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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奔流

颜乐在线,噔噔响后,显示屏闪动。

“找我有何贵干?”马甲为“我不是罗密欧”的头像亮了。

第一次隔着屏幕和颜乐交流,她觉得既新奇又紧张,“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哇,朱丽叶小姐,网上的人这么多,就算碰到过也没有很深的印象,除非我们私下见过,你说是不是?”

方筱安扭头问刘璃:“他为什么说我是朱丽叶?”

“网名,随便起的,他不也是用的‘我不是罗密欧’,你就是‘朱丽叶’,不喜欢可以改的,暂时用啦。”一边吃水果的刘璃腾出功夫,支支吾吾地说:“用马甲很有趣吧?除了号码是固定的,平时就像参加假面舞会。”

哦,那他此刻还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啦?她点头,继续敲字:“能和你聊聊吗?”

“我已经加你了,当然就是同意和你聊天啦。你是第一次上来玩吧?知道网上约定俗成叫你什么吗?”

“什么?”

“小菜鸟。”

“呵呵,我的朋友经常说我是另外一种鸟,没想到我跟鸟很投缘。”

“是‘鸵鸟’吗?”

“你……你怎么知道……”

“傻瓜,通过验证时你写的是什么名字?”

“我?”验证是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了。

“你写的就是‘我’!”对方很快地敲出第二行字,“不是知道你是谁,这样的自我介绍,谁会理会啊,是我让刘璃她们拉你上网的——小——鸵——鸟!”

“你知道是我!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方筱安手指都颤抖起来,再抬头看,屋里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跑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守大本营。

“我打电话给你,你肯定不会接的,那换个方式交流,不也很好?”

“薇儿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和刘璃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心腹了?”

“那么麦加宏什么时候变成比我还跟你亲的人了?”

“我哪有,只是恰好碰到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

“怕我担心还是怕我生气或是怕我唠叨?”

“……”

“说话啊!

“都有一点啦!你虽然很好说话,可是恼火起来还会打架。”

“我不会和你打架。

方筱安看到他敲出的那些表情符号,不由自主地笑了,“对不起,这点我保留意见。”

“抽打小鸵鸟,你让我最后一个知道你被烫伤,还不让我看到你,郁闷,我要刎颈自杀了!”

“别这样……”即使没有看到他,她也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就是不想让你郁闷才想瞒下来,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再说,医生都说按时抹药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就会息事宁人,不过,这件事麦加宏说要给你个交代,你等着吧。”

“你怎么知道?”方筱安不安地问,“他都跟你说了?”

“我打电话他没接,可是回我短信了,他打算在心上人跟前表现一番……哦,你知道我说的‘心上人’是谁。”

“有点明白又不大明白。”她想起当时麦加宏曾拒绝了一通来电。

“你早晚会明白,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再瞒我,可要小心皮肉了,听到没有,小鸵鸟!我可是你的boy friend,对你的事一无所知很不爽唉!”

“以后不会了。”方筱安微笑。

“抹药时会不会痛?”

“会,可是我没有哭。”这一刻,她轻松多了,也自然多了。

“呵呵,乖女孩,抹药时念我的名字就不痛!”

“嗯?”这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没有那种一想起我就想笑的冲动?”对方打出一堆表示大大的不满表情符号。

“有、有啊,我很开心,颜乐对我很好,我知道的。”方筱安开始气恼自己为什么打字这么慢、为什么总是词不达意。

“别紧张,虽然你这个女友有时很傻,我却对你情有独钟——下面是我找的网址链接,你逐个点击下,有不少关于鲜声夺人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精彩网文,很有趣。还有,我有个建议,不如你成立的这个月光后援会也建立一个网站,里面可以上传她比赛时的MV、flash、mp3等多媒体软件,以及各时段比赛的精彩图片或最新消息,再设一个留言簿什么的,就能够和其他月光进行交流,你看怎么样?”

方筱安眼前一亮,“可以吗?做得到嘛?我对网络一窍不通,上网聊QQ还要舍友在旁边手把手教出来的,那些网页制作更是‘高深技术’,我不行啦。”

“小鸵鸟,你要学会变通,我们不会的东西多了,总有人会的,问一下你们屋子里那个大姐头刘璃,她家那口子是IT业的精英,不是正好帮上忙吗?”

