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念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潜意识中知道，李白的诗。
馆主正出神地望着我，我下意识地摸住脸上的疤，如果他只能看到我的侧脸，该多好啊！我朝他一笑，心里生出一丝甜蜜。又捡起一块布帛来念：“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好惆怅的诗词，这都是我喜欢的吗？我又挑了一块，问：“还想听吗？”
他点头，“你的声音好听。”
我继续念：“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为何都是诉相思？相思又为谁？我迷茫看着他，深深的眼窝里洋溢着浅浅的笑意，这个男人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有我。可寒江雪呢？我大胆地问了句：“你和寒江雪……你爱她么？”
他怔住了，犹豫再三，终于在夕阳落下之前点上灯盏，慢慢说，“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我心里一阵酸涩，继续问：“你妻子么？”
“是。”
这个字千斤重，压在我胸口喘不过气。我低低垂着头，不知不觉眼眶都湿润了，还是笑着问：“那我呢？我的东西为何在你这里？阿远既是我儿子为何住在你的武馆？”
“我们是朋友。”
我抬头看他，泪花晶莹闪烁，仅仅是朋友……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他喜欢我，哪怕是一点点？他避开我的目光，独自坐在书案前，我们就这样坐着，相顾无言。
忽然有人敲门，“馆主，该用药浴了。”
我目送他起身离开，心也被牵走了，空落落的。
他受伤了吗？
出于好奇，我偷偷溜到他房外，扒着窗缝往里看。他坐在一个大桶里，浑身冒烟，双目紧闭，额上全是汗水。不一会，他从旁边拎起桶往里添水，那水竟是黑色的！我捂住嘴，还是不小心发出声音。他双眼一瞪，盯着我的方向，“谁在那？出来！”
我猫着腰打算偷偷溜走，哪知他一个飞身就像老鹰捉小鸡那样把我拎了进去，待站定以后才发现是我，大吃一惊。“你在这做什么？”
我盯着他走光的胸膛，眨几下眼睛，不晓得怎么回答。我在这干什么呢？偷看他洗澡？他出来之前随意披了件亵衣，浑身还滴水，不，是滴药！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那么盯着，他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将我赶了出去，“出去，身为女子……你……”他一时语塞，似乎有些腼腆，用力裹住了衣服。
不远处传来零落的脚步声，我们都吓一跳，似乎这个时间我出现在这让别人看见不太好。他又一把将我拉进来，左看右看，还是将我塞到床上了，用被子捂住。
“阿琅！”
是馆主他母亲的声音，他又跳进浴桶里，说：“娘，进来吧。”
我闷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出，听他们说话。
“作孽啊……看看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娘，别说了，天天都说这句话。”
“如果不是你命大，我和你爹可就无子送终了啊！”
“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你弄的一身残疾！这叫好么？”
我心里一惊，残疾？馆主哪里残疾？老夫人又唉声叹气说：“她就是个扫把星！你还执迷不悟！若不是念在她当时赦了我们的罪……”
馆主厉声打断道：“娘，先上药吧！”
他们朝我这走来，怎么办？忽然感觉到一只手在我身上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慰。我静下心来，乖乖躺着。他也上床了，就在我身边，一股浓烈的药味散发出来，鼻子好痒！床轻轻地颤了颤，没有声音，老夫人说：“疼你就喊出来嘛，从小就这样，固执！还好这次脚没事，不然你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来伺候你的下半辈子啊！”
我忽然感觉到心口很疼，是我吗？是我给他带来了苦难吗？难怪他们不待见我，原来我是扫把星！
“你爹让你赶紧跟她生个孩子，你说怎么办？”
“我是馆主，我要留她，谁挡得住？”
“不如实话跟你爹说吧，不然他天天念叨着抱孙子……我又寻了个方子来，你试试？”
“没用的，我自己知道。”
老夫人开始哭起来：“这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呀？要我们甄家绝后！”
