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长信宫灯昏昏欲灭,照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投射在那纸糊的窗户上。
念将自己头上的绑带松了松,兀自地叹了口气,那凶婆子孟婆好久都没过来,一过来便看到自己拿着把金灯花,自然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自己痛扁了一顿。
随后又看见了含笑,自是满怀柔情的拥抱了过去,不住说着好可爱一样的话语,然后又看了看含笑破旧的衣裳,不满地瞪了自己一眼说是要给她做件好看点的,又拍了拍含笑的脸,便准备回去。
“好自为之!”
孟婆凑近自己时也扔下这样一句话便走了。
念无奈地想了想,一边扒拉了一下跳动的灯火,一边端起了桌子上的汤喝了起来。
那凶婆子居然和崔判官说了一样的话,实在是令人费解。
闻听的门“嘎啦”一声响,念却没有抬头,微微将手中的碗晃了晃,将剩下的半碗汤喝尽。
“啊啊,来了么?”念不由地说道。但话音一落,那总是充满着笑意的眼神却开始有些认真起来。
只见零默默地走了过来,两边漂浮的蜡烛不自觉地上下晃动着,那火焰也有节奏般跳动着,发出米黄色的光芒。手中却极为恭敬地捧着那件黑色的汉袍,将其递给了念。
衣袍上黑线绣成的金灯花此时却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仿佛被注入了活力。
“准备好出发了,零。”念一边将黑色的汉袍披上,一边将头上的绑带扯了下来。
“噗…”这一幕正被闯进来的含笑看见,不厚道地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显得傻的可爱。
零终是忍不住,也用衣袍掩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可恶的小鬼,我变成这样是谁害的啊。念一脸郁闷地想。随后自顾自地看了看镜子。
头上的两个包就像恶鬼的两个角,坚强的停落在那里。
念只得将头发放下来,戴上了那个一直不喜欢的帽子。
“呀,念哥哥戴这个帽子显得好神气啊。”含笑说道。
念鄙视地看了自己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将那帽子放在了桌上,将头发拨了拨,以此掩盖住那被孟婆痛扁后留下的产物。
随后又自嘲地笑笑。与以前一直保持着那鬼魅的温柔笑容相比,最近叹气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果然小孩子比较麻烦呢。说不定报给阎罗王比较好。
含笑一脸无辜地看着念,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念哥哥要去哪里?”
念反应过来,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唾弃起来,如果报给阎罗,自己肯定无法完成找到真相的想法了。一直坚持到现在,怎么能因为麻烦放弃呢。
“呐呐,念哥哥要去哪里?”含笑不死心地再次缠着发呆的念问道,浅青色的瞳仁里满是好奇。
“啊啊,亡者之路。”念整了整自己的帽子,确定遮好了那两个包,便打算出门。
零也将手放在袖子里,举在胸前,蜡烛幽幽地升起来停在零的两侧,照亮了前面一米开外的路。
听到这几个字的含笑不禁轻微地一颤,连忙拖住了念宽大的衣袖。
念不知所以地回头看向含笑,含笑也迎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念哥哥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么?”
“……”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蹲下来摸了摸含笑的头,“啊啊,我会很快回来的。”
“……”含笑愣愣地看着念,似乎是在想他是不是在说谎,不吵不闹,然后却又转了一个笑脸,“恩,我会乖乖等念哥哥和零回来的。”
念也笑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僵,这句话好像很熟悉。然而,自己应该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才对。
衣服上红色的金灯花愈发耀眼诡异,令人不敢直视。那光芒居然反射到了整个屋里。墙面上屋顶上,都荡漾起了血红色的金灯花的影子。
知道不能再拖时间了,念也停下了思考,从怀里掏出了持灯柄挥了挥,对站在前面耐心等待的零说道,“我们走吧,零。”
零没有转头,就像平常一样将门打开,踏上了亡者之路。
和缘灭灯生不足的光线比起来,亡者之路的暗无天日更让人心生恐惧,即使是走过许多遍,连自己也记不清次数,也还是觉得阴深。
零依旧幽幽地飘在前面,一丝丝的光线照亮着无尽的黑暗。
“今天有点不一样哦零。”念不由地微笑着说道。平常总是毛毛躁躁的,今天却沉默了很多,“难道在吃醋?”
