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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短短的半月,思嘉便从娇小姐变成了夫人,两个月后又变成了寡妇。尽管她的婚事决定得这般滑稽,可是她很快又从羁绊中解脱出来。从此,她再也没有那种无忧无虑的未婚日子。寡居生活紧随着新婚而来,而令她惶恐的是自己又很快做了母亲。

每当她想起1861年4月末的那些日子,总无法回忆起当时的细节。时间和事件混杂在一起,像个毫无规则的噩梦。直到她死亡来临那一刻,记忆的碎片仍留下不少的空白点,尤其是从她接受查尔斯的求婚到举行婚礼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两个星期啊!那时无论如何也会有一年或至少六个月的空闲才说得过去。可是南方热衷于战争,凡事都以迅雷般声势勇往向前,以往那种缓慢节奏已经被取代了。爱伦曾急得多次想要缓一点办婚事,为的是让思嘉能有充足的时间认真考虑一下。可是思嘉对母亲的建议置若罔闻。

听说艾希礼的婚期已经提前到5月1日,为的是在服役时他能马上随同出发,思嘉这时便把自己的婚礼定在他婚礼前。爱伦表示反对,但是查尔斯另外提出理由来恳求同意,因为他即将赶赴韦德·汉普顿的兵团,同时杰拉尔德也给予支持。杰拉尔德因战争激动得兴奋异常,很高兴思嘉选对了配偶,他怎可以在战争开始时阻拦这对恋人呢?爱伦心乱如麻,终于被迫作出让步。她们的生活不再水波不惊,她们的开导、祈求毫无用处,那股气势如洪的狂澜将她们席卷而去无法阻挡。

南方完全沉醉在激情之中。谁都明白仅仅需要一个战役便能结束战争,但又生怕战争不会持续太久。青年人都纷纷报名参军,同时忙着与自己的心上人结婚,好及时赶到弗吉尼亚去征服北方。县里举行了数场战时婚礼,人们顾不上为送别伤心,因为谁都如此繁忙,没时间考虑太多和相对流泪了。女士们都在忙着缝制军服、编织袜子,男人们在忙着操练。一列列装满士兵的火车经过琼斯博罗往北向亚特兰大和弗吉尼亚驶去。有深红色和浅蓝色的军服,也有穿着民兵连绿色服装的;还有一小群的穿着家织布军衣,戴着浣熊皮帽子;另外一部分不穿制服,穿的是细毛织品和亚麻布衣裳。他们全都是操练不过硬、武装不到位的队伍,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很兴奋,同样地高声喊叫,好像是去赴宴。这番情景使小伙子们陷入恐慌,生怕在到达弗吉尼亚之前战争便宣告结束,因此出发前的准备活动在火热进行。

在乱世当中,思嘉婚礼的准备工作也在逐步完成,她仿佛徘徊在半梦半醒间,结婚礼服和披纱已经穿戴在她身上,她从塔拉农场的楼梯上缓步走来,面对那满屋的宾客了。事后她还曾回忆起:墙壁上被蜡烛照耀得辉煌灿烂,母亲的神情充满怜爱和疲惫,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为女儿暗暗地祈祷;父亲由于女儿嫁给一个富有而且有名望的女婿感到自豪,兴奋得满面红光——艾希礼和媚兰也站在楼梯口。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心想:“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这纯粹是一场噩梦。我不要去想它,不然我就会控制不住喊叫起来。我要到以后再想,到那时我就接受现实了——那时我就不会看到他的眼睛了!”一切都是梦境,从那排微笑的人中一路穿过,查尔斯那绯红的脸和磕磕绊绊的声音,以及她自己的回答,都是那么清晰和冷漠。然后是祝贺和亲吻以及跳舞——这一切都像是在梦中。甚至连艾希礼的轻吻,连媚兰的低语——“你看,我们成为真正的姑嫂了”——都仿佛虚幻。甚至连查尔斯的姑妈因过度兴奋而晕倒所引起的混乱,也带有噩梦的色彩。

但是,到宴会终于完毕,黎明到来时,亚特兰大宾客都到塔拉农场的床上、沙发上和地板草垫上去睡觉了,邻居都回家休息了,为了参加第二天“十二像树”村的婚礼,梦一般的恍惚状态在现实面前轻易地被粉碎了。当她看到查尔斯穿着睡衣出来时急忙拉紧被单。

当然,她明白新婚夫妻要同床共眠,但她从来没考虑到这方面。对她母亲和父亲而言,那是很自然的,但她从来没有亲自尝试过。野宴过后,她方才明白她给自己招来的恶果。想到一个她不爱的人就要钻进她被窝里来,而此刻自己还在这次鲁莽行为后悔,为艾希礼与她的缘分尽了感到难过,这叫她怎么承受得了啊?当他慢慢靠近床边时,她粗鲁地低声喝住了他。