方筱安恍然大悟,“原来又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

“小鸵鸟是我最重要的人。”颜乐似乎很得意,字体变成了特大号,“只不过你boy friend人缘太好,很多事随便聊聊就知道了,嘿嘿。”

一边是男友,一边是好友,都对她好到让无话可说,有什么可嫉妒的呢?女人爱嫉妒是因为太细心,而她在感情上比较木讷,傻人有傻福,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另一种怜惜吧?

“好啦,一切都跟你说得差不多了,你自己看看,我不打扰你休息,早点睡觉,别让那些伤口留在身上太久,看不到小鸵鸟我也很伤脑筋耶。”

“Yes。”方筱安忍不住笑出声。

“喂,麻木的女人,临下线前,不想跟我说几句话吗?”颜乐点出一张哭泣的脸。

方筱安微微一扬嘴角,“那你打电话过来?”

“傻瓜,有便利节省的工具都不会用,戴上耳麦,然后允许接听对方音频,一样能够听到声音。”

“哦,我看一下。”方筱安吃力地摸索了半天才抓到挂在旁边的耳机,按照他的步骤点击进去,“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嗯,嗯,有点傻,不过是你的声音。”耳机里传来颜乐戏谑的嗓音。

方筱安对着麦抗议,“你如果要笑我,那我就挂了。”

“OK,不闹了,筱安你听我说,信任是建筑在双方坦诚的基础上,这件事应该让你吸取不少教训,我不方便去宿舍看你,你大概也不愿意让我看到,那就快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跟前,我还在这边的天台买了冷饮等你,呵呵,拜拜啦!”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很快QQ传来“噔噔”两声,他下线了,头像随之变暗。方筱安望着QQ上的聊天记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唉,她是个大麻烦,走到哪里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一堆问题。

随手点开他传过来的那些网页,她细细逡巡。

Sohu、Sina、Yahoo等各大中文网站都有鲜声夺人的专栏,而且人气之高位列于点击率的前几位。当然,上面的留言有褒也有贬,大多人在迷恋鲜声夺人的同时,也受到网友不同程度的抗议,质疑者的身份主要以家长为主,其余的是男女朋友关系,无非抱怨自家孩子耽误了学习、心上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精力都放在鲜声夺人上忽略了自己……总而言之,看得方筱安也有点流汗,怎么会觉得颜乐在教育她呢?想想看,她也因为鲜声夺人和父母闹翻,因为鲜声夺人,没有一天好好和颜乐在一起聊聊天出去约会,无论什么时候见面,闲话三两句后绝对转到“鲜声夺人”的后援会上,是不是有些过分?

正在看文章的筱安,脸上被冰冰凉凉的不名物贴了一下脸,她转过头去看,“是什么?”

刘璃一挤眼,“先告诉我,聊得怎么样?顺利吗?”

方筱安靠在她身上,“阿璃,你们瞒着我去告诉颜乐了。”

她没有责怪,语气也是淡淡的,这让刘璃很欣赏——看来颜乐那小子对方筱安的影响很大,让她成长了一大步。

“是啊,看到你被那麦加宏家伙带走,我们又追不上,只能告诉颜乐,毕竟他们是舍友,联系起来要比我们方便。”她摸摸她的发丝,“还好没什么事,不然我们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爸妈?”方筱安喃喃地重复。

“你看这是什么?”刘璃把刚才那个“凉冰冰”的东西放入她怀里。

“冰枕?”她惊讶的同时笑了出来,“好舒服,这么热的天,贴在身上凉爽多了。”

“你知道是谁给你买的吗?”刘璃轻笑。此时方筱安一定不晓得她的样子多像一只被主人疼爱的幸福小狗狗。

“不知道。”方筱安茫然地摇头。

“你妈今天来过了。”靠在桌边削苹果的慕容开口。

“我妈?”方筱安激动得差点跳下床,碰到了腿上的泡,痛得眼泪差点掉下。

“你别乱动,不是让你小心点嘛!”欧阳薇拿着刚刚洗好的毛巾递给她,“擦擦,你看汗都流出来了。”

