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睡得太安详，平日习惯起床的时间竟然没能醒来，直到阳光猛烈地刺入床帐。在邯郸第五日了，总算睡了个好觉。
“小姐，终于醒了，甄将军来叫好几回了。”
“他找我何事？”
“奴婢不清楚，立秋快打水来！”
我坐在镜前，看红云细细替我梳头、描眉、点唇，镜中人恬静悠然，清丽绝俗。
“小姐不爱繁杂的饰物，今日也无要事，如此打扮可好？”
“好。”我摸了摸挽起的发髻，摘下了一支金钗，“换银的。”
“用银的？可有失身份。”红云还是捡了三支玉钗，依次插在后髻上，身上再无别的饰件。
“甄将军请进。”门外是立秋的声音。
我看他木木的，每日板着脸孔、不苟言笑，便越想欺负他，压压他的气势。
“皇后娘娘！”
“将军找本宫何事？”
“甄寻已收到消息，携甄夫人快马赶来。娘娘耐心等待，今日便可得见亲人了！”
他带大小姐来做什么？我好像从没把她当亲人。
“来了之后呢？现在可有对策？本宫是该前行广阳还是折回长安？”
“这……还等皇上定夺！”他一本正经地答道。
又是皇上！他可不会便宜我，估计巴不得我在途中被人杀了。
“太皇太后回宫了吗？”
“听说在洛阳行宫养病，不便打扰。”
“知道了，你退下吧。”我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隐约发现他眼中有一丝不安。
“小姐，甄公子要来，需换身装扮么？这样好似太随意了些。”
“不用，这样就好。”
我想，见与不见我都是这样，以本色示人才真诚。
“来了来了！”立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小姐，甄公子来了！”
“哦。”我轻声应了句，便端坐在榻上。
他进来了，我抓紧了自己的手。依然是一身儒雅之气，眉眼间还透露着离别时的忧郁，嘴角已看不到那从容不迫的微笑。我淡定地注视前方。
“臣广阳府中尉甄寻拜见皇后娘娘。”
这称呼，轻易便将我推开，他成熟了。我朱唇微启道：“免礼。”
“娘娘与甄大人有要事相商，其余人都退下罢！”红云见势便下了命令，连同甄琅在内的所有人都出去了，红云还不忘将门掩上。
我定定地坐着，麻木应付着时光。
许久，他终于开口道：“娘娘受惊了。”
“不要叫我娘娘！”我命令道。
他略微紧了紧眉，轻声说道：“君臣之礼不可违。”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死死地盯住我手上的玉镯，眼神中透露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痛。我轻轻将手镯摘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既是君臣有别，这礼物就请甄大人收回。”
他优雅地拿起玉镯，苦笑道：“娘娘早已看不上这俗物，臣让娘娘见笑了。”
我眼睁睁看他将镯子收起来，丝毫不留希望。
我们之间早已没了希望，现在我又在期盼什么呢？
他忽然瞥见书案上的字，口中念道：“悲辛无尽……”随着话音落定，我的泪涌了出来。我从来都不是他心中的小哑，他也不再是那个白衣少年，这场误会，一直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曾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很多次：他爱的不是我，而我并不爱他。
可是为什么会流泪？
他轻轻走来，迟疑再三，伸手为我拭去泪水。轻声问道：“你心中真的悲辛无尽吗？”
我想告诉他：我被冷落宫中，失去自由，过着极其压抑的生活；我怀念太学的日子、木屋里的日子，那样安宁和平；我悲的是因为他阴差阳错娶了别人，辛的是因为我嫁了皇上永无天日……可我说出口的是：“不，我很好。”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放心吧，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他说的话该信吗？但我还是点了头。
“芸儿迟些到，你们也好见个面。我先去找甄琅议事了。”
我默许了，他平静地走出去，背影修长。
我真的很想要幸福，可越是追逐，越是不能强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