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只能站在床上从高处的窗口向外看。第二天上午,他推断出墙外有条河,隐约听到汽船行驶的声音,高空中也有水鸟在飞。在同一个方向,传来孩子们玩耍的叫喊声和球棒的击球声,说明监狱围墙与河之间有一片开阔地,是孩子们平时玩的地方。
人们都知道奇士尔姆监狱绝对万无一失,从来没有人能够越狱逃出来。
奥古斯通过从窗口观察,便知道为什么囚犯逃不出去。他推测牢房虽然历史久远,但却十分坚固,窗栅是新的,窗口又窄,人很难从窗口出去。
奥古斯回忆进来时外面的环境:外面靠墙有一个岗楼,有两扇结实的钢门,有一个看守把守。在看守放人进出监狱时,就会听到钥匙开锁的声响。
看守只有接到命令才能放人出入。
监狱长的办公室也在监狱里,要想去他的办公室,要经过一道厚木门和两道钢门。
奥古斯算了算,他若想逃出员猿号牢房,一共要闯过苑道门。
自从他进来,几乎没有人来打扰他,这对他很有利。看守早晨远点、中午员圆点、晚上远点送饭到门口,晚上怨点检查,每天都是这样。
奥古斯心想:“这里的监狱制度搞得真不错,出去以后要研究一下。过去我可没有想到监狱里会安排得如此严密。”
奥古斯的牢房里只有一张铁床,铁床十分结实,不使用铁锤拆不散。屋子里连一把椅子、一张小桌子、一块铁皮、一块陶器都没有。他吃饭时看守站在一边,等他吃完后把木匙、木碗收走。
当奥古斯考虑最后一个越狱方案时,他开始检查屋子的顶棚和四面墙。
地面是水泥的,非常坚固。一只老鼠从他脚面上窜过去,一下子窜回到黑暗的角落里。奥古斯眯眼望着它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暗处有许多小亮眼睛在盯着他,他数了一下,有远对。
奥古斯第一次注意到房门下面,门和地之间有一条两寸的小缝。可是没有一只老鼠从门缝里跑掉,它们却都不见了。一定还有别的出口。他趴到地上,在黑暗中用手指摸找洞口。
奥古斯在水泥地面上摸到了一个小洞,洞口很圆,比一枚银币稍大,老鼠就是从这个洞口跑掉的。他把手指伸进去,里面好像是长期未用的下水管道,他对这一发现很满意。
有时,奥古斯偶尔会跟站在门外的看守说说话。
“这几年,这里没什么变动吗?”奥古斯问。
“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看守说,“墙是四年前重建的。”
“平常监狱里没有一些维修的活吗?”
“有,把外面的木头刷新油漆,重新安装抽水马桶。”
“这儿离河有多远?”他又问。
“大约猿园园尺,围墙与河之间是孩子们的垒球场。”
奥古斯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跟看守要了点水。
“我在这里经常会很渴,”他说,“你能给我留下一碗水在这儿吗?”
“这事要监狱长同意才行。”看守说完走了。半小时之后,他拿着一碗水回来了。监狱长同意把这个碗留下。
看守说:“当我要检查时,你得把它拿出来。要是碗被打破了,就不再给新的了。”
“谢谢。”奥古斯说,“我不会把碗弄坏的。”
看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两小时过后,看守又路过员猿号牢房,听到里面一阵骚乱,然后又停住了。奥古斯正趴在地上,一个角落里传出老鼠惊恐的尖叫声。
看守听见奥古斯说:“我终于抓到你了。”
看守问:“抓到什么啦?”
“一只老鼠,”奥古斯答道,看守见他细长的手指捏着一只正在挣扎的小老鼠,并把它拿到亮处仔细端详着,“是只水老鼠。”
“你就没有什么比抓老鼠更有趣的事儿可做了吗?”看守问他。
“它们跑到这儿来真可气,”奥古斯生气地说,“把它拿走弄死,这里的老鼠太多了。”
看守接过正在挣扎的老鼠,狠狠地朝地上摔去,老鼠尖叫一声便不动了。他回去后将此事禀报了监狱长。监狱长只是笑了笑。
那天下午,在员猿号牢房对面站岗的警卫朝窗口望去,发现奥古斯在向外看着。他的一只手举到窗口,然后一件白色的东西飘下来,落在员猿号牢房窗下。警卫走过去捡起一看,是一小卷亚麻布,上面系着一张缘美元钞票。等警卫再抬头看时,奥古斯已经不见了。
警卫拿着那亚麻布和缘美元钞票去见监狱长,监狱长发现上面用一种古怪的墨水写着字:“发现此物者请转交兰思姆博士。”
监狱长笑了笑,说,“他为什么要写信给兰思姆博士呢?”
