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的时候,宠唯一才决定回奉一园。
自从上次犯病之后,宠正宏就很少出门奔波了,大多数的事都是由别人代办,他闲在家里,下下棋钓钓鱼。
宠正宏看着宠唯一长大,但凡她有一丁点儿不高兴,他都能看出来,所以宠唯一一走进门的时候他就笑开了,“谁欺负我家的一一了,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欺负回来!”
宠唯一抿唇笑起来,“我还是小孩子吗?”
宠正宏却不以为然,“在爷爷眼里,你再大也是个孩子。”
到他身边坐下,宠唯一看着面前这盘没下完的棋,道:“爷爷和蒋叔下的吗?”
宠正宏刚要解释,陆云萧就从厨房那边走了出来,眼底掠过一抹惊喜,道:“唯一,回来陪老爷子解闷儿?”
宠正宏这才笑道:“我正闲得没事,云萧就来了,才刚陪我下了两盘棋。”
宠唯一起身接过陆云萧端出来的茶,捧了一杯放在他面前,“是是是,有他陪着你就用不着我了,我干脆回去算了。”
“这丫头!”宠正宏摇着头。
宠唯一感激地看了眼陆云萧,后者回以淡淡一笑。
“来!”宠正宏摩拳擦掌地道:“把这盘杀完就差不多了!”
“行!”陆云萧意气风发地道:“老爷子,这回我可不会让您!”
宠正宏哼笑一声,“还用你让,小子,等着吧!”
两人的说说笑笑竟然十分默契,宠唯一微笑起来,果然是爷孙俩,动作神态都那么像。
一盘棋下了不下两个小时,宠唯一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疼,就上楼去休息。
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她到书房翻了两本画册出来看,简单易懂又不需要思考,炫目的图片很快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直到管家上来说该午饭了,她才抽回神思。
将画册放回书架上,她揉了揉太阳穴从窗口眺望外面花房里的一片绿色,觉得舒心很多。
“该吃饭了。”陆云萧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宠唯一回身点了点头,道:“就去。”
陆云萧原本离开的步子又折了回来,他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这段时间很不正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宠唯一咬着下唇,几番犹豫才道:“云萧,如果你一生中很重要的人对你说谎,你会怎么办?”
“那要看是在什么情况下。”陆云萧道:“如果是不得已,或者有必要,谎言有时候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你能接受这样的谎言吗?”宠唯一又问。
陆云萧认真想了想,“能,不管一开始我有多排斥,到最后我都会承认,或者用不好听的说法,就是认命。”
“无论什么谎言都磨灭不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对方真的对你至关重要,你就更应该让他知道你的想法。”
陆云萧认真的开导着,看宠唯一苦恼的模样,果然是她和裴轼卿之间出了问题吗?
宠唯一苦思一阵,才缓缓摇头,“如果是你的亲人呢?”
陆云萧微微一顿,却紧接着道:“同理可证,但亲人之间的关系不是更紧密吗?”
看她半晌没有回应,他略作思索,调整了一下思路,问道:“他们伤害了你?”
宠唯一看了他一眼,点头。
“听起来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也不算,”宠唯一迟疑道:“只是我一时不能接受。”
“再重要的人,相互之间也不是完全坦诚的,”陆云萧又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说谎也是情理之中。”
“这不一样。”宠唯一隐约有些不高兴,急着分辨道:“他们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陆云萧目光变冷,“到现在你自己发现了真相,又不得不处在更大的矛盾中。”
“也许直接告诉我,我才会受不了。”宠唯一低低呼出一口气,喃声道:“有时候,无知才是幸福。”
“不知道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陆云萧举手抚上她的头,神情温和,“但既然知道了,就更不必烦恼,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实,不如积极想想对策。”
有些话说出来,似乎就好很多,宠唯一拨开他在头上作乱的手,回头笑道:“你平常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
陆云萧抱胸挑眉,“这不是安慰自己,这是寻找最捷径的路,趋利避害是商人的准则。”
“是商人还是哲学家?”宠唯一莞尔。
“商人有商人的哲学,”陆云萧摊摊手,“铜臭就是商人的哲学。”
“看来我以前对你还有所误解。”宠唯一微微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大商人!”
“别忘了,你也是商人,”陆云萧笑道:“前段时间还从我手里讹了一批画走。”
宠唯一摇头晃脑地装无辜,“画廊的总负责人是文优,其他不关我的事。”
“你们俩,聊什么聊的那么开心,”宠正宏出现在门口,红光满面地道:“下楼吃饭了,老头子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宠唯一跟在他后面,悄悄回头问陆云萧,“刚才那盘棋是不是爷爷赢了?”