“好痛……”她咬紧了嘴唇,脸色煞白。

“唉,是你妈妈来了,又不是美国总统,干吗这么激动?”刘璃无奈地摊手,“放轻松啦。”

“我妈妈真的来了吗?”方筱安双手按在床铺上,两只大眼紧紧地盯着慕容,“她怎么说?告诉我,她有没有交代什么?”自从那次离开家,妈妈来学校找过她一次之后始终都没再见面,压在心头的思念,不说还好,一说真是强烈得吓人。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保重身体。”慕容抬眼看了一下那冰枕,“她说你昨天支支吾吾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要好自为之,这冰枕最近卖得很好,所以买了一个给你消暑。”

“妈妈……”方筱安的心头很热,鼻子酸酸的,紧接着眼圈湿热。

“多么体贴的妈妈,羡慕人啊!”刘璃刮刮她的鼻尖,“还以为自己没人疼吗?要知足,没事你就偷着乐吧!”

方筱安搂着冰枕,脸颊贴在上面感受袋内冰晶流动间产生的摩擦,“妈妈,我好想见她一面……”

“不想见爸爸吗?”欧阳薇微笑着捏捏她,“偏心的女儿。”

“想,可是不敢。”方筱安闭上眼睛,拒绝回想那次在家里发生的争吵,“爸爸还在怨我,妈妈背着他来看我。”

“父女之间又不是阶级立场上的对立,你想得太严重!”刘璃“噗嗤”一笑,“暑假快到了,回去时搂着老爹的脖子撒两句娇,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

“原来你就是这么解决那些不及格科目的问题啊!”慕容的冷笑声适时响起。

“那是,谁让我老爹吃这一套?”刘璃跷着二郎腿,故意气她。

“可是,我爸爸不吃这一套啊。”方筱安认真地扁扁嘴,满是凄凉。

“唉!”

这次,欧阳薇、刘璃和慕容三个人同时感慨:此女迟钝得无药可救!方法是人想出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些问题要靠她多多努力化解嘛!

养伤的日子,方筱安没有闲着,她一边着手复习功课,一边继续为越飞飞拉票。对建立网站的事宜,她和刘璃商量过,已经全权交给刘璃的邻家大哥霍海陵,她们只要安心等待消息就好。

这天,屋里除了方筱安没有别人,慕容和欧阳薇都在上课,刘璃去买东西吃,有两个不速之客推门而入,招呼也不打一声,方筱安从容室里出来迎面碰上,吓了一跳!

那两个眼神清冷的人不就是叫她在安妮罗洁楼内提热水的女生吗?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

“原来你住在这一层,害得我们好找。”一个女生拉开凳子,很自觉地坐下来。

“你们有什么事?”经历过上次的事件,方筱安谨慎地戒备。

“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看看你的情况呗!要是不慎留下烫伤的后遗症,我们几个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呢。”另外一个女生轻嗤一声。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方筱安沉下脸色,身上的伤也隐隐作痛,“请你们离开,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学校禁止学生到不同楼的宿舍乱串。”

“那你为什么要去我们宿舍楼?”对方不屑一顾,“没帮好忙,到头来还让我们落了个不是,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

“我是被安妮罗洁同学叫过去的,和不请自来不同。”也不晓得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怒意,她脱口而出,“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那两个女生面色惨白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显然没料到她会“反抗”,即使如此,仍然咄咄逼人地讥讽:“那倒是,你仗着安妮罗洁心软,仗着有颜乐撑腰,现在又多了个麦加宏在给你打抱不平,真是厉害啊!就是不知道,安妮罗洁若是知道你把人家的心上人和现任男友都抢了过来,还会不会忍气吞声下去?”

