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陆燊行色匆匆的赶来，咖啡已经喝完，重新要两杯柠檬清水，柠檬清水上点缀了薄荷。陆燊以前很喜欢柠檬和薄荷的搭配，就想柠檬味的苏打水，他大概是觉得和他相似和相近吧。
年少的时候把自己理想化，很容易把设想中的自己当做自我认知，出过很多偏差，很庆幸我遇上过很多优秀且善意的人，他们并不是一针见血的挑破我的理想化，而是牵引着我，使我抵达我的理想化。后来回首重新看过的时候，发觉自己竟有那么多盲目冲动的无明和不自知，还在他人的帮助下消散和淡化，真是感谢，由衷的感谢所有身边经过的人。有一首喜欢的歌，低苦艾乐队的《路过的人总是面带微笑》，我喜欢这个名字，饱含着善意和爱。
回归正题，他的面目没有表情，在我看来，有故作冷漠的意味，他的五官本来就带着天然的疏离，从不平易近人，现在这样看他，叫我如何开口陈述？他喝一口桌前的柠檬水，继续沉默。我终于抬头看他并且开口。
“我找你，是我觉得我需要让你这个局中人看清局势，我没有立场，你们两个不管如何发展都是我的朋友，我无权干涉你们的情感问题，但还是希望你听我说完。”
他“嗯”了一声，依然面不改色。手机屏幕在他的左手边多次亮起，他没有理睬，翻转屏幕，盖在桌上。
“我不清楚你的态度。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我们之间联系很少，碰面也不过几次聚会，你很沉默，一样望过去就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不好来打搅你，在这件事的争论上再多一张口舌的重压。不过今天，中午的时候见了礼云，一起吃饭，饭后散步的时候说起你，她说……”
“她说”二字长音未完，他便打断我的话。
“胡桃，你知道吗，你总爱全知视角地站在我们之间，你口口声声的不干涉实际上都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你就是我们的中间人，什么事情都会经过你，我和她说了什么样的话，送了她什么样的礼物，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全都知情，甚至是连我们最后的防线，你也一清二楚。说实话，你就是一个知晓内幕的无良商家，你从不向外透露，从来守口如瓶。但你也知道的，她需要什么样的人，我需要什么样的人。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面，你是把人看得最透彻的，这也是大家全都信任你的原因。记得以前玩狼人杀吗？你总是赢，其实不是因为你演技好，而是你就算是狼人你也不说谎，你只是闭口不谈你是狼人而已，抛却身份把怀疑推向所有值得怀疑的人身上。你很厉害，很让人佩服。这件事也确实除你之外，我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只是……这次我也想凭借一己之力去做出选择，我太优柔寡断，太执着于权衡利弊。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爱情里在感情层面没有正误，无关对错，做出那一个选择都无可厚非，不过随心而已。我并不想知道她的想法，我只愿让你听听我怎么想。我的决定已经做好了，我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今天正好，也好让我落下心里的重石。”
他拿起玻璃杯喝水，而此刻我的心里五味陈杂。他说的这话很有意思，我一时间竟分不清褒贬。他继续开口，像呈堂供证般庄重严肃。
-39-
“我知道这是爱，但我也同样清楚我和她之间的障碍。”他眉目低垂了一下，很快自若地恢复表情，继续往下说，“这障碍说不清的，但我想你明白。我不敢有所期待，不去幻想未来，多次相忘，几近成功，却又末路穷途处出现。她的每次出现都太恰到好处，也可能是因为我的潜意识赋予她这种特权，只要是她出现，便是恰到好处了。我无法以伴侣的身份和她同行，我与她之间，就像风月场上的知己，谈论琴棋书画诗酒花，谈论远方和梦的家，一旦掺进柴米油盐的苟且现实，就尽数不同了。那种感觉很不一样，可能我们都对彼此太理想化，事到如今也不愿意承认虚伪的美好。你也知道，她一向美丽，没有谁不会为她动心，她会遇见甚我合适的人。她令我欢喜，但我就仿佛能欲知这个故事的结局，很传奇，然后就跌倒谷底，我不愿给她伤害，她的杯也不应为我而空。就这样吧，是时候结束了，以后可能再难见面，在这时候分手也相对好过。”他再次举杯喝水。
我沉默，他也沉默。没有人说话，有一点尴尬。
“我说完了。”很久之后他补上一句。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你。”
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的，他不做庄，她愿赌服输。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嗯。”
“帮我转告她。”
“你自己去见她，这种事情都要我传递，也太没勇气。”
“……那好，我再找时间约她。不过这次，我要离开了，真的要离开了。我打算去北京，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把距离隔开，不见面是比较妥当的告别方式。至少，想见也不能再见了。我们没人鲁莽到坐夜里的飞机，见了面又立即回去，那样疯狂的青春在我们身上已经寥寥无几。而且，她得知这个答案之后，也一定不愿再与我见面了吧。她会生气，真正的生气，我很少见她生气，以前还总是调侃她你什么时候会为我生一次气。可后来，她每次生气全都是因为我，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他眼里有泪，浅浅地覆盖在眼球表面，海洋终于在浓雾里温柔了一次。
“她不会再为你生气了，当你做下这个再无瓜葛的决定之后就不会了。一个人会生气就代表还有期待，还会原谅，可是你们，没有后路了……你们还是不懂女孩儿，我要走了，这单你买，算是你去北京前的告别。有机会再见，还是要和我保持联系。我们俩，朋友还是得做下去。”
我提起座位旁边的包就离开，推门而出走了几步以后又折回去看他，隔着玻璃窗上夜晚迷幻的灯光，他在发呆，一动不动地沉默着。迷幻的灯光在眼前晕成大块儿，红的，紫的，蓝的，我眼里也有泪，浅浅地覆盖在眼球表面，这次，是天空要下雨了。心情压抑，用纸巾压一压眼角之后快步回家，没有坐地铁，地铁里面太亮了，此刻的我不想被照亮。
到家，卸了妆，洗一个热水澡，周身浸润在湿热的水汽里，我大口喘气，浴室稀缺的氧气全被吸进肺里，有部话剧里说，人在二氧化碳里也能活下去，只要有爱情。真特么假。想有人讲一讲话，翻了一遍通讯录里没有合适的，决定给echo写emai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