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蓝回到住处，打开匣子，匣子里放着定时炸弹。老蓝合上匣子，然后从书架第二层拿出排在最头里的那本漆皮书。老蓝打开书，书中间是掏空的，放着一把手枪。老蓝拿出手枪掖在后腰，又从下面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老蓝身着国民党中校军装，胸前别着一只银蝴蝶，正是他接货时亮出的那只银蝴蝶。老蓝将照片放进衣兜里，然后打开床下的暗室，取出发报机，将银蝴蝶放入，然后重新将发报机放进暗室。
老蓝背着木匣子出去了。
老蓝锁好门，仰脸望了望满天的星星。
方序文将两张单人床并在了一起。铺床的时候李秀云进来了。李秀云是从买买提老汉那里回来的。
李秀云望着并在一起的两张床，立刻明白了方序文的意思。
李秀云冲过去要将两张床挪开，方序文拦住了她。
方序文：真正住在一起了，我就会死心塌地和你过日子了。
李秀云挪床的手松开了，蹲在地上哭了。
李秀云：我能信你死心塌地吗？你和我过日子，你心里永远忘不了她。
方序文：是忘不了。忘了她对我的帮助我还是人吗？但以后只是同志关系了。哦，我不配和别人称同志。但只是一般人的关系。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李秀云：你说这些能让人信吗？
方序文：我可以和你说句实话，如果我这个人不诚实，就不会诚心诚意地给党提意见，也就不会成为右派。你能相信我吗？
李秀云：你是好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好人，才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你。就算你骗我，我也心甘情愿。
方序文：我不骗你。如果骗你这么善良的人，我就真是没良心了。禽兽不如。
卓娅这时就在门外。
卓娅在门外听着，早已哭成了泪人。
老蓝走进师部礼堂地下室，沿着墙边用手摸着墙壁。老蓝的脚步由快而慢，眼睛也渐渐地适应了地下室的黑暗。
猛地，老蓝的脚步停了下来，两手抠住那块砖取下，暗室露出。
老蓝将定时炸弹从木匣子里取出放入暗室，然后取出一把微型手电筒打亮，衔在嘴上。
老蓝开始娴熟地安装定时炸弹。最后将时间定在明日下午一时三十分。
老蓝关了手电，定时炸弹上的时间显示闪着醒目的红光。老蓝将砖原样放回，然后向外走去。
早晨，小周送政委的两个孩子上学。政委的两个孩子穿着白衬衣，蓝裤子。哥哥今天入队，在西公园举行入队仪式，然后向烈士陵墓敬献花圈。
西公园有十三座陵墓。1949年8月，新疆三区革命领导人阿合买提江等去北京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飞机途中不幸遇难。阿合买提江等十三位革命烈士的陵墓就安放在伊宁市的西公园。伊犁、塔城、阿尔泰三区革命受到毛泽东主席的高度评价。毛主席说：“三区革命是中国人民民主革命的一部分。”
在西公园举行中国共产主义少年先锋队入队仪式的时候，入队的少先队员就向十三座烈士陵墓敬献花圈，以表达继承革命先烈遗志的决心。
哥哥今天入队，弟弟还是非队员。弟弟是受邀观看入队仪式。临出屋时，小周再次叮嘱哥哥。
小周：要严肃呢。你看政委作报告多严肃。
小周作出严肃的样子，把哥哥和弟弟都逗笑了。
哥哥：塔副师长的娃娃是大队长。入队以后，我要努力进步，当上小队长。
小周夸奖了哥哥的志向。
弟弟委屈地哭了。
小周：哭啥呢，哭啥呢。等你入队了，戴上两条杠杠，管着你哥哥。
弟弟又笑了。
保卫科副科长在接长途电话，老皮坐在桌前望着副科长接电话。老皮的表情照例是那么严肃。
副科长放下电话，向老皮汇报电话内容。
副科长：那边来电话说，孩子是方序文和卓娅的。
见老皮还是那样正襟危坐着一言不发，副科长又问。
副科长：你看怎么和政委说？
老皮：直接告诉卓兰同志吧。你再写个材料上报兵团保卫处，把范东岭的问题着重强调一下。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和范东岭有关系。不像话！
副科长：下午一点，开整风总结大会，我看还是会后告诉卓兰同志吧。
老皮：现在就去说吧。
副科长出去后，老皮就往农场摇电话。
老皮：找小霞接电话。
小周领着政委的两个儿子到了首长院子门口。
小周：自己走吧。快去学校，路上别贪玩。来，先给阿姨行上个队礼，我看看标准不标准。
哥哥和弟弟庄重地举起右手，向着小周行了少年先锋队队礼。
小周拍手赞扬着。
小周：不错呢。快走吧。
哥哥和弟弟因为刚才那个庄严的队礼，心胸这时还燃烧着。于是迈开步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去。
