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意霞所指的道路,司机一边突打方向盘,一边和众人一起在浓浓的晨雾中寻找着路迹。这是两条合起来宽约三米、沉入煤石路面深约五公分的大卡车车辙,沿着山脚、山腰、山脊缓缓地插向两山之间的大峡谷。驶入大峡谷,前面的车嘎然一声,在一座桥头堡前抛锚了。
“桥被人炸成豆腐渣了!”从车头跳下来一个平头警察,无可奈何地望着天。
周南走到断桥边,蹲下身去,嗅到了一股硝胺味,于是对刑警周大队说:“是刚爆破不久的,看来,对方逃出还没有多远。”
“快!所有的人都下到峡谷,踏冰过去!”周大队长指挥着说。
周南爬出大峡谷,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蹿到了极限。他坐在路边一颗煤矸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看见一位老汉驾驶着摩托车从山中一条小道驶来。
“嗨,大叔……前边的路过不去了,桥被炸成豆腐渣了!”
“谁炸的?”老汉的目光向前探去,脸上填着愤怒的表情,建桥修路的时候,我还捐了五百元啦!”
“走,他们跑去没多远呢!”周南示意他掉头道,“我是记者,你带我去追上他们,我来帮你讨还个公道!”
周南跨上了老汉的摩托车,呜呜呜地驶过一道山岚,看见刑警高大队一帮人马正在崎岖的山路上喷云吐雾地做着鹞式运动,连向他挥手的气力都没了。
周南催促老汉超越他们,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在距离前方一堵山崖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追上了这伙作恶多端的魔鬼。只见他们六人将两辆拖载机器的大平板、一辆满载药物的箱斗车弃在了客栈前面的车坪,然后向客栈门口搔首弄姿的两位俗女扎堆而去……
“高大队,我是周南,我已发现目标,距你们约为三公里!”周南一边电话报告,一边将身藏于一堵岩石背后。
“嘿嘿,周南,别来无恙吧?”这时,市委机要室的监听器里蹦出一个异常的声音,令市委书记程清不由神情一振。
“符美心,你在哪?”周南急欲想得知魔鬼的行踪。
“在漠河,跟我哥哥在一起呢!这——你没想到吧?哈哈!”符美心冷笑道,“你知道你肝炎的由来吗?1998年7月的一个傍晚,你和符海心坐在沙发上,当时,我递给她一杯种下乙肝病毒的普洱茶,她喝了一口,转手递给你喝下,哈哈,你就成了抛弃我后一名无药可治、又无人可要的肝炎病患者!但我没想到你是一条打不死的蚂蝗,叮了这个又叮那个。可惜,当时我手边没有鼠疫,没有艾滋病毒,要不然,你的人生会更精彩,哈哈!”
“原来如此!”周南咬牙切齿道,“你好毒!
“不是我好毒,而是你好卑鄙!”符美心冷笑道,“你占有了我的肉体,又花心占有了我的妹妹,伤害了我的感情和尊严,侵占了我的财富,还和我嫂子染在一起,又和我的外甥女租房同居,严重威胁到了我家庭的名誉和利益,你是我的敌人!我们全家的敌人!我必须将你驱逐出去,将你毁灭!所以,我选择了用这种生物杀人的方法。哈哈,比起物理或者化学杀人的方法来,痛苦的滋味没得说吧!”
“种恶必得恶,愚人定愚己!”周南道,“你使出这一招,并没有完全将我击倒,也没有将我和符海心拆散。相反,你在毁灭我的同时,也在毁灭你自己!你没有想到,是你们拿给符海心的药,使我意外地获得了你们的企业策划书,然后按图索骥,摸清了你们背后的黑幕!”
“我知道是你举报的,那又怎么样?你举报的造人工厂就是我的医院。你举报的人造人就是我和郑浩的杰作。都是你们这些男人,性欲无度,肮脏无度,让我患上了子宫肌瘤,使我不能再生育。但这丝毫不能阻止我有自己的孩子。我和郑浩把卵子和精子提取出来,将别人要求人工助孕的精子卵子偷偷换成我们的,然后种植在别人的子宫里,于是我和郑浩的孩子诞生了,一个又一个,成百上千个,连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如果没有你的举报,我和他的孩子就会满天下。还有一次,有一个离婚妇女来到我医院,说我开的皮肤性病科是妓院,因为为性病对象提供服务,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性病对象,也就是像她丈夫那样的男人再次上妓院寻欢。她砸了我皮肤性病科的牌子,令我非常气愤。我就从我们的疗养院,将嫖客和妓女的精子卵子提取出来,种植在健康妇女的子宫里,于是,嫖客和妓女的后代就这样诞生了。有了嫖客和妓女的后代,就不愁没有妓院;有了妓院,就不愁没有我们医院红火的生意。哈哈,怎么着,这些经我之手创造出来的孩子你能区分得出来吗?即使你能区分出来,你能将他们统统杀掉不让他们成长吗?他们长大你们阻止得了他们结婚生子吗?等他们结婚生子,你能保证他们中的任何一对不是孪生兄妹吗?当众多不知情的孪生兄妹选择‘五欲十动’(见《素女经》)时,你能保证这个世界不会大乱吗?当这个世界大乱的时候,你能保证你的那些所谓的理想、仁爱、法治、世界大同得已实现吗?哈,哈,哈!”
