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会意，却又不忍心丢下她。三福晋笑着看我：“你也该哄哄她去，昨晚爷将她气坏了呢！”我在心里给三福晋竖了一下大拇指，家有贤妻夫少祸，难怪皇阿玛说娶妻娶德，没有三福晋的调停，我这府中上上下下能如此和睦吗？
我点点头。三福晋四下看了一下，似在寻找送我的合适人选。碧云笑着请缨：“奴婢送王爷去吧？顺便也能给秀儿姐姐搭把手，服侍好侧福晋。”福晋自然应允，而我更是求之不得。
“今天事情大有进展！”第一句话我便给碧云抛出一个诱饵。
谁知这丫头根本不上当，敷衍地问道：“是帕子有了新进展？”她甚至连个雀跃的表情都懒得做，口气平淡得我都不想往下说了。可是一句话就将我打回头，也未免太失体面，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当然，要不你以为是什么？”但怎么听怎么是强挣的味道。
“奴婢当然也以为是帕子，爷今儿不是为了查帕子才出去的吗？”她反问道。
“今儿出去值了。”我伸了个懒腰，给她展示了一下放松的一面。
她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我又一次加重了语气：“真的很有进展。”可底气未免不足。
碧云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这句话越发像是在敷衍我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有何进展吗？”我略有些气恼地问。
她叹了口气：“奴婢真的非常感兴趣，可是王爷肯指点一二吗？奴婢还是不要开口问了，免得碰上一鼻子灰，讨个没趣。”居然又将原因归于我身上。
我大度地一笑，“现如今咱们不是同仇敌忾吗？资源理应共享，我怎么可能有信息不告诉你？”我提醒着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碧云笑着点头：“王爷言之有理。可这不是奴婢的午餐，奴婢暂时不想付费。”她竟能听得到我心里想的话？
我摸了摸下巴：“你不信我？”
“怎么会不信呢？”碧云反问，她举了一下手中的灯，让我看她的双眼中的真诚，“只是……”她住口不言。
“只是什么？”
“奴婢实在想不明白，今日短短的几个时辰，你们能有多大的收获。也许不过是跑了三两家出名的绣坊，得了些刺绣精美、针法独特的评语。这只能算无功而返吧，哪里就有大的进展了呢？”说到最后，她竟是在竭力忍住自己的笑意，但我还是听了出来。我心头不爽，她这是兴灾乐祸，从出门之时起，她就是在家等着看我的笑话，而这笑话最终还是让她看去了。
我轻轻咳了一下，“你不信就算了。等有空时爷好好告诉你，你就会知道我今儿下午收获有多大。”反正今儿我是不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了，只能说些死撑的话长长面子。女人太过聪明了真不是好事。
碧云点头：“那奴婢就洗耳以待了！”她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向我，“只是奴婢非常疑惑，不过十三条帕子，有必要查这么久吗？”她叹了口气，“看着小菊奶奶累得东倒西歪，奴婢实在有些不忍心呢，爷也累了吧，早点回去歇着，明儿还有事儿呢。”这一次她干脆笑出了声。
她这整瑕以待的样子，叫我实在无奈。不知为何，一遇见这丫头，我总觉得脑子不够用，仿佛一下变得迟钝了，只能掩饰地笑道：“碧云，你好像现在对格格与十三爷的下落已经不着急了。”
碧云扭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不会急呢？简直日夜悬心啊！”
“那你今儿还有闲心在府中陪福晋？也不说出去找找线索，我看你呀，是乐不思蜀了！”我用略带责备地口吻说道。说到底我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婢。
“王府再好，亦非碧云之家，奴婢哪一日不是归心似箭？”这几句话她说得有些黯然。终于我触到她的痛处了，我不禁沾沾自喜。她忽的抬头，换去了悲伤的语气，“可是操之过急，只怕适得其反。奴婢先前竟是错了，太急功近利。仔细想来，咱们倒没有什么好急的，想必那边也不敢对两位主子有所伤害，精神上受些折磨罢了。常言道，祸福相倚，说不定十三爷倒会有意外收获！”
这话与今日与四弟和老十四在密室中的意见不谋而合，是碧云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事先已与老四有了勾通、竟或者老四的主意是碧云出的？
我明白碧云心中的秘密，远比我想象得多得多，可是她不肯告诉我，我也中能望洋兴叹。
“为何现在不怕事情让小菊知道了？”我问。
碧云笑着反问：“她能知道什么？”语气十分不屑，我很讶异她会这样直截了当。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意外，又笑着补充道，“有王爷在身边把关，小菊还不会得到什么去，虽然她也不会透露有价值的东西给王爷。”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捧我还是损我，听着心里头怪别扭的。我只得讪讪地道：“你又全知道了。”