“奇怪,他从哪儿弄到钢笔和墨水?”警卫问。
监狱长一时无法解开这个谜,他在仔细研究了那行字之后,摇摇头,说:
“看他要跟兰思姆说些什么。”于是打开了亚麻布。
只见上面写道:“耘责葬糟泽藻燥贼凿灶藻贼灶蚤赠葬憎藻澡贼贼燥灶泽蚤泽蚤澡栽郾”
监狱长花了一个小时,琢磨这是一种什么密码。奥古斯为什么企图跟兰思姆联系?另外,他是从哪儿弄到布的,监狱长又检查了那块亚麻布。这是从白衬衣上撕下来的,边长很不规整。他是用什么写的呢?监狱长知道囚犯既不可能有钢笔,也不可能有铅笔。这字也不是用钢笔或铅笔写的。
那么是用什么写的呢?他决定亲自调查。他奉命看守这个囚犯,如果这个囚犯企图通过向外面的人送密码,他是要制止的,就像制止其他囚犯逃跑一样。
监狱长来到员猿号牢房时,发现奥古斯正趴在地上忙着抓老鼠。他听到监狱长的脚步声立即转过头来。
“真可气,”奥古斯说,“这里老鼠太多了。”
“别人都能忍受,”监狱长说,“我这儿有件衬衣,把你身上穿的那件换下来。”
“为什么?”奥古斯问,声调很不自然,样子也很慌张。
“因为你企图跟兰思姆联络,”监狱长说,“你是我的囚犯,我有责任阻止你。”
奥古斯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就例行公事吧。”
监狱长笑了,奥古斯从地上爬起来,脱掉白衬衣,穿上监狱长拿来的带格衬衣。监狱长接过白衬衣,把写有密码的亚麻布和衬衣的缺口对在一起比较,正好吻合。
“这么说是警卫交给你的了?”奥古斯问。
“不错,”监狱长说,“你的第一次逃跑计划失败了,不过,我想问问,你是用什么写字的?”
“我倒觉得这不关你的事儿。”奥古斯说。
监狱长搜查了房间和奥古斯身上,什么也没发现,连一根牙签都没有。
密码是用什么墨水写的也是个谜。
监狱长虽然有些纳闷,但他还是拿着衬衣回到办公室。
“靠往衬衣上写写字是逃不出去的。”监狱长想。他把亚麻布块放进桌子里。
监禁的第三天,奥古斯开始了公开的行贿。中午时,看守送来午饭,靠在门栅旁等着他用餐。
奥古斯边吃边问:“监狱的下水管道通向河里,是不是?”
“不错。”看守说。
“我猜它们一定都很细。”
“细到你无法爬进去的程度。”看守开玩笑。
奥古斯吃完饭又说:“你知道我不是罪犯?”
“我知道。”看守回答。
“如果我提出要求,我有权得到自由吧?”
“不错。”
“我来这里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越狱逃出去,”奥古斯盯着看守的脸说,“你不想为一笔酬金帮我逃出去吗?”
看守人很和善,他看见奥古斯那瘦弱的身体,又看看他那蓬乱的黄头发,真有些为他感动。
看守说:“建这种监狱可不是让你这样的人逃跑的。”
“你不想考虑一下帮助我越狱吗?”奥古斯求看守。
“不行。”看守断然地说。
“我出缘园园美元,”奥古斯说,“我不是罪犯。”
“不行。”
“员园园园美元?”