“如果你真要挨近,我会喊的!我要——竭力呼喊!给我滚开!看你敢碰我一下!”为此查尔斯只能在椅子上度过新婚之夜,虽然不愉快,他自以为了解,他的妻子是多么羞怯娇嫩。他愿意等待,直到她反应不再那么强烈,只不过——只不过——他在圈椅里扭过来扭过去总是很别扭,不禁哀叹起来,因为他很快就要赶赴前线去了。

思嘉的婚礼仿佛噩梦一般,可艾希礼的情况两样。思嘉穿着苹果绿的衣服站在“十二像树”村的大客厅里,周围依旧是那些耀眼的蜡烛和那群拥挤的人。她看见媚兰·汉密尔顿那张娇小的脸此刻容光焕发,好像因能够成为威尔克斯家的媳妇而感到幸福。如今,艾希礼永远离她而去。她的艾希礼呀!不,现在不再属于她了。那么,他曾经是她的?这些让她心乱如麻,而她的心情又糟糕透了。他曾向她表达爱意,可又是什么让他们彼此分离?如果可以想到,那该多好啊!她因为跟查尔斯结婚而将县里的那些谣言压了下去,可那又有什么用处呢?虽然当初显得很重要,不过现在已然失去了意义。要紧的是艾希礼,可他已回不来了,而她呢,跟一个她不爱而且有点令人轻视的男人结婚了。世道变了吗?

她常常听说有人想害别人却反而害了自己,这已经不再是个比喻了,她已深刻体会到它的真正含义。她此时多么后悔!她现在多么想摆脱查尔斯,自己作为未婚闺女默默地回到塔拉去,这只是梦想无话可说了。母亲曾阻止过她,可她却一意孤行。

在艾希礼结婚的那天,思嘉稀里糊涂地跳了一个通宵的舞。她的举止仿佛机械一样,同时好像与她并没有关系似的,为什么人们会那样愚蠢,居然认为她是个幸福的新娘而察觉不到她的痛心。

那天晚上,嬷嬷服侍她完了之后便离开了,查尔斯又羞涩地走了过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到椅子上去睡一夜,她在此时哭起来了,就那么一直哭到查尔斯钻进被窝,在她身边安慰她。最后仿佛眼泪哭干了,她将头靠在查尔斯的肩头上抽泣。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有一星期时间到处转转,各地也将举行舞会来祝贺这对新婚夫妇,随后才是他们的蜜月旅行。如果没有战争,思嘉将得到好几套的衣服,穿着去方丹家、卡尔弗特家和塔尔顿家参加为她而操办的宴会。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结婚一星期后,查尔斯便返回韦德·汉普顿上校的部队了。两星期后,艾希礼和军营就会开赴前线。全县都陷入离别的悲痛之中了。

在那两个星期里,思嘉没有与艾希礼单独相见,更不曾私下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在离别时刻,他途经塔拉时曾停留了片刻,她依旧没有与他说过话。媚兰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挽着他,俨然一副贤惠文静的模样。塔拉农场所有的人,全都来为艾希礼送行。

媚兰说:“艾希礼你要亲思嘉一下。她已经成为我的嫂子了。”艾希礼那凉凉的嘴唇在她脸上亲了亲,他板着脸孔。思嘉并未从中感到任何喜悦,因为媚兰的指使反而使她郁闷不已了。媚兰临别时的拥抱更叫她难以忍受。

“你要到亚特兰大来看看我和皮蒂姑妈呀,好不好?啊,亲爱的,我们非常想念你!我们多想与查尔斯的太太多作交流。”五个星期过去了,查尔斯从南卡罗来纳写了不少痴情的信,倾诉他的爱情以及他要为他的英雄、他的种种计划以及他对他的司令韦德·汉普顿的崇拜。到第七个星期,汉普顿上校以个人的名义发来电报,与之还有一封信,一封吊唁信。查尔斯牺牲了。上校本想及早传回电报的,但查尔斯认为病得不严重,不愿意让家人为他担心。不幸的小伙子,不但失去了他自认的真爱,而且战场上的种种荣誉也未能获得。他先是患肺炎,接着是麻疹,不久便悲哀地死去了,连敌人的影子也未曾见到就在南卡罗来纳边营里死去了。

后来,查尔斯的儿子也诞生了,当时流行按孩子父亲的上司命名,因此他取名为韦德·汉普顿·汉密尔顿。思嘉曾因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绝望地哭泣,她宁愿自杀也不愿要孩子。她在整个妊娠期间很少出现不妥的感觉,分娩时也不是那么痛苦,而且产后很快恢复了。嬷嬷私下告诉她这是很平常的事——女人本该多经历磨难嘛。她不是很喜欢孩子,尽管嘴上不这样说。她本来是不想要他的,孩子的出世让她感到懊恼,虽然孩子已在眼前,却仿佛并不属于她。