碧云笑道：“奴婢知道什么？”
“昨晚的事。”
碧云恍然大悟：“哦，这不是全府人都知道了吗？小菊就要做格格啦，反客为主，大家今儿议论了一天了。可惜爷不在家，没听着。侧福晋为这事今儿没少发脾气，秀儿和菊香几个大丫头也吃了不少挂误官司呢。爷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只怕桌子都掀翻了，晚饭都吃不成呢。爷一会儿好好安慰一下凤福晋吧。”这明明是劝我的话，为何听在耳里却感到她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不至于吧？福晋不是在家吗？”我言下之意，她太过夸张。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似乎听见了她的一声笑，我都能想得出她那因洞悉分毫调皮样子。
“王爷做大事的人，怎么懂得女人的细小心思？常言道，爱之深、恨之切，王爷不忠在前，凤福晋生气在后，还管什么福晋不福晋，一桌菜而矣。如果一桌菜就能平息了凤福晋的怒火，值了！”她分明话中有话。
我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凤福晋掀桌子？”她反问，有着恶作的兴奋。
我正色道：“抬举小菊的事。”
她先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很好啊。”
“很好？”
“很好！”
我不禁叹了口气。她打趣道，“喜事呀，爷为何叹息呢？小菊妹妹虽未能美到沉鱼落雁的地步，但也算少有的美人了。奴婢还没有恭喜爷呢！”她竟真的端端正正给我行了一礼。
我忍不住腹诽，你当我真听不出你的话中之意吗？
“碧云，你不够意思。”
“奴婢倒不懂王爷的话。”她淡淡地说，顺手扯下一片树叶。
“你总不跟我说实话，昨儿的事你明明都知道了，还在这里装傻。”
碧云忽地笑了起来：“奴婢难道告诉众人，昨晚不过是做戏，小菊不会做格格，大家无需将她当回事么？”
果然她已经知道了，可是自问我和凤可演得不错，怎么会让这个小丫头看出破绽？
“别胡说碧云，演什么戏！”我四下里看了一下，还好，除了风和远处的灯光，什么也没有。
她看着我笑：“奴婢差一点就要当真了呢。可是。”她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凤福晋的演技不过关。”
我脱口问道：“哪里不过关？”问后却又后悔，这不是承认了碧云的说法了么？
碧云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两只赏瓶，价值一定不菲吧？凤福晋懊恼着呢，今儿难过一天了。”
我知道凤是很心疼这两样东西。说实话，若不是怕小菊疑心，我也恨不得将这两个赏瓶换成赝品，现在是有钱无处买了。凤可的小气是出了名的，关键时候还是给我出了岔子，出身真的很重要，这位奶奶何时才能大气一点，若露了馅儿，我那两只价值连城的赏瓶不是白牺牲了吗？
“爷道小菊为何要陪爷去绣纺？”碧云问。
我道：“我是她的主子，叫她，她当然要去。”言毕却又恍然大悟，昨日刚与凤可争吵过，如以小菊的聪明，为了避嫌，定然会不去。而小菊今天在府中并无二话，很爽快地跟我走了，只能说明她也在怀疑秘密的所在之处，也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东西。
帕子是传递信息的证物，小菊一定早就知道了这个用途。可是今日在车上，她却反反复复一直在翻看着这些帕子，每到一处，也再三打听几条帕子的差异。难道帕子中还有她未知的秘密？
我忽然想起了菊香说过的话，“一个道，“你可看仔细了，真的没有？”另一个道，“真没有。”随后便听到有人小声啜泣的声音。”现在我明白，前一个是清华，后一个是黄妈。
帕子是要清华动手的信号，小菊因猝不及防，才会错失先机。现在醒悟过来，知道最后一条帕子中带有她不知道的信息，自然要竭力查找了，而这信息必然与解开书中之谜有关。碧云胸有成竹，显然这信息传递得十分隐蔽，所以才有如此的自信。难怪她不相信我刚才的话。
我叹气道：“可怜我们在外面跑断腿，这知情人却什么也不说。”
碧云慢慢悠悠地道：“王爷不问，叫别人怎么说呢！”她斜侧着身子看我。这是鼓励，我再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肯将秘密白白地告诉我？
见我狐疑，她“扑哧”一笑：“爷怎么了？不想知道么？”
我摸摸下巴：“我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手一指，意思我摸错了地方。我不禁哑然，又忍不住说道：“碧云，你真舍得告诉我一些秘密吗？”
碧云笑道：“爷不是说了吗，咱们现在应当同仇敌忾，爷是要找兄弟，奴婢是要找姐妹，难道不应当齐心协力吗？”
我很诧异她的说法。碧云看看前面亮着灯火的院门，低声道：“明儿上午到花园的凉亭上见个面吧。”
初升的阳光静静地晒到亭子里，暖暖的，却不灼人。很佩服碧云选的这个地方，视野开阔，别说是人，就是一只鸟飞过来也躲不过我们的眼睛，在这里我们确实可以敞开心扉，大大方方地深谈一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