“你变态!”
“不是我变态,也不是我要变态!”符美心叫道,“10年以前,当我不想献身的时候,我们医学院的领导便把我这朵校花弄到他的领导身边,迫使我献出了处女之身;10年以后,当我想要献身的时候,某位医药局的领导则嫌我人老珠黄不跟我做交易了。10年以前,我住出租屋,身边的男人天天都想回家来;10年以后,我住豪宅别墅,身边的男人天天都想往外跑……你看,我身边的人是多么的变态!我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变态!从东北球到西北球,从南北球到北半球,搞自己的肉,让别人背黑锅,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人情人情,人们打着情的幌子,却干着有悖天理人伦的事情;人前道貌岸然,背后却嫖赌逍遥。把关系搞乱,把人心搞散,挖祖宗的坟,喝子孙的血,断自己的路,这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写照吗?人非生而变态者,是这个世界诱我变态,让我变态,逼我变态,使我走上了变态的道路,我何罪之有?即使被你诬告成有罪,被国家判决成有罪,你们又能奈得我何?”符美心一边咆哮,一边挑衅道,“我要继续地变态下去,我要扩大我的变态的范围,让全世界都有我的‘造人工厂’和我的孩子,没有人能阻止我!我现在是牛栏里关猫儿,进出自由!”
“兔死狐悲,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周南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在龙门路上,看着你的人被我们一网打尽!”
对方似乎没料到会出现这种被动的局面,赶紧打电话催促她的人马道:“快!郑浩——你们被发现了,快转移目标!”
屋里的人接到指令,像马蜂炸了窝似的,在郑浩的呵斥下,纷纷离开火炉、床铺蹿向路边的车辆。
周南率先冲向打头的一辆大平板,抢先将这车开到拐角的悬崖边,然后将车翼横在路途的中间,借此堵住这群魔鬼的去向。
“去——郑浩,他就是你的情敌!就是玷污了我的人!杀了他,将他从我身体里边彻底驱逐出去!”慌不择路中,郑浩似乎收到了符美心这样的指令——他想起符积业的棒喝,想起背弃自己的妻子,离家出走的意霞,把他像海绵一样挤来挤去的黑心矿主,把他像刺猥一样玩来耍去、最后又一脚将他踢进火炕的不讲诚信的大脖子官员……他怒火焚烧,朝着前面一个阻挡他的世界狠狠地撞去!
两辆车PK到一起,带着爆炸产生的浓烟、烈焰和巨响,瞬间坠入路边的悬崖……平板车油箱着了火,发动机和各个行程裂成了碎片,十几个轱辘已经分离,车体上能够分解的地方七零八落地撒满山谷,像兽的骨架和鸟的羽毛经受电焙霆击一般,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我描述不出那场面有多惨烈!也想象不出我堂哥牺牲时有多痛苦!但我相信,在他生命下坠灵魂升入天堂的一刻,他舍弃不下他的爱侣——像太阳一样热烈、月亮一样朗洁的符海心,挡在他的面前请求他回去。他对她说:“你回去吧,我把你的音容相貌镶在我书的扉页了。”他的笑容与吻将她融化了。随后他的肉体和灵魂像气泡那样接着往上升,在升到九重天的时候,遇到了像玛甘泪一样的林可心和海伦一样的意霞,她们双双流着眼泪,扯着他的手臂祈求他留下。他重复着海伦忧郁成疾时,对浮士德所说的话,“幸福与美不能长久地璧合珠联,生命同爱情之联系都已割断,我为两者而悲,苦痛地道声再见!”他向她们跪下来,祈求她们原谅。雷神、风神看着他们难舍难分,从霄宇深处飘过来,掰开她们的手指,将他烧作一团的身躯舒展开,放在一朵絮状的白云上飞走了……
他的骨灰被安葬在了海城市烈士陵园,周家大院这边每家各派一个代表赶去,心情无比沉重,瞻仰了一下他的遗像,接着又赶去重症兼护室探视晕厥过去的林可心。随后,又匆匆忙忙地挤上了“春运”期间返程的列车。
意霞从汉江市赶来,痛苦得不成样子了,想着世上“唯一”的一位亲人离己而去,落空的花床,不复的情义,破碎的希望,将从花床上拾起的已经枯萎的百合与玫瑰,连同她的三魂七魄撒向墓穴。
符海心打开红匣子,用手触及他的骨灰,见他往日的形象凝结着一层霜峙立于自己面前时,泪水泛堤似的消了下来:
“我的爱人,是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们没有恋爱,就匆匆地结婚了……细数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短短的三个月……随后,在近三年的时间里,我们掰着指头过日子,历数猜疑、痛苦和分离……当上天赐予我希望的时候,你又匆匆地走了,我的爱人……你的一生好苦呀!我的爱人……你有父不能认,有母不能见……有家不能回,有人不能爱……有妻不能享,有病不能治……有祸不能躲,有情不能乱……人们想榨干你身上的情和血,把你变成行尸走肉,变成情的荒漠……可是你侠肝义胆,勇于担当,情深义长,我的爱人……你为什么如此多情?我的爱人……你为什么如此绝情?我的爱人……你为什么要来?我的爱人……你为什么要走?我的爱人……人间为什么留住你?我的爱人……人间为什么留不住你?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