方筱安听了她们的胡言乱语后,稍有一丝心烦,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安妮罗洁的心上人和男友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是我的就是我的,她也夺不去。”

“啪啪啪……”

有人鼓掌,屋内的三个人均是一惊,往外一望,门口又有影子闪动,金色的发丝在风中摇曳,宝石蓝的眸子睁大,“说得真好,是你的,我也不感兴趣。”

“安妮罗洁!”那两名女生一下子站了起来。

“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安妮罗洁的眼中没有笑意。

“我、我们先走了。”她们仓皇落跑。

安妮罗洁伸出手臂,“等等,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她们俩身形一顿。

“要我提醒你们吗?”安妮罗洁温柔地问,然而,微眯的眼睛隐约藏匿了一丝寒意。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两名女生结结巴巴地问,“他说过不会告诉你的。”

“你们不是也向我保证过会诚心反悔?”安妮罗洁不怒而威的气势堂堂凛然,“那次想抢方筱安的海报,我已警告过你们,可是你们又利用我跟方筱安在饭堂的摩擦从中挑拨,这我不能原谅!”

“我们是来道歉的。”两名女生矢口否认。

“你们没有想到我会来吧,如果我不来,你们会道歉吗?”安妮罗洁叹了口气,“还有——是谁让你们私自做主张干涉我的事?”

“我……我们……”那两个女生吓得腿都软了,一左一右地拉住安妮罗洁猛作揖,“安妮你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有意冒犯你的!”舞蹈系中最具权威的学生就是安妮罗洁,她的成绩最好,受到教授、导师们的赏识,在系里、院里、甚至是校里都是鼎鼎大名,学校的文艺舞蹈活动都由她负责选人,得罪了安妮罗洁就相当于堵死了在舞蹈系的活路,她们当然害怕。

“你们离开吧。”安妮罗洁淡淡地说,“这件事,不要再有什么枝节,否则后果自负。”

“那……那音响导演系的……”两个女生想起了麦加宏的警告。

安妮罗洁眨了一下眼,“既然害怕他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方筱安的麻烦?”

“以后不敢了。”两人重重地颔首保证,“下不为例。”

安妮罗洁转向方筱安,“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是她们做的,为的是挑拨你我,原因是那次我没有给她们台阶下,让你拿走了海报,记得吗?”

“嗯……让她们走吧。”方筱安没有看向两个不速之客,定定地瞅着安妮罗洁,“你我都知道了真相,也没有必要和她们纠缠。”

说不恨是假的,再让她们待下去她也许就要气大喊大叫了,再纠缠下去只有丢脸,并不能解决问题。

安妮罗洁欣赏她的大将风度,转身看向两个女生,“走,我会当做没有听到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

“谢谢!”得到特赦令,两道人影飞一般地离开宿舍。

宿舍安静了片刻,方筱安打破了僵局,“为什么你会来?”

“我不来,你会怎么样对她们?”安妮罗洁兴趣十足地挑眉,“你要知道,她们是以我的名义兴风作浪,我可不能不管。”

“麦加宏是让她们来道歉,可是她俩不甘心,自以为是地想要两面作怪。”方筱安微微一笑,“就算只有我一人在,又能把我怎么样?是讽刺还是虐待?我已经被伤得很惨,她们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只是你来了,让她们的‘阴谋’提前曝光,就是这么简单啊。”

“我如果是你,会将她们告发。”安妮罗洁眨眼,“做坏事的人要受到惩罚。”

“良心上的惩罚是不是比行为上更严酷?”方筱安也坐了下来,轻轻吁气,“这件事也让我获得不少东西,我承认我是个很‘鸵鸟’的人,像个可以捏成任意形状的面团,但是,这团面要比那些钢铁都有韧性,即使被分成再多份也可以揉捏回一个整体。”

“其实你很有勇气的。”安妮罗洁释然地耸肩一笑,“服了你了,在某些方面,我输给你是不争的事实。方筱安,关于颜乐那小子——我不要了!你代替我转告他,别让他看到我就像躲瘟神一样回避,我受够了,不喜欢就不喜欢,谁稀罕!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做不成恋人,做朋友也不行吗?”