思嘉生了韦德以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身体便恢复如初了,但是心理上有些彷徨。她精神萎靡,没有人能让她振作起来。爱伦整天眉头紧锁,杰拉尔德动不动骂人,偶尔从琼斯博罗给她带点并不实际的礼物。连方丹大夫在给她服用一些糖浆、草药后,也承认无能为力。他曾告诉爱伦,那是由于悲伤才使思嘉的情绪波动反复无常。思嘉本人,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会告诉他们,这不是简单问题,要复杂得多呢。她没有诉说出来,那是因为她对于做母亲感到非常懊恼,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心上人离开她了,才使她这样心神不宁,愁苦不堪。

她的厌烦情绪是那么强烈。自从军营开赴战场,县里就没什么社交活动了。所有年轻男子都上战场了——包括塔尔顿家四兄弟、卡尔弗特家哥俩、方丹家和芒罗家的小伙子们,以及从琼斯博罗、弗耶特维尔和洛夫乔伊来的年轻开朗的小伙子。惟独那些年老体弱的男人和妇女留了下来,他们的任务就是编织缝纫,加紧种植棉花和玉米,为军队提供更多的食物。除了苏伦的情人弗兰克·肯尼迪率领的那支补给队每月路过一次,就再也看不见一个年轻劳力了。

补给队的那些男人也不是让人很满意,而弗兰克那拙劣的求爱方式,思嘉见到就生气,直到她忍无可忍。

塔拉的生活毫无生气,即使补给队能带来些许乐趣,也不会给她来丝毫改变。她是一个寡妇,她的心已经陷入谷底。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并希望她就这样一直到死。这令她感到气愤,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查尔斯的事来,只记得答应同他结婚时他那种死牛犊的表情。现在连这个印象也渐渐模糊。她毕竟是个寡妇,必须遵守规矩。未婚姑娘的那些娱乐她已无法参与。

她严肃而冷漠。因为爱伦自从看见一位军官在花园里推她荡秋千并笑得如此开怀以后,便苦口婆心地向她说明了此事的重要性。爱伦对此痛苦无奈,告诉她做寡妇最容易惹人闲谈,因此她的行为举止必须要加倍小心才行。

“只有天晓得,”思嘉想,她表面上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而心里却很别扭,“做了少奶奶已经毫无乐趣了,而做寡妇就犹如囚犯。”寡妇必须穿黑色衣服,不能有任何装饰,不能有花、丝带或镶边,乃至珠宝,只能带丧服胸针或用死者头发编织的项链。而与帽子相连的那幅黑纱必须垂到膝盖,守寡满三年方才可能缩短到肩头位置。寡妇决不能纵声欢歌,连微笑都要带些愁苦。最可怕的是,她们丝毫不能对先生们表达任何感情。如果有位先生无所顾忌,表示对她感兴趣,她就得严肃地谈起她的亡夫,使对方肃然起敬,打消非份之想。思嘉纳闷地想,那怎么有些寡妇还是再嫁了,没人知道在众人的监视下她们是如何商议的,而且基本都是嫁给那些老鳏夫呢。

结婚就够倒霉的了,可是当寡妇——什么都等于没有了!人们谈到,查尔斯死了以后韦德·汉普顿对她是天大的恩赐,愚蠢的想法!他们还愚蠢地说她活着有了新的希望!任何人都认为那个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她当然无视他们的看法。因为这思想距离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实在太远了!其实她对韦德毫无感觉,有时甚至忘记他确实是她的孩子。

早晨醒来后,总有一段朦胧的片刻她又成了思嘉·奥哈拉,太阳灿烂地照着窗外的山茱萸,鸟儿在愉快地歌唱着,炒腌猪肉的香味闻起来是那般地香。她感到自己又快活起来了。接着她听见因饥饿而发出的哭叫声,并且常常——经过短暂的惊讶,才想起:“怎么,屋里有个小毛头呢!”这才记起这是她的婴儿。这一切都令人那么的茫然。

然后就是艾希礼!令人难忘的艾希礼!她恨塔拉农场,恨那通向山冈、通内河边的红土大道,恨那种满棉花的红色土地。每寸土地,每一道小溪,每一条小径,都使她不禁想起艾希礼来。他打仗去了,而且不再属于我,但是他的灵魂还时常出没在这些道路上,还在走廊里眯着他那灰眼睛对她微笑。她只要听见马蹄声在河边大道上飞驰而过,便总是会想起艾希礼!