我听不懂这番话，却知道是我害了他们家。我既是扫把星，又长的丑，没人会喜欢我……心中悲伤满溢，好不容易挨到老夫人出去了，才开始抽泣。
被子被轻轻拉开了，他趴在枕头上，侧头看我，满目疼惜，“你怎么了？”
我哭红了眼睛，小声啜泣道，“我是扫把星……”
他轻轻笑了，“别听他们胡说，你不是。”
我看他背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喃喃问：“这也是我害的吗？”说着，用手指在他背上轻轻一点，他浑身战栗，我害怕的赶紧缩回来，惊恐道，“很疼是吗？对不起……”
他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泪，轻轻抚摸我的脸庞。他的手掌粗糙、厚重，摩挲在我脸上像在诉说一个沧桑的爱情故事。很动人，很温馨，我轻轻闭上眼睛，就这样睡了，这是几天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醒来揉揉眼睛，发现自己一人趴在床上，屋里空荡荡的。我有些失落，摇摇晃晃拉开门，冷风吹过，打个哆嗦，蓦然发现门外站了几个人！茗儿、老夫人、老爷，还有几个武馆的弟子，我刚迈出房门，他们欣喜无比，欢呼雀跃。纳闷了，这是干什么？
老爷激动地掏出一只镯子，“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儿媳妇，辛苦你了啊！”
我莫名其妙的接过来，成色很好，柔柔绿绿的光，恰好我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白白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戴镯子留下的。
“我们不好大肆办喜事，你们也不小了，不作兴那些仪式！从今起，你就是我们武馆的夫人了！呵呵……”老爷摸着胡须得意万分，我也高兴起来，他们承认我是儿媳妇了，那馆主怎么也赖不掉的！
“你们在干什么？”威严的声音传来，顿时鸦雀无声，我摆弄着那只镯子，笑着跑去跟他说，“好看么？”
他没看我，直接对老爷说：“爹，我说过我不会再娶妻，谁也不娶！”
我的心跳停了两拍，为什么？老人都接受我了他却嫌弃我？难道他心里只有那个寒江雪吗？我委屈地盯着他一动不动，老爷子气得举起拐杖来打他，“逆子！你想气死我吗？！以前心心念念想要她，现在这姑娘，你都要了，怎么能说不娶就不娶？女子的清白多重要啊？全馆上下都知道了！你还想始乱终弃？”
“老爷！”老夫人急忙拉住他，“莫急！待我与他说说！”
“这儿媳妇，我已经要了！容不得你们做主！”说完，他和蔼地看着我，“好好过日子吧，从前的事啊，我们不计较了，只要你给我老头生个孙子！哈，那就好了！”
我忽然发现老头的好处了，急忙巴结应道，“苋儿会好好做您儿媳，公公婆婆放心吧！”说完，斜睨着馆主，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父母之命，你敢不从？
馆主沉沉叹了口气，眼看老爷和老夫人都走远了，才瞪着我说：“你这是做什么？”
我戴着玉镯子乐颠颠地围着他转两圈，“做你媳妇！”
“胡闹！”他背着手往房里走去，我也跟了进去。
“怎么胡闹？难不成你想始乱终弃么？”我学了老爷的话。
他不可置信看着我，眉头深锁，我在一旁坐下，自顾自玩着桌上的棋子，“以后我就住在这了，你爹已经承认我这个儿媳了！你别再想那个寒江雪！”
“苋儿……”他眼里似是有许多苦愁，却诉不出口，我笑道，“什么？我可以叫你阿琅么？”
“我先出去了。”
“喂！”他走的极快，我喂字刚出口，人就出了院子，懊恼地跺跺脚，嫌我丑么？我偏要赖着你！现在我就把自己的东西全搬进来！
第一次跟馆主和两位老人在一起吃饭，感觉还真像一家人。我乐滋滋地给他夹菜，像个媳妇似的叮嘱他吃鱼的时候小心点，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小心噎着，他瞄了我一眼，慢吞吞地说：“我不吃鱼，我吃饭时也不说话。”
我撇撇嘴，老妇人笑道：“茗儿还真跟你一个性子。”
馆主三两下就放下碗筷，“我吃完了。”
我也赶紧放下，“我也吃完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自顾自走了，我便跟着他走。
“你在干什么？”
“相夫教子……”
“哪儿来的夫哪儿来的子？”
“你是我的夫，我要跟你生儿子。”
“你……胡闹！”
“没有胡闹。”
“别跟着我。”
“我喜欢跟着你。”
“我要去处理点事情。”他止住脚步，转身看我，“你别出去，不然……”他眼冒寒光，我往后退了两步，居然威胁我……不去就不去，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