“他不是回避你。”提到颜乐,方筱安忍不住笑了,“那个人只是不想麻烦,人多是非就多,他在避嫌,中国人也很讲究这一点的,你是他好友喜欢的人,他想和你保持距离,免得伤到朋友。”

“你是说麦加宏?”安妮罗洁爽快地说出名字,“嗯,他们是好朋友吗?我不太清楚,以为他们只是舍友。”

“请坐吧。”方筱安为她拉了一张椅子,“桌上的水果请自便,我行动不便,只好请你自己动手了。”

“不用客气。”安妮罗洁摇头,“我就要走了,你休息吧,不是要考试了吗?复习得怎么样?”

方筱安指了指桌上堆积的教材,“每次都是一样,囫囵吞枣,勉强及格就很幸运了。”抬头苦笑,“如果能像你的成绩那么优秀,我就不愁了。”

“舞蹈系没有你们的理论课多。”安妮罗洁对她的赞扬付之一笑,“只要下工夫,加上表演上有一定天分,想要好的成绩不难。”

“我们俩像是诉苦水的。”方筱安也笑,谁能想到,以前看都不正眼看对方的两个人现在会成为侃侃而谈的对象?人生的际遇好神奇。

“没错。”安妮罗洁露出酒窝,那张高雅的脸庞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要是没颜乐,咱们早晚也会成为朋友的,而且不会经历那么多波折,所以男人都是祸水。”

男人是祸水?这是什么新的理论?

方筱安笑得有点内伤,“麦加宏是认真的,安妮,我不怕你说我是为了颜乐,想让你尽快转移目标。”

安妮罗洁嫣然一笑,“那人就是死脑袋,不肯加入冰激凌后援会,怎么办?”

方筱安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扬起眉毛,“他是我的会员。”

“这样子你还在我面前帮他说话吗?”安妮罗洁问得有些狡猾。

方筱安皱眉,“这是两码事,他会帮你,但是仍是月光后援会的会员。”

安妮罗洁站起来,走到宿舍口,金色的发卷映着阳光十分耀眼,修长的手指扶着门边,缓缓转过头,“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

方筱安摇头,“不会是麦加宏告诉你的吧?”他不是对那两个女生保证过,不让安妮罗洁知道这件事吗。

安妮罗洁掩唇低笑,“那天他给我送早餐,出去时恰好听到楼下两个女生在谈论你烫伤的事,回去碰到你去医院就顺道送你一程。后来跟我联系,他才调查出来是那些女生在搞鬼,呵呵,换成颜乐会怎么做?大概尽快帮你搞定这一切,不会张扬吧?麦加宏才不是,那个爱献宝的小子,一下子都跟我说了,他还告诉我,一定要洗刷不白之冤,今天特地让我验收。事实上,他是有预见性的,承诺得看对象,那两个女生辜负了我上次的信赖,这次又打算稳住麦加宏继续欺负你,她们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还以颜色是对的。”

麦加宏……好一个献宝,好一个爱护就要让她知道!

一想起他让安妮罗洁来监察两个女生向她道歉的场景,方筱安就忍俊不禁。不愧是颜乐的朋友啊!行为处世都那么出奇,让人……猜想不透。说起来,颜乐也有功劳,那一架打得值!因为,一个崭新的局面就这么打开了!“他是偏着你的。”许久,方筱安这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很偏很偏。”

“嗯……”安妮罗洁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地摆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期末考个好成绩,暑假才是我们那两个后援会真正较量的时候。”

“再见。”

不可思议啊,她开始有点期待和安妮罗洁分庭抗礼的日子了——望着那些打印成册的手册制作出来的小贴士,方筱安微微一笑,无限向往。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令方筱安头痛七月到来。

所有必修课中,她最不擅长的一门是政治经济学。本校的规矩,如果不及格,下学期就得重修。关键不在于重修要掏钱,而是打击……太重。要知道,期末成绩牵涉到很多事情,尤其方筱安组织的月光后援会在舍友和颜乐几个宿友的帮助下,冲破重重阻碍,终于招到若干会员,计划先在市内拉票,再集结有条件的同伴去东陵,若真的挂了这一科,她怎么和大家交代?