陆云萧一笑,“孝顺老人是应该的,这就是善意的谎言。”
宠唯一一怔,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小到小处,大到大处,陆云萧下棋故意放水和宠正宏瞒着她君家的事其实都是一样的,她对前者习以为常,却对后者倍加苛责。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只是她想偏了而已。
萧秋往日也会零星地说一些往事给她听,虽然故事里没有熟悉的名字,但母亲都选择了守口如瓶,爷爷又怎么会对她和盘托出?
可能里面有很多事,都饱含着她不知道的辛酸和无奈。无论君家如何,只要她、爷爷、裴轼卿,和所以她珍惜的人都完好无损,她也不需要强求更多。
想通了之后,宠唯一心情也放开很多,还微微有些懊恼之前钻了牛角尖。
菜上了桌之后,宠正宏边吃着饭边计划着饭后怎么消磨时间,她便提出要去墓地拜拜。
“去拜拜也好,前些天不敢让你出去乱走,这下孩子也三个月了,去去也好。”宠正宏也有很久没过去看看了。
陆云萧神情复杂,最后却咬牙道:“我送你们过去。”
“云萧,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别耽搁。”宠正宏先道。
宠唯一却知道他的真实目的,“爷爷,就让云萧送我们去吧,正好待会儿我们都要去画廊。”
记起之前陆云萧提过有关画儿的事,宠正宏也就释然了。
陆云萧知道真相之后,没有去拜祭过宠铮道,对萧秋他怀着真诚的敬意,今天劝说宠唯一的话同样可以用在他自己身上:
无论开始有多么排斥,多么憎恶,到最后都是要认命。
宠唯一见裴轼卿的车停在院子里,高兴地问道:“裴叔叔已经回来了?”
张伯笑着接过她的外套,道:“少爷在书房里。”
宠唯一跑上楼,原本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要到门口时却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停在门前,她小心翼翼地拧转门把手,推开一条缝,凑进去半个头。
书桌旁边没人,窗户旁边也没人,她奇怪地推开门,环视整个房间,裴轼卿不在这里?
“偷偷摸摸地干什么?”裴轼卿看着她那探头探脑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忍不住从门后走了出来。
宠唯一吓得刷一下站直身体,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大人了还玩藏在门后这样的把戏!”
“是啊,”裴轼卿摸摸下巴,“这么大人才想玩儿吓人的把戏。”
宠唯一下巴一抬,道:“我不一样。”
她抚着腹部道:“因为我肚子里本来就有个小孩子。”
裴轼卿但笑不语,回到桌边端起咖啡才发现已经冷掉了,重新放下杯子,他回头瞧着宠唯一,道:“好像你怀孕之后,家里连咖啡都被禁止了。”
宠唯一轻快地走上去,端起杯子道:“我来煮。”
裴轼卿挡住她的手,故意板起脸道:“你可不能喝。”
“没说我要喝,”宠唯一推开他,道:“专门伺候你行不行?”
裴轼卿审视着她,“好像你回奉一园一趟,心情好了不少。”
“嗯哼,”宠唯一一边忙活着一边道:“刚刚去墓园拜祭爸妈了,云萧一块儿去的。”
裴轼卿来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颚定在她的肩上,道:“哦……就你们俩?”
“还有爷爷。”宠唯一笑起来,回头瞄了他一眼:“你担心什么?”
“我不担心你。”裴轼卿赖着她,“是担心陆云萧。”
“他现在很好啊,”宠唯一道:“今天回去的时候,他还陪着爷爷下棋呢。”
“是吗?”裴轼卿略微一顿,随即又问道:“他是怎么想的?”
“关于回到宠家的事吗?”宠唯一想了想道:“这件事他也没有提。”
“不过我想等他慢慢想通还好些,强迫他回到宠家,我觉得不好。”
裴轼卿沉默片刻,道:“我改天找他谈谈。”
“为什么要这么急?”宠唯一问道。
“他的身份并不安全,”裴轼卿道:“如果被别人利用,很可能会把五年前爸妈的事一块儿扯出来,到时候我们恐怕会措手不及。”
宠铮道受威胁与****合作,而私生子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裴轼卿甚至刻意掩盖过这些事实……这些事一旦被捅开了,后果难以想象。
宠唯一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正了正色道:“裴叔叔,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关于阿瑞斯?弗兰?”裴轼卿道。
“你都知道了?”宠唯一吃惊道。
裴轼卿摇摇头,“我只是猜到和他有关。”
宠唯一定了定心,道:“在大世界袭击我的人,还有送来鲨鱼项链的人,就是他。”
裴轼卿并没有显得多吃惊,能让宠唯一这样心神不宁,他大概也猜到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问。
“他知道很多东西,”宠唯一抬头望着他,四目相对,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是浓浓的信任,“我的身世,爷爷做过什么,你做过什么。”
裴轼卿瞳孔猛地收缩,情不自禁地扶住她的肩膀,道:“你知道了什么?”
宠唯一垂眸,缓缓吐出两个字:“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