇回复的很平静。
“……不会吧,你等了四个多小时?”张蕾提高了声量,语气透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是。”严冠宇的言辞过于简短,张蕾听不太清楚他现在的情绪。
“你该不会在生气吧?”
严冠宇那边安静了三秒,传来幽幽的疑问:“如果我说有,会怎样?”
张蕾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工作的时候没有看短信,不知道你找我。”
“我气的不是这个,”严冠宇冷冷地问:“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三点三十八分五十六秒。”张蕾老实地读出闹钟上显示的数字。
“哦,原来你知道啊。”严冠宇顿了一顿,说:“请问这是正常人该醒着的时间吗?”
张蕾恍然大悟,他老人家在意的是她的睡眠状况。
“今晚是特殊情况,工作的比较晚嘛……”张蕾嘟囔了两句,反问他:“你不是也没睡吗?”
“那是因为你没睡,我睡不踏实。”严冠宇回的理直气壮,一句话把张蕾顶得一时词穷。
世界上有个爱你的且你爱的人在等你说晚安,还有什么比这种看似微弱实则强大的小幸福更让人失去理智,毫无保留地跌入爱情的漩涡。
隔了好久,张蕾才从自己发散的思绪中缓过神来,问:“你还在?”
“嗯。”严冠宇轻声应着。
“我去睡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晚安。”
“晚安。”严冠宇停了两秒,挂断通话前再补了一句:“想你了。”
张蕾红着脸,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她的动作,还是无意识点了点头,带着些许不舍,放下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