“惨了,要是不及格,爸妈肯定很生气,我怎么好意思说拉票的事?”方筱安伤脑筋地仰望苍天,一声长长的叹息盘旋在耳际。

“小鸵鸟,你都叹了一晚上啦。”陪她大眼瞪小眼那么久,颜乐无力地提醒,“再叹下去你都成了老婆婆。”

“可是,唉……”她仍是忍不住叹息。

“凉拌!”他捧着她的面颊,额头相抵,“拜托,请求你镇定一下,面对事实,OK?当一个学生十几年了,有谁不经历考试的磨练,权当一种修行吧!”

“道理我明白,只是不及格的话就没立场去东陵,爸妈会让我在暑假复习功课,准备下次重修的。”她的眉毛皱成一团,脑袋滑至他的肩头,“不要,我不要这样,都和大家计划好要做的事,怎么能到最后缺席?”

“小鸵鸟,听我说。”颜乐撑起她的头,四目相对,“你认为这一门政经学会挂,是什么原因?”

“那些案例我分析不出,答题时总是写了很多内容却写不到得分点上。”她失落地垂下眼皮。

“只要不是不努力,那就好。”颜乐学究般地摇头晃脑地说:“至于老师嘛,虽然喜欢刁难学生,却不会太为难那些乖学生,你又不旷课又不缺作业,不怕不怕,有侧重点地复习容易出错的题,没意外的话都会通过,放心,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不会太难的。”

“我努力过,可是对政经这门课还是一头雾水。”她敲敲头,“一定是资质太笨。”

“好了,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还要挨打,不是越打越傻?”他哈哈大笑,“抽出点时间,我给你补习。”

“那我回去了,你……你复习得怎样?”她走了两步,又转回头看他。

颜乐望着她,黑眸闪了闪,“担心我吗?”

她脸红,没有吭气。

“放心吧,也不想想我是谁啊!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不单是我,考完试以后大家暂时都不会离开宿舍,暑假也会陪你到最后。”他双手枕在脑后,斜靠着身后的椅背晃悠几下,“所以为了一大群月光,你这个月光后援会的会长也打起精神吧!”他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她点头,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真是……甜蜜的负荷呢!”颜乐微闭双目,感受着一丝丝夏风,自言自语。

事实上,从考完政治经济学以后,两人长达一个星期都没联系上对方。颜乐去找方筱安的舍友问过,欧阳薇也说方筱安回家后就没跟她们打过电话,尤其这女孩又没有手机,短信什么的都派不上用场。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康夜也忍不住疑惑,“你们没有人知道她家在哪吗?”

“没有。”刘璃耸肩,“那小妮子的父母对她要求很严格,不允许她随便带外人回家,所以我们认识三年,都没有去她家拜访的念头。”

“这倒好……”麦加宏抓抓头发,“月光后援会的会长不见了,其他会员怎么想?原本就有人的意志不够坚定,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你不会说点好听的吗?”刘璃瞪他一眼,“肯定是筱安跟父母说了要去东陵的事,然后被禁足,我们得赶快想办法,而不是在这儿听你发牢骚!安妮的冰激凌后援会声势浩大,现在已有不少人加入,你的意志也动摇了是不是?”

“忠言逆耳,你说得头头是道,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讲出来啊!”麦加宏就是跟她八字不合,见面不吵几句就浑身不对劲儿。

“别在关键时刻闹内讧。”程远低低地警告两人。

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的颜乐——从见面以来,都是他们几个在说,颜乐除了在开头问了句“方筱安的家在什么地方”外,没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他是天生的乐天派,平时眉开眼笑十分好动,现在变得沉寂,反而让大伙不适应。

“叮铃咚咚……”曲调怪异的铃声响起,颜乐无精打采地掏出来一看,是串陌生的号码,于是不感兴趣地扣了盖子,拒绝接听。

“怎么不接?”程远问。

“没兴趣。”颜乐一摊手,“反正是陌生电话。”

“我看他是没心情。”刘璃深吸一口气,“怎么搞的,那丫头明明说好了要尽快和我们联络,一起商量去东陵的日子和住处,现在却消失了,咦呀,烦死我了!”

“叮铃咚咚……”又是颜乐的手机在响,他不耐地刚要切断,突然灵光一闪,看向程远,“等等,你说会不会——”

程远立即会意地一挑眉,“她打来的?”