“十二橡树”村,她曾经爱过的地方,如今却非常憎恨它。但是她的心拴在那里,所以能够听到约翰·威尔克斯和姑娘们闲谈——听得见他们在读关于他寄来的信。这令她伤心,但还是要挺着。她不喜欢英迪亚和蠢笨的霍妮,也知道她们一样不喜欢她,可是她离不开她们。每次从“十二橡树”村回到家里,她都要郁郁寡欢地躺在床上,不想吃晚饭。

她这种态度使母亲和嬷嬷异常焦急。嬷嬷端来了食物,哄着她说,如今她已是寡妇,可以凭喜好尽量吃了,便她却没有一丝食欲。

方丹大夫严肃地告诉爱伦,忧郁症会间接导致身心衰退,会慢慢消耗而死。爱伦听后脸色惨白,因为这正是她担心的事。

“难道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吗,大夫?”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换个新环境。”大夫说,他真想把这个棘手的病人赶快摆脱掉!

于是思嘉带着孩子离开了塔拉,先是去走访了奥哈拉和罗毕拉德两家的亲戚,然后去看了爱伦的两个姐妹,波琳和尤拉莉。不过她还是比爱伦的安排提前回来了,也没作任何解释。萨凡纳的两位伯伯很友好,只是他们夫妇都上了年纪,喜欢安逸地坐着谈过去的事,思嘉对此没有兴趣。罗毕拉德家也是如此。至于查尔斯顿,思嘉更是认为那是个可怕的地方。

波琳姨妈和她丈夫住在农场里,那里比塔拉要平静。姨父是个小老头儿,神情还算客气,但也有那种对任何事都很冷淡的神态。离他们的最近的邻居也起码有20英里,中间隔着茂密丛林,只有一条阴暗的道路用于来往。那些活橡树身上挂满了灰色苔藓,让人看了很不舒服,仿佛身上爬满虫子。它们常令她想起杰拉尔德给她讲过的那些爱尔兰鬼怪的故事。在姨妈家,除了白天编织,晚上听姨父朗读布尔瓦·李顿的作品之外,找不到别的事情来做。

尤拉莉姨妈家的住宅是在查尔斯顿“炮台”上的大宅子,犹如有高耸的园子荫蔽着,显得不是怎么好玩。思嘉习惯于丘陵地带那样一望无际的感觉,这里让她感到拘束。尽管这儿比波琳姨妈家的交往频繁,但思嘉却对来访的人没任何好感,他们的传统风俗和装模作样的习气令她厌恶。她很清楚,他们知道她是千金小姐,并且对于能够嫁给一个新来的爱尔兰人而感到诧异。思嘉感觉到尤拉莉姨妈还曾替她辩护。所有的一切使她愤怒,因为她和父亲一样,对于等级观念并不在乎。她为杰拉尔德单凭自己精明头脑而如此成就感到自豪。

那些人太看重他们在萨姆特要塞事件中能够产生的作用了!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如果他们不打响开战的第一枪,总有人来开这一枪的呀!思嘉听惯了脆亮声音,觉得这里的语音有点发虚,只要她听到这种声音,就会被刺激得放声尖叫。她曾无法忍受地在一次拜会中故意模仿杰拉尔德的土腔,这让她姨妈感到很难堪,不久她就回到了塔拉。她认为,与其去听查尔斯顿的口音,还不如在这里回忆!

爱伦昼夜忙碌,要提高农场的生产力以供支援南部联盟。她看见女儿从查尔斯顿回来显得更加消瘦而又语言尖利时,顿时被吓坏了。她自己也体验过伤心的滋味,便夜夜躺在鼾声如雷的杰拉尔德的身旁想,一定要想办法让思嘉脱离愁苦。查尔斯的姑妈皮蒂帕特·汉密尔顿小姐多次来信,让思嘉到亚特兰大去住些日子,爱伦对这件事反复考虑。

皮蒂帕特小姐信中说道,她同媚兰住在一起,“没有一个男人,觉得很孤独。而亲爱的查理斯又牺牲在战场。当然,我哥哥享利还在,但他不跟我住在一起,也许思嘉告诉过你们有关享利的事了,我不便多写。如果思嘉跟我们住在一起,媚兰和我都会感到愉快而不再孤独。在一起人多些毕竟好一点。亲爱的思嘉在这里可以慢慢放掉忧伤。比如,看护负伤住院的小伙子们,就像媚兰那样——当然喽,媚兰和我都很想看看那个小乖乖……”思嘉又把她那些衣服重新装好,带着韦德·汉普顿和他的小保姆以及母亲和嬷嬷给她的嘱咐和一百元联盟纸币,去往亚特兰大。她认为皮蒂姑妈是最笨的老太太,而且考虑到要跟艾希礼的老婆共同生活,她就觉得恶心。

总之,到亚特兰大居住是她很不情愿的。不过她已不能再住在塔拉回忆她的伤心往事了,所以换换环境没准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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