小周赶紧回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就提着篮子出门了。
邻居问着小周。
邻居：干啥去。
小周：政委这两天馋了，大姐说快去买些牛羊肉给政委解解馋吧。
在小周送政委的两个儿子上学时，小钟就开始准备了。他把笔记本和钢笔放进书包。这时，政委的两个儿子正向小周庄严地行着队礼。小钟知道接下来小周就回屋收拾屋子了。果然不出他所科，送走政委的两个儿子，小周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可是小钟即将走出警卫班，赶去政委家时又犹豫了，本子上还是什么也没写，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那么写。
小钟问过卓娅，送人书啦本子啦写些什么。卓娅说那要看送谁了。比如送同志有送同志的写法，送朋友有送朋友的写法，肯定不一样。小钟问，还有呢，卓娅有些莫名其妙，问还有什么？小钟说，除去送同志，送朋友，送别人呢？卓娅说，比如送晚辈了，送同学了，很多很多，都不一样，看送谁了，卓娅一直没回答小钟想问的问题，小钟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心里十分焦急。忽然，卓娅哦了一声，说还有送恋人，就是对象，更不一样了。要写上送给亲爱的某某某，写些甜蜜的话，但也不能太庸俗，最后落款，爱你的某某。小钟听得红了脸。见小钟脸红了，卓娅也不好意思了，赶紧岔开话题，问你送谁呀。小钟说也不是我送，就是班里开生活会，大家讨论着讨论着就说上这个话题了。今天碰上你，正好问问。
小钟在将出门时就十分犹豫，就是写不写这些话。不写又不好，写上恐怕更不好。小周看见这些，一生气，恐怕就再不理他了。可是又想起卓娅那天还说，连爱你的某某都不敢写，表明不真心。小钟说，开头不是写了嘛。卓娅说，开头写了送给亲爱的某某某，说明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落款写爱你的某某，说明你对他的真诚态度。这两个差别多大呀。只有合在一起，互相取长补短才完美呢。小钟想起卓娅这些话更犹豫了。卓娅说得有道理，可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写呀。
小钟犹豫的时候，小周已从屋里出来，和邻居打招呼说去巴扎买肉，小钟就有些着急了。小钟决定还是什么都不写就送给小周。送给小周时什么也不用说，跑走就是了。小周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小钟决定下来之后就镇定了，站在门口等着小周过来。
可是让小钟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周没走西门，而是直接出了东门，又赶上司机班的车，就搭了一段路，在师部大院门口下车，赶巴扎去了。
小王快步走进老皮办公室。
小王：电台又活动了。
老皮有些吃惊。
老皮：又是大白天。这两次电台活动离得这么近，是不是要行动了？马上向塔副师长汇报。
老皮起身向外走去。
小王紧跟着走出屋。
28
卓娅坐在孙老头的吉普车上，后座上放着卓娅的行李。卓娅本打算坐长途走的，碰上孙老头，卓娅说出趟差。孙老头说他正好给塔副师长拉点酒，卓娅就顺便搭孙老头的车了。
吉普开到师部大院门口又停下了。卓娅正想问，孙老头先说话了。
孙老头：卓娅，我回去拿点东西。
卓娅反正也不着急，就随孙老头。孙老头调转车头，往回开去。
当吉普开过司机班，继续往前开时，卓娅觉出不对了。
卓娅：你搞什么名堂？
孙老头：去政委家。
卓娅：我姐夫家有你什么东西？
孙老头笑了笑。
孙老头：到了你就知道了。
保卫科正召开紧急会议。塔副师长参加会议。老皮首先介绍情况。
老皮：根据小王掌握的线索，为不出纰漏，经塔副师长同意，已先对卓娅同志、范东岭同志和方序文实际监控。在抓捕蝴蝶期间，上述三人不许离开师部大院。
那次小王向老皮汇报长途车站出现的三个可疑人，老皮问，女人坐长途车走了吗？小王一下回答不上来了。为此，小王又跑去找老蓝，因为那天是老蓝把他拦回来的。老蓝说他没注意到这三个人。
线索眼看就要断了时，小王又想起老皮那句话，女人坐长途车走了吗？小王一下醒悟，老皮怀疑的女人是卓娅，小王于是再去长途车站调查。
小王是带着卓娅、范东岭和方序文的照片去的。拿到这三人的照片并不难。小王去人事科要了三人的照片。小王会放大照片技术，把一寸的照片放大到三寸。
小王拿着三人的照片去了长途车站，再找那几个维族老乡调查，卖玉米花的维族老乡一下就认出了方序文，说方序文和他们蹲在一起。卖甜瓜的维族老乡看了半天卓娅的照片，终于认出了卓娅。说卓娅长得很好看，他记得住。卖烤羊肉串的维族老乡认出了范东岭，说范东岭出车站的时候把墨镜摘了。他觉得这个人奇怪，戴个墨镜干啥，就记住了。小王把这个情况汇报给老皮还是昨天的事。小王回到办公室把情况梳理了一下，他的那张分析图已经完整了。