“你也这么想?”颜乐立即打开盒盖,“喂!真的是你!你在什么地方!这是哪里电话号码?”

大家全都一震,任谁都听得出,那口气分明就是在对方筱安说的!

不多时,颜乐扣上了电话,他的眉宇间凝结了一股肃然之气,缓缓地说:“筱安在家,不过不方便出来,前几天有她母亲在旁边,所以也打不成电话,今天她母亲有事到外省去,要三天后才能回来,而她父亲白天都要上班,直到晚上十点多回家,所以她趁机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就知道是被困住了出不来。”刘璃一捶桌子,“怎么她的父母还这么顽固,上次筱安烫伤,她妈妈送冰枕来,我还以为他们已经相互理解了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这么简单就沟通好的?”程远摇头,“看来方筱安要出来,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们不会是要‘劫牢’吧?”欧阳薇苦笑,“会不会适得其反?”

“我不认为她父母那边还有回圜的余地。”麦加宏轻哼,“有这么爱护子女的双亲,方筱安也真是可怜。”

“话不能这么说……”欧阳薇不以为然地摇头,“我相信总有办法的,强行离开,只会让筱安和家里人更加无法和睦相处,再说,父母把她关在家里,没有钥匙,咱们总不能把大门撬开是不是?”

“那就让门大开。”颜乐开口。

“嗯,就那么做吧!”程远和他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你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刘璃有种怪怪的预感。

“来来,这件事还要大家一起帮忙了。”颜乐把方筱安的三个舍友,还有自己的三个舍友一起召集过来。

几分钟后,一个小小的拯救计划形成完整的体系,它被命名为:诺曼底登陆一号。至于二号、三号都是后备方案,但愿不用到才好。

方妈妈提前回来,撞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是难以置信,两个胆大包天的男孩子竟然在爬消防队的云梯,往卫生间没有安装防盗网的窗户里钻!他们不知道这里是三楼吗?这不是玩命是在干什么?

“我可以告你们强入民宅的。”方妈妈毫不客气地说。

“阿姨,我的同学被困在里面出不来。”颜乐第一次看到方妈妈,但是,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抵触的念头,或许是看见她想起了筱安。

“即使这样,那是我的女儿,你也没有插手的权利。”方筱安对他敏捷的反应虽然赞赏却不认同。

“阿姨,方筱安答应我们要在几天前跟我们联系,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如果不是知道了她在家里出不去,我们会报警的。”颜乐认真地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尽管他说的话有故意夸大的成分,可是任谁都听得出来,那是莫大的讽刺。

“胡闹,你们简直是胡闹!”方妈妈看了看四周,发现院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爬梯子的行为,也不禁松了口气。

“阿姨不用担心,我们几个同学把附近的邻居拉去看一个活动的宣传条幅。”程远在一旁解释,“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爬云梯。”幸亏康夜、刘璃他们能说会道,才吸引住了这会儿在附近走动的人。

“是筱安要你们把她带出去的吗?”方妈妈越来越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她认为是我们当父母的拘禁了她吗?”

程远不说话,颜乐挑眉一笑,“要她说吗?她敢说吗?她能说吗?二十多年来,她是怎么过的日子,阿姨应该比我们清楚,作为同学,我们只是‘局外人’,您才是局内人。”

方妈妈淡淡地问:“你们的想法太不成熟,学校的功课真的学进去了吗?自由必须是限定在一定范畴内,她不擅长交际,鲁莽外出只有危险。”

“阿姨,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吧!”颜乐浅笑,“不能因为她不擅长就否定了她全部的努力!您很关心她,在炎炎夏日还惦记她在学校会不会中暑,那为什么不关心彻底?筱安之所以不擅长交际,是什么原因?”

