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阙看了看李亦然,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天黑前,李亦然带着安媛和溪今回到了旅馆。
安媛想着明天到来的油画材料,早早的休息了。溪今也乖乖的上床睡觉。
只剩下李亦然,他看着另一张床上躺着的两个小孩,不由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老了。
他看得出来,自家小师妹一直在努力着,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她很拼命。
也许是为了守护什么,也许是为了改变什么,她的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不坠的星光,让他都为之震动。
想必老头子收她为徒也是看中了那一点磨灭不了的执着,凡是有大执念者,不是早死,就是登临绝顶。
可是自己呢?李亦然眼中划过一丝自嘲,曾经的梦想,现在看起来愚蠢至极!他的心已经老了,丧失了凤凰浴火重生的勇气,只敢龟缩着,将自己身上的尖刺收敛。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与世无争呢?大概是,母亲去世的时候。
李德华是村子里最聪明的人,也正因为他的聪明,让母亲走向死亡。
一瓶毒药,就结果了一条生命,而那个时候的李德华在哪儿呢?他在大城市里和友人商讨一个科研项目。
李亦然跟在李德华身边。
他的母亲死去一个星期,他们才回来,那是个夏天,母亲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有虫子在爬,非常恶心,但李亦然却感到了一阵绝望。
最疼爱他的母亲,怎么就没有了呢?
李亦然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老头子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决定安安分分的当一个老师,不再向往外面的大世界,守在这个村庄,至死方休······
李亦然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因为比别人聪明,他和李德华一样,对村子里的人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然而,这种态度伤害了他的母亲,那个敏感的农村女子承受不了来自丈夫儿子的轻视,接受不了一家人却处于两个世界,她希望能和丈夫儿子聊天,做家务,一起看一集电视剧。可这一切都实现不了,最终,她选择了死。
死亡,大概是那个女人想到的唯一一个能让丈夫儿子注意到她,永远记得她的办法了。
结果也没有出错,李德华一直未娶,思念着自己的前妻,而李亦然,在看到母亲的尸体时,就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都是这该死的聪明!
李亦然眼角沁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他想他的母亲,怨自己的父亲,恨自己!
看到安媛时,他就担心安媛会和当初的他一样,对其他人有着优越感,从而伤害了身边的人。
那一天,他送安媛回家,说的那番话,安媛理解错了,以为他是提醒自己的聪明,和其他人不同。但他真正的意思是,希望安媛能不被聪明迷失,即使和普通人不一样,也不要因为而忽视了自己的家人。
正如他所言,聪明,是一种苦难。
安媛没懂他的意思,他也没有解释,反而顺着安媛的理解,说了下去。
毕竟,这种事,要自己明白,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失去之后才后悔不曾珍惜。
李亦然闭上了眼睛,他已经猜到安媛弄那些古旧的油画材料是给自己报仇,虽然这种被关心的滋味不错,但他不希望安媛被卷入麻烦,所以,之前一直推脱。
只是,安媛用闻人阙来威胁他,的确有些出人意料,自家老头子永远知道自己的软肋——他不想闻人爷爷担心,闻人阙有心脏病,做过手术,不能动怒,他不想再失去一位家人。
陈家买的《睡莲》是假的,这件事,李亦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那幅画,是他画的。
他自从认闻人阙为爷爷后,闻人阙就开始教他绘画的知识,技巧,李亦然本就是天才,一触就通,不时让闻人阙惊叹。
闻人阙已经将李亦然当成了自己的衣钵传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爷孙两,倒不如说是师徒两。
那副《睡莲》是李亦然偷偷瞒着闻人阙第一次试水的,用旧的油画材料,投放到市场,很快就被自以为是的陈家人买走了,还沾沾自喜的认为得了便宜。
这正是因为这样,李亦然听到安媛说要旧的油画材料时,就想到了陈家的《睡莲》,进而猜到了安媛的打算。
闻人阙最看不惯造假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得意孙子也造假,还卖了出去,闻人老爷子绝对会大发雷霆,这,对心脏不好。
所以,李亦然选择了沉默,就让那幅画的秘密随着小师妹的报仇行动灰飞烟灭吧!
第二天,安媛收到了闻人阙送过来的材料,扬起一抹笑容,回到房间。
所有的《睡莲》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那副陈家的《睡莲》安媛也通过黑客技术得知了模样。
不得不说,安媛觉得那个造假的人技术很高超,第一眼安媛甚至以为那真的是《睡莲》,一笔一划,颜色深深浅浅,都和印象中的《睡莲》一模一样。
那种技术,比起自己上辈子也差不了多少了,造假的人,真是个天才!
安媛心里涌起一股兴奋,这就是棋逢对手的感觉。
在画作的造假上,安媛几乎是东方不败,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可能在几年后与自己并驾齐驱,这种滋味,让安媛有些着迷。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安媛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端正态度,开始作画。
安媛眯着眼,享受着绘画的喜悦,看着渐渐现形的睡莲,安媛有种巨大的成就感。
还有三天,艺术展览会就要开始了,必须在这三天里,将画画好。
安媛将自己困在房间里整整两天。
她画出了三幅和那一副《睡莲》一模一样的画,安媛满意的笑了起来。
李亦然走了过来,看到那三幅画,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已经不会再失色,不过虽然这两天里亲眼见到安媛作画,但现在看到三幅摆在这里,还是有种视觉冲击。
这简直是复制啊!
自家小师妹的天赋比自己还要厉害啊!
李亦然抽了抽嘴角,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安媛挑眉,“一幅送到市场,一幅送给卢泽大款,一幅送给闻人爷爷。”
“爷爷不喜造假。”李亦然提醒道。
“我没有造假,只是学习一下莫奈大师的画技。”安媛理直气壮。
李亦然继续问道:“那你的标记呢?”他没有在画上看到什么标记。
安媛随手扔了个东西过去了。
李亦然一接,看清楚手上的东西,不由无语,那是一个放大镜。
安媛打了个哈欠,指着其中的一朵莲花,说道:“就在这里。”
李亦然凑过去,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终于在莲花的花尖上找到了一个四叶草。
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