“不行,我会失去饭碗,”看守说,“何况,就是你给我员园园园园美元我也无法把你弄出去。你得对付苑道门,而我只有两道门的钥匙。”
看守马上把这件事报告了监狱长。
“第二次计划失败了,”监狱长说,“先是密码,然后是行贿。”
远点钟时,看守去员猿号牢房送饭。快到牢房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他吃了一惊。听到他的脚步声,里面没有了声音。看守故意放重脚步,假装走远,又轻声走回来。
过了一会儿,牢房里又发出一阵摩擦声。看守悄悄走到门旁,从门栅向里看。奥古斯正站在铁床上锉窗栅,胳膊来回摆动,他手里拿的一定是锉刀。
看守急忙回到办公室叫来监狱长。他们一起悄悄来到员猿号牢房门口。
里面仍然不断传出摩擦声。监狱长听了一会儿,突然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监狱长问道。
奥古斯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跳下地来,忙乱地藏着什么东西。监狱长走到他面前。
“交出来吧!”监狱长说。
奥古斯拒绝交出任何东西。
“还是交出来吧,”监狱长说,“我不想再搜你身了。”
奥古斯摇摇头。
“是什么东西,是不是锉刀?”监狱长问。
奥古斯沉默着,他看着监狱长,脸上一副失望的表情。监狱长有些同情他。
“第三个方案失败了,”监狱长温和地说,“太不幸了。”
奥古斯仍不做声。
“搜他的身。”监狱长命令道。
看守仔细搜查,终于在奥古斯的腰带上搜出一块两寸长的钢片。监狱长从看守手中接过钢片看了看,说,“原来是从鞋跟上弄下来的。”
看守继续搜查,在奥古斯腰带的另一端又搜出一块相同的钢片。一看钢片,就可知道它曾锉过窗栅。
“用这种东西你是在浪费力气。”监狱长说。
“我认为应该能行。”奥古斯坚定地说。
“锉开一根铁栅,也许要半年的时间。”监狱长温和地说。
监狱长摇摇头,问:“教授,想认输吗?”
“我还没开始呢。”奥古斯立刻回答说。
他们又一次对牢房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一无所获。监狱长亲自上床检查刚才被奥古斯锉过的窗栅,他对奥古斯说:“你只不过是把它擦得更亮了。”
奥古斯站在地上观望,表情很沮丧。监狱长用手抓住窗栅拉了几下。
它们镶在花岗岩石里,十分坚固,他逐个检查后才从床上下来。
“认输吧,教授。”监狱长劝道。
奥古斯摇摇头表示不认输。监狱长和看守走出去的时候,奥古斯坐在床边,用两手抱着脑袋发呆。
“他想越狱,真是发疯了。”到走廊之后看守说。
“他当然逃不出去,”监狱长说,“但他人很聪明。我想知道他是用什么写的密码。”
第二天早晨源点钟,突然一声恐怖的尖叫响彻了整个监狱,令人毛骨悚然。叫声是从牢房传出来的。监狱长听到后,立即率领手下的缘个人冲向员猿号牢房的走廊。
他们正走着,又听到一声可怕的叫喊。喊声过后便是痛哭声。楼上楼下的囚犯们的脸都出现在牢房门口,惊恐地张望着。
“一定是员猿号牢房的奥古斯。”监狱长说着来到员猿号牢房,朝里面看去,只见奥古斯正舒服地躺在床上睡觉。这时,楼上什么地方又传来一声尖叫。
监狱长来到最顶层楼源猿号牢房,里面的囚犯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出了什么事?”监狱长问。
“你们总算来了。”囚犯叫喊着扑到牢房门边。
“怎么啦?”监狱长问。
囚犯跪在地上,死死地抓住监狱长的手。他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把我带走吧,求你了。”他乞求说。
“你怎么啦?”监狱长有些不耐烦。
“我听见了一种声音。”囚犯说着,紧张地四下张望。
“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不能告诉你。”囚犯惊恐地说,“把我带走吧,随便关在哪儿都行,只要让我离开这里就行。”
监狱长问看守:“这家伙是谁?犯了什么罪?”
“他叫约瑟夫·伯拉德,”一个看守说,“他被指控在一位妇女脸上泼酸液,害死了她。”
“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囚犯争辩说,“请把我关到别的牢房里去吧。”他拉着监狱长不放,监狱长粗鲁地推开他。他畏缩成一团,像孩子似的惊恐万状。
“伯拉德,”监狱长说,“你要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就告诉我,我很想知道。”
“我不能。”囚犯说着哭起来。
“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我不知道,我说不上来,我只是听到了。”
“是说话声?”
“不要强迫我回答。”囚犯乞求说。
“你必须回答。”监狱长厉声说。
“是说话声,但又不是人在说话。”囚犯呜咽说。监狱长感到迷惑不解。
“声音很低,很遥远,颤抖着,那是魔鬼的声音。”囚犯描述着。
“声音是从监狱里,还是监狱外传来的?”