火焰像平时一样跳动了一下,差点烧到念的头发。却被很好地躲开了。零也没有下一轮的攻击,又开始沉默了起来。
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竖起了毛,呲牙一下,却又回过头自顾自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念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自己默默的想了起来。
他知道零在想什么,却无法做到。他不能够放弃现在的秉灯者位置,他必须找到自己既然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不得不为了存在去努力的意义。
“零,你还记得你自己名字是怎么来的么?”念突然冒出了一句。
零微微停滞了一下,却还是沉默。
念第一次无法揣测出零的想法,以前虽然觉得十分奇怪,但并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直到含笑那样问他以后他才真正开始注意到。
其实自己很残忍,不管是对零,还是对含笑。没有顾忌过零的感受,也没有顾及过含笑的存在。想到这些,一瞬间念的黑色眸子居然出现了迷惘。
感觉到零似乎在瞪着自己,因是变化成了引路灯,念看不出零的表情,不得已想多了的念不由摇摇头,那眼神又便的分外坚定起来。
正想着,眼前却突然明亮了起来,也开始有了声音。
亡者之路已经快走完了。
念将手中的持灯柄举在了胸前,一边开始吟诵起来“亡者归故,引者分旒,秉灯者廿,为以寻灯,明义照,出亡路,进游间。”
前面出现了亮光,念轻轻一跃,走下了亡者之路。
正准备对着零说句话来提醒下因为太阳才刚落下不要乱跑,迎面却碰上了灯火。还有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
念暗叹一声不好,却没来得及躲避。
只见一黑一白两人脚不着地般来到了自己面前。正是十大阴帅之中的黑白无常两位爷,
白无常名叫谢必安,黑无常名叫范无救,也称七爷、八爷。两者常常焦不离孟,一起行动,白无常笑颜常开,头戴一顶长帽,上有“你也来了”四字;黑无常一脸凶相,长帽上有“正在捉你”四字。
这二位爷显然对于自己的流魂引路人的身份多有不屑,但始终还是对阎王任职的人怀有忌惮,虽并不多加为难,但从各个方面来说,这两人对自己的鄙视完全是能够看出来的。
所以念在十大阴帅中最不想碰到的便是这两个。但无奈还是碰到了,念也只能自说倒霉,还是带着一贯的笑容拱拱手施礼看着他们。只是那黑色的鬼魅眼神里透着些无奈。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哟,秉灯者这是要去哪?”白无常带着一脸笑意,那真正白的吓人的脸突然露出的笑容才令人毛骨悚然。
明知故问。念默默地想道,却也只得无语地抬抬手,“自是完成任务,对二位抛下的游魂野鬼进行超度。”
听到念说的这句话,黑无常不满地哼了一声,黑色的面容在灯光的照耀下此时显得诡异非常,那牛铜铃般瞪大的眼神里尽是不屑,“自己是游魂就不要乱晃。”
看到念微笑的脸有些令人惨白的阴影,早已猜出其不满,白无常对身边的黑无常摇了摇手,引起一阵锁链互相碰撞的金属声,在空旷黑暗的地方显得幽怨诡异不已。
可那声音也愈发飘渺,“小黑这话就不对了,秉灯者可是地府的清洁者呢”
随后又转过头来对着秉灯者笑颜道
“不过秉灯者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哟,游魂的法力过低,刚才小黑差点就散了一个游魂的的魂魄了,又得挨阎罗一顿臭骂了。”
“……。”念不爽地望着前面的两位,明明自己打算躲着走的,谁要你们自己撞上门来。居然还说我没注意。
“那是当然,多谢谢爷关心,谢爷这么关心人难怪尊夫人舍不得您出去,现在拿着令牌到处找您呢。”
念将袖子微微挡着脸说道。一边开始模仿起来。
那披散的黑发,鬼魅的面容和上挑的带着些戏谑的黝黑色凤眼,白玉般的手在黑色汉袍的半遮下显得更加白皙,在微弱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却又美艳不已,
“那死鬼又跟黑无常出去鬼混了,居然敢不带我。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他。”
白无常的笑颜微微一僵,只得讪讪地笑了起来。念不禁叫了他在世间的名字,而且还提及了自己的夫人,这都是他的大忌,但对这个人却也无可奈何。
“范爷比起您来自是脾性差太多,难怪到现在还是寡人一个。”念又拱了拱手,将语气转换过来。可那戏谑的神色却深深刻在眼睛里。
“可恶,你.。小白你干什么。”黑无常刚要一怒,却被白无常用锁链拖住了。
整个地方都听到了锁链激烈的碰撞声,比之前的传到的地方更加悠远,
“小黑办正事要紧。”白无常顿了顿又转头说道,“秉灯者还是小心为上,惹怒了小黑我也帮不了你。”
念却也没有再回话,只是拱了拱手,依旧充满笑意地看着他们。那笑容,的确是一贯的温柔笑容,无丝毫差别。
白无常自讨没趣,也笑笑道“自是这样,我们还有要事。”随后向身边的黑无常使了个眼色,黑无常转过头,不满地哼了一声,两人便一下子,如同刚来一样,脚不着地一下便无影无踪。
念微微舒了口气,对于这两个人因为地府最近忙,说起来倒也真是很久不见,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习惯了和他们一见面就会斗嘴。有时倒也是一份乐趣。
但对于黑无常到底还是有所忌惮的。想到他的凶恶的样子,念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嘛,自己还是去办任务吧。
到底是好久没见的小鬼,不禁人长大了,言语也利索了很多。
离上次发生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白无常脚下的步子略微有些缓慢,黑无常略略一鄙,心里冷冷地叹了一声。却不做言语。
好不容易摆脱了黑白无常两人,想到含笑呆在缘灭灯生的那委屈样,怕让含笑把那地方给拆了的念便是跟着零直直往游魂处走去,然而在零的指引下,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浑浊,让念觉得眼前有些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