孙老头把车停在首长院子外面，让卓娅和他下车。卓娅急着赶紧走，赶紧离开师部大院，不想下车。
卓娅：小周在家里。
孙老头：小周赶巴扎去了，我在路上遇见的。没钥匙我怎么进门。
卓娅要掏钥匙，孙老头不高兴了。
孙老头：就请不动你了？两步路都懒得走了？
卓娅只好下车。
卓娅：好好，跟你下车。什么事非要现在办不可。
卓娅随孙老头回家，大门果然锁着。卓娅开了门，和孙老头进屋。
孙老头进了政委的屋，卓娅就在门口等着，再不愿往里走了，就等着孙老头拿了东西赶紧走。可是孙老头只是耐心地找东西，一点也不着急。卓娅可真着急了。
卓娅：到底找什么呢？
孙老头忽然看见书柜里放着一盒中华烟，脸上就有了笑容。
孙老头：政委已经准备好了。
卓娅：那就拿了快走吧。
孙老头没拿中华烟，也没有走的意思。卓娅正奇怪，孙老头叫她了。
孙老头：丫头，你坐下听我说。在司机班我没法对你说，这才把你引回家。
卓娅听不明白。
卓娅：为什么？
孙老头：今天抓捕蝴蝶，我的任务是监控你。
卓娅叫了起来。
卓娅：怀疑我是蝴蝶？
孙老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实情，想拉你出去转一转再回来。可是规定不许你出师部大院。出了大门，我就违反纪律了。
卓娅：你转过身去。
孙老头：不用。
孙老头从腰里拔出手枪放在桌上。
卓娅：谁的命令？
孙老头：塔副师长亲自给我下的命令。
卓娅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卓娅：阿卡？阿卡命令你？
孙老头：我个人理解，塔副师长把你交给我，是让我负责你的安全。
保卫科的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中。参加会议的人在认真听取老皮的案情分析。
老皮：小王怀疑卓娅，主要依据卓娅有一只蝴蝶标本。怀疑方序文，主要依据他在参加革命之初，曾写过一首和蝴蝶有关的诗，而被称为蝴蝶。怀疑范东岭主要依据他祖上称蝴蝶范，以扎蝴蝶风筝享名。这些依据都很牵强。同时，小王依据在长途车站调查到，那天范东岭送卓娅上车，戴着墨镜，卓娅用头巾捂住脸，方序文戴着草帽遮住脸，都是为不让人认出他们。其实，范东岭那天不让卓兰去车站送行，就是为让卓娅和方序文见一面，为防止被人认出，三人才设法遮住脸躲避。另外，小王依据范东岭和方序文在西公园接头，怀疑他们在交换情报。我已找农场小霞证实，范东岭当时是交给方序文有关卓娅的消息。因此，我认为卓娅、范东岭、方序文都与蝴蝶无关。
热闹的巴扎。
小周遇见了买买提老汉，见买买提老汉肩上的马褡子鼓鼓囊囊的，就问买什么来了。
买买提：给李秀云买些东西。
小周：嚯，你把李秀云当干女儿了。
买买提老汉高兴地笑了起来。
买买提：李秀云就是我买买提老汉的汉族干女儿。
小周：我看看你都给她买了些啥。
小周看时，马褡子里放着镜子、梳子、镜框、一对枕巾等等。
西公园。
大队辅导员金老师领着少先队员和非队员的队伍走进西公园。
塔副师长的儿子肩佩三道杠牌牌走在队前。政委的两个儿子也在队伍中。队伍唱着歌，并时而敲起鼓，吹起队号，引得游园的人驻足观看。
塔副师长的儿子喊着一二一的口令，头戴维族小圆帽使他显得更加精神。
师部礼堂。
范东岭和政委走进礼堂后台，同行的还有保卫科副科长。
礼堂大门大开，各科室，各团场，各厂校参加会议的人员，都以单位为单元，列队陆续进入礼堂。
范东岭走上舞台，试着麦克风。
小钟提着暖瓶、拿着水杯走上舞台。范东岭并没有注意到小钟的神情有些悲伤。范东岭疑惑的是另外一些事，比如保卫科副科长怎么也跟着进来不走了，好像是特意跟着他的。范东岭心想，老皮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入座的人越来越多。小钟问是不是开始沏茶。范东岭看了看表，差一刻一点。范东岭说等等。
保卫科的会议桌前，老皮在继续发言。
老皮是站起来发言的。从一开始发言就站起来了。政委早说过了，开会不论谁发言都站起来发言，这样目标集中，发言的不容易打瞌睡，坐着的也不容易打瞌睡。政委以身作则，师扩大会议，就是再长的稿子，政委也是站着念。塔副师长和范东岭说，政委的声音真洪亮，手势真有力。范东岭说，政委是看过列宁一篇讲话，说讲话人借助手势演讲，可以更吸引听众。
老皮：我认为，最值得怀疑的是老蓝。
小王吃了一惊。
小王：小卖部的老蓝？
老皮：对，现在负责礼堂工作。
小王显然不服气。
小王：根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