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莽崇山、密林之间，一支近百人的队伍缓慢向北移动。正是余坤身处的白虎部落。时间已至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林荫难掩热浪，所有人都非常疲惫。众人商量，打算稍作歇息。
妈妈们带领年轻的族人搜索附近，寻找夜宿用的干柴和食物。木头和石头带领年幼的孩子寻找水源，装灌空空的葫芦。余坤和牧等人，远远的四散开来，警戒预想中的敌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四周始终一片宁静。余坤站在高高的树杈上，以枝叶遮蔽身影，心底愈发沉重：“九黎族的战士，必定也是优秀的猎人。白虎族停驻这里歇息，将极大增加被追上的风险。可是，白虎族的人们实在太疲惫，而且必须为夜宿做准备。黑夜里的密林，危险可不仅仅来自敌人……”
余坤按捺心底的焦急，等待大约四十分钟的样子。他爬下巨树，招呼附近的浩，一起向部落驻地返回。
未等两人透过茂密的林木看见族人的身影，几声失措的惊叫远远传来。余坤和浩面色一变，脚步愈发迅速，旋风一般突破密林，奔至族人歇息的山脚下。
尚算平坦、开阔的山谷里，白虎族的族人挤作一团。而距离众人十多米外，三个陌生的健壮身影倨傲的堵住前路。
这三人身穿简陋皮甲，手里各自抓着一个人质。三人不仅魁梧、雄壮，面貌更是可怖。最矮的一个，满脸长满青黑鳞甲，面貌非人；最胖的一个，面目青黑，头发又粗又长，仿佛钢针，又似披风，披盖整个后背，直至脚跟；中间的那个，相貌倒是正常，可是额头顶着一双细角，约有一指长，看似天然长成。
这三人怪异的外貌，令大多数白虎族人瑟瑟发抖。余坤快步绕过人群。他更在意被三个陌生人抓住的同族。
余坤走到人群前端，与牧、石头、木头并肩站立。他望一眼被矮个儿战士抓住的大黑，脸若冰霜的审视三个陌生人：“你们，是九黎族的人？”
“嘿嘿嘿……”矮个儿战士狞笑，“废话不用再说一遍。现在，看起来所有人都来齐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说话间，矮子将视线投向头长弯角的同伴。
头长弯角的九黎战士扫视白虎族人，一脸轻松。他最终将视线停留牧的身上：“好啦！我再说一遍，乖乖投靠我们九黎族。你们中的大多数人，还能活命。否则，只能被当做献祭的牺牲……”
弯角战士的话未说完，被矮子战士抓在怀里的大黑，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休想，你们休想！”
随着挣扎，殷虹的血水，再次从大黑肩膀上的伤口涌出。脸上多有擦伤的大黑不管不顾，一边挣扎，一边嘶吼：“牧、坤，不要管我，杀他们，杀死他们……”
“哈哈哈……”三个九黎战士，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矮个子手臂鼓胀，牢牢抓住挣扎不休的大黑，不屑道：“杀我们，你们有那本事吗？刚才的战斗还不够，你们还想再试一次？”
矮子战士的话语，仿佛拥有魔力，令牧、石头、木头三人的气势瞬间低落下来。余坤转头快速扫视，这才发现，牧三人的身上，都有深浅不一的伤痕。部分伤口，向外涌出少许血水。
看起来，就在刚才，牧等人已经和三个九黎战士交过手。
大黑依旧挣扎，却徒劳无功。他仿佛一只鸡仔，被矮子战士死死抓在手里。大黑的脸涨得一片紫黑。他闷声大吼：“不，还有机会！坤，杀死他们。不要管我的死活……”
大黑一边挣扎，一边向余坤投来希冀的目光。余坤身旁的牧三人，精神一振，先后看向余坤。他们都记得，余坤说过，他曾经独力杀死三个九黎族的战士。
“有余坤在，我们或许有一战之力？”牧、石头、木头，不约而同的暗想，蠢蠢欲动。
三个九黎族的战士，敏锐察觉到牧等人重燃的斗志。他们先后停止笑意，变得慎重起来。
余坤无视别人或希冀、或提防的目光。他注视三个九黎战士：“如果我们真心投靠，你们能保证多少人存活？”
弯角战士微笑，不乏得意：“虽然需要祭品，但你们白虎族未必没有生路。这片大地上，神农族的分支，并非只有你们一家。只要你们体现出一定的价值，我保证，没有一个人必须去死……”
“那么，”余坤干脆利落的询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们真要投靠？”弯角战士反而迟疑起来。他环视四周：牧、石头、木头错愕的凝望余坤；大黑停止挣扎，有些难以置信；其余白虎族人，虽然有人不安的窃窃私语，但整体还算稳定。
弯角战士略微放心：“是啊！一群老弱，除了投降，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精神放松，弯角战士不免得意：“那么，首先，我需要你们点燃一堆篝火，然后找来一些新鲜的树叶。接下来，咱们好好休息，吃点东西……”
