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听懂了我的意思,嘴角不自觉显出讽刺的笑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怪模怪样地说:“从湖南一路行来,先说韶关,记得那首著名的佛偈吧,
菩提本非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那里是禅宗六祖所在地,还是名相张九龄的故乡。广州是花城,秦牧有专文记述。我佩服的是火车站草暖公园的草暖二字,极其别致,还有流花这名字,文采斐然。再说点传奇的,番禹、南海、高要三地就曾出现在吴敬梓笔下的《儒林外史》里。范进是番禹人,广东人比较务实,不惯附庸风雅,按内地官老爷的脾气,早建范进故居了。范进替母守孝时去高要打秋风,席上不肯用象牙筷子,却用竹筷子挟虾丸子吃。故事虽是作者杜撰,虾丸子却是这里特产,几百年前的吴敬梓即没网络,也没报刊杂志,更没飞机,火车,轮船,写作时却没有云里雾里瞎扯,比现在作家强多了。呵呵!”
我暗自惭愧,《儒林外史》读了很多遍,却从没想过此刻身处范进的故乡,可我不想认输,仍然问:“还有吗?”他得意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因为酒精作用,脸很红,有点炫耀似的说:“还可以去惠州,登罗浮山,我极其喜欢苏东坡。”
我不屑地道:“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对吧?”
他毫无留情地反驳道:“错!罗浮山确实在惠州,但荔枝最有名的产自增城,品种叫挂绿。苏东坡在给弟弟的信中说,惠州城小,一日只杀一只羊。他又买不起肉,只好三日买一回羊脊骨,煮熟,蘸椒盐吃。最绝的是信末苏东坡嘱咐弟弟,此法不可外传,若人皆效法,则狗不喜也。从这里才能读懂苏东坡的豁达,磊落。”
我忍不住掩嘴大笑。还好此时大厅里人声鼎沸,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有吗?”我继续问。他眨眨眼睛道:“去潮州,韩愈曾经在那里祭奠鳄鱼。”
“看来,这种漂泊生活真的很惬意。”我随口奉承道,其实潮州的例子很乏味,为了吸引他说下去,主动替他要了杯酒,我则拿杯果汁。他轻轻饮口酒,叹口气说:“也不尽然啊!周末佳节,夜深人静,还是会胡思乱想。独在他乡,工作又不安定,缺少安全感。”话语中带着些许的落寞。
我说:“最近流行《杜拉拉升职记》,书里描写的生活并不太复杂嘛!”
他莞尔一笑:“杜拉拉就像一个钻头,一心一意往事业的顶峰钻。人生哪有那么简单。总免不了情绪上的喜怒哀乐,生活中的苦辣酸甜,说白了人不可能没有思想和灵魂。有得就有失,能够痛并快乐着,就已经是不错的人生。”我喝口果汁,慢慢尝试引导话题说:“面试困难吗?《杜拉拉升职记》里说得很吓人,又测IQ,又测EQ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