“那声音就在这里,在这间房里的某个地方。”
近一小时的时间里,监狱长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料伯拉德变得固执起来,什么也不再说,只是请求把他关进另外一间牢房,或者让一个看守陪他待到天亮。他的要求被拒绝了。
监狱长说:“如果你再喊叫,我就把你关到病房里去。”
监狱长走了,伯拉德坐在门旁一直到天亮。他那由于恐惧而扭曲的脸紧贴在门栅上,眼睛一直往外看。
奥古斯被囚禁源天了。这天,他很快活,几乎把时间都消磨在牢房小窗子上面。他开始采取行动,把另一块亚麻布朝警卫扔过去。警卫很负责,拾起布条送交监狱长。只见上面写着:“只剩下猿天。”
监狱长一点儿也不奇怪。他知道奥古斯是指他自己在监狱只能再待猿天。他认为这是吹牛皮。可是这东西是怎么写出来的?他又从哪儿弄到的亚麻布?怎么弄到的?他仔细检查了亚麻布。这是优质衬衣料。他又把原来的衬衣拿出来,把最初的两块亚麻布同衬衣的缺口对在一起。这第猿块是多余的,放在哪里都不合适,但它与前两块又是相同的布料。
“他这块布是从哪儿弄来的呢?”监狱长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天晚上,奥古斯在窗口问外面的警卫:“今天几号了?”
“员缘号。”警卫回答。
奥古斯听了之后非常满意。那天晚上月亮要到怨点钟才能升起。他又问了一个问题:“谁负责看管探照灯?”
“电气公司。”
“你们自己没有电工吗?”
“没有。”
“你们自己有电工会省钱。”
“这不关你的事。”警卫说。
警卫注意到奥古斯这天曾多次出现在牢房窗口,面带倦容,眼镜后面的眼睛眯着。后来,他便对这副面容习以为常了。
下午,在那个警卫换岗之前,奥古斯又出现在窗前。他从窗栅中伸出一只手,手里有东西飘落到地上。警卫拾起来一看,是一张缘美元钞票。
“那是给你的。”奥古斯说。
和以前一样,警卫把钱交给了监狱长。监狱长满腹狐疑地看着钱。从员猿号牢房送来的东西他都看过。
“他说钱是给我的。”警卫说。
“我猜这是小费,”监狱长说。他记得奥古斯进员猿号牢房时,随身只带有一张缘美元钞票和两张员园美元钞票,共计圆缘美元。缘美元的那张在第一次送出来的亚麻布上,现在已在他手里。为了证实一下,他又把钱拿出来看了一遍,千真万确。可是这儿又有一张缘美元钞票,而奥古斯却只剩下一张员园美元的。
“难道有人帮他把钱找开了?”他最后这么想。他决定要搜查员猿号牢房,仔细地搜查。一个人能够随心所欲,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换钱就换钱,这是令人费解的事,他计划深夜去那间牢房。
监狱长决定凌晨猿点钟时去搜查,他猜测奥古斯一定都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做神秘的事情。
凌晨猿点钟,监狱长偷偷溜到员猿号牢房。他在门外停下来偷听。里面除了奥古斯安静有规律的呼吸之外,没有其他动静。监狱长轻轻打开了两道锁。走进去把门关上,并突然点亮了提灯。
监狱长本想让奥古斯大吃一惊,但是他错了。奥古斯只是慢慢地睁开眼睛,伸手去取眼镜,同时平静地说:“原来是你。”
监狱长搜遍了整间牢房的每寸地方,最后他发现了地上的洞。于是他灵机一动,将肥胖的手指伸了进去,在里面摸了一阵,搜出一只死老鼠。他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他爬上床去拉窗上的铁栅。它们都很坚固,门栅也都同样结实。
最后,监狱长开始搜查奥古斯的身。他先检查鞋,没藏东西。接着是腰带,还是什么都没有。然后是裤兜,他在一个兜里掏出一些钞票,仔细看着。
“缘张一美元的?”他惊叫道。
“不错。”奥古斯说。
“可是,你以前只有两张员园美元和一张缘美元的钞票,这些——你怎么搞到手的?”
“那是我的事。”奥古斯说。
“是警卫为你换的吗?你说实话?”
奥古斯沉默一会儿说:“不是。”
“那么,是你自己造的?”监狱长不相信。
“那是我的事。”奥古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