“知道了，”余坤点点头，“看来，你们只是前锋。你们的族人，似乎还在很远的地方？”余坤侧身，冲牧继续道：“牧，你们带领族人，继续上路。天快黑，只要大家不停，未必不能摆脱他们的搜捕……”
“找死，”弯角战士恼怒的暴喝，深觉遭受愚弄，“你们想逃？一群老弱，能逃多远。只要你们逃跑，我发誓，等到被我抓住，我会亲手割开每一个人的喉咙！”
余坤突兀的嘱托，令牧感觉混乱。牧望向弯角战士的怀里，那个被抓做人质的同族，那个始终表情镇定的女孩，那可是他的挚爱，是他心仪的妻子。
牧凝望弯角战士怀里的香，神情不属：“不，我们不能走！香被抓住了，我们必须救她啊！”
余坤看看失魂落魄的牧，又看看竭力装作镇定的香。香灰头土脸，脸颊显露两条很宽的擦伤。她眼神平静的回望余坤，却难掩暗藏的失落。香的手臂，正被弯角战士牢牢抓在手里。
弯角战士察觉到一众少年对香的情愫，不由狞笑着加重力气。香的手臂顿时传来阵阵疼痛。她忍不住皱眉、轻哼。
“有些牺牲无法避免，”余坤的脸色很冷，话语更是伤透人心，“难道你相信他们的鬼话？神农族和九黎族的矛盾由来已久，如果我们被抓住，所有人必死无疑。燕妈、柳妈、杏儿、阳子……所有人，都会死！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带领大家离开！”
“不，”牧仿佛受伤的野兽，愤怒的瞪视余坤，“我不走！必须救香。没有她，我哪儿也不去！”
“你个自私自利的懦夫，”余坤咬牙切齿，“就为了一个香，你就要害死所有人？从小到大，是燕妈和柳妈等人细心的照顾我们，才让我们免遭夭折的命运。她们的付出何其之多？如今，是该我们偿还的时候。为了你自己和香，你居然愿意害死所有人？你想葬送整个部族？”
“不，”牧思维混乱，眼中泪光闪耀，视线牢牢粘在香的身上，“我不能，不能放弃香！”
“坤，你不得好死！”白虎族的另一名人质愤怒的喝骂。她叫叶，算是香的闺蜜，在之前的混乱中被长头发的九黎族战士轻易抓住。叶被长毛战士单手环抱，双脚离地。她一边轻踢双腿，一边痛哭流涕：“牧，不要听坤的。不要放弃我们，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凭什么要我们去死……我不干……要死……为什么坤不去……”
“叶，你闭嘴，”大黑大吼大骂，“对，牧，坤说得对。你们走，别管我们。去找强爸爸，为我们报仇，杀光九黎族的……啊……”
一阵骨骼断裂的“咔嚓”声。矮子战士突然双手用力，掰断大黑的右臂。剧痛令大黑痛哼失声。
弯角战士同样手中使力。疼痛再次从香的两臂涌起。虽然香竭力压抑，仍旧不免接连痛哼。
香的痛哼、余坤的质问，令牧心如刀绞。牧泪如泉涌，不停摇头：“不，坤，我们不能走。不能放弃香……”
余坤心中恼恨，怒其不争：“现在的时间非常宝贵，你还在儿女情长！”
弯角战士开口了，声音洪亮仿佛惊雷。他环视众人：“你们真的要放弃族人吗？要做逃跑的懦夫？只要你们敢逃，我们就把手里的神农族人活生生撕成两半！”
余坤环视四周。他发现了族人的动摇，也发现了几位妈妈赴死的决心。余坤暗道不妙，他并不希望白虎族就此葬送。
余坤看向，因为疼痛而面色略微扭曲香：“香，你怕死吗？还记得阿狸爸爸吗？还记得春山妈妈吗？为了部落，他们牺牲了自己。我们的部落，承载着太多人的生命和祝福，不能因为我们，而在今天葬送。香，你怕死吗？你希望大家离开吗？”
余坤心底略微紧张，担心女孩慑于死亡的恐惧，失却配合。好在，勇敢的女孩，没有让她失望。
香平静的大声道：“牧，坤说的对。我不怕死。你们都走，不能所有人一起等死。”
香是真的不怕死。因为她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眷念的。余坤曾说他讨厌自己，香曾经并不相信。可是，现在，她懂了：“原来自己如此无足轻重。在余坤的眼里，自己随时可以被放弃！”
牧看着泪光莹莹的香，不停摇头，神色渐渐坚定：“不，我们不走！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对，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余坤身后的人群里，传来几声附和。声音虽然低微，却异常坚定。
“放屁！”余坤暴怒，转身瞪视。他肃然的朝几位年长的妈妈道：“燕妈、柳妈、云妈……我们的部族必须繁衍下去……”
“啊！”两声尖叫先后响起。是香和叶。九黎族的战士，再次折磨起手中的人质。大黑是紧咬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
弯角战士嘲弄的狞笑：“逃跑，你们都逃吧！只要你们记得，这三个族人，是被你们抛弃而害死的！”
“燕妈、柳妈，”余坤高喊，声音很大，轻易盖过敌人的嘲弄，“你们智慧最长，应该明白敌人的险恶用心。如果不做取舍，我们整个部族都会被用作人祭。带领大家走吧！为了部族，并非为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