“我对我女儿的关心,只有等你们都当上父母才能了解。”方妈妈转过头,“这件事到此为止,在我先生回来之前请你们离开,不要再像有今天这样的行为,到时候出了事,伤心受罪的是父母和你们自己。”

“不要说是为了她好,阿姨,您所谓的好对她来说未必是好,您看别人家的女儿住好穿好,您的女儿就必须有吗?您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也许您和伯父努力一辈子,也未必能使她幸福,那么岂不是很惋惜?让她自己选择,就算磕磕碰碰也是她自己来承担,不要为她的未来作太多决定,那是您的不是她的,她走了您认为好的路不一定会平坦,您以自己的标准衡量她,她永远只会觉得失望。”

方妈妈的身子震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她……觉得不幸吗?不幸吗?”握紧了拳头,“我和她爸爸都是为了她好,我要亲自去问她!”

“阿姨!”颜乐和程远一左一右地拦住了她,“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理念不同,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有相同的价值观,很多遗憾都不是因为不爱对方,而是因为太爱,使对方无法呼吸,没有自主的权利,这样反而失去了对方!”

失去?

方妈妈瞪大眼,“你们胡说什么?我的女儿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她哪里都不会去!”

“那是因为您绑住了她的双手双脚。”程远冷静地问她,“阿姨,让孩子翱翔,会让父母这么痛苦吗?父母不是都望女成凤、望子成龙吗?”

“我们对她的要求高吗?只是想让她将来有好的出路……”方妈妈的眼睛湿润,“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孩子……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她很乖,是吗?”颜乐微笑,“可是,乖孩子一点都不开心,在阿姨的印象里,筱安开心、兴奋地笑过吗?”

开心地、兴奋地笑?

方妈妈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孔,她在急切地跟她说什么,虽然不是开心地大笑,也是充满期望的,等等——那唯一的一次印象是——筱安参加“鲜声夺人”回来后说她通过第一轮海选了!只是,还没有等筱安笑出来,她爸爸那一巴掌把她所有的梦想都打碎了,不是吗?

三个人一下子都静下来,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方妈妈手指向自家的那扇门,“你们听着,那扇门,随时都可以从里面打开的。”

颜乐和程远都是一怔。

方妈妈的眼中闪耀光泽,“我和筱安的爸爸从她周末不再返家那天起,就明白筱安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所以谁也没有再去逼她做什么,至今筱安没勇气去推开那扇门,你认为全都是我们当父母的错吗?那扇门拦不住她,拦住她的是谁?”

颜乐恍然大悟!方筱安打电话给他只说不方便出去、不方便联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家里人锁住房门困住她,那么,到头来困住她的还是她自己的啊!

是的,一个人不能自我解压,不能自我释放,总希望别人来宽恕,什么时候都难找到一个真正的自我!颜乐恭敬地后退一步,轻轻颔首,“不好意思,阿姨,是我们太冲动,这就走。”说完,示意程远离开。

“既然来了,不见一面吗?”方妈妈有些哭笑不得,“你们折腾了大半天,不就是为见上一面?你是颜乐吧,我知道你。”

“阿姨是从一个姓卫的女士处听到我的名字吧?”颜乐抿唇低笑,“我大概没什么形象可言了,至于筱安也不必着急见,阿姨,我和我们的朋友都尊重筱安的决定,只要她能鼓起勇气,承担离开那扇门将要面对的责任,我们随时欢迎她归队。”

两个大男生一前一后地告辞。

方妈妈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还在回忆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就听到“咯吱”一声响,方家的门开了。

“妈妈……”那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带着不大确定,但仍是多年如一的呼唤。

方妈妈没有回头,屏息静听。

“对不起,我带来了那么多麻烦。”声音缓缓靠近,在她的身后停下,然后一双手臂环住了方妈妈的腰,“请允许我再任性一次,妈妈。”

“那几个孩子……”方妈妈抬起的手慢慢地落下,与腰间的手重叠,“人家都是精明的狠角,你行吗?”

“我是笨孩子,可我们都是好孩子,一直是!”哽咽的声音泄漏了无限情怀。

“有信心当个好孩子,还问妈妈做什么?”方妈妈一扬嘴角,哼了哼,“装模作样扮可怜啊?走走走,以为你还是三岁大吗?让你爸爸看到了,又要骂你!”

“妈妈……”

惊喜的呼唤扬起一丝颤音,那是,雀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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