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过年要到乡下去,因为乡下的年过得有年味。腊月二十三刚过,人们就开始忙过年了,杀猪羊的,宰鸡鸭的,做年糕的,办年货的,各家各户忙得不矣乐呼。一直忙到年三十。
程其凡和董玉洁决定在范哥家过年,也加入了忙碌的行列。
进了腊月,范哥、范嫂就问他们过年在哪儿过?他们唐塞说还在考虑之中。
在哪儿过年,程其凡和董玉洁曾经商量过几次。
程其凡的意思是到海南去,来的时候是说退休了来乡村过过田园生活,可如果过年都不回家,家里又没有人过来的话,范哥、范嫂说不定会起疑心,把他们当成逃犯就麻烦了。但董玉洁在网上一搜索,说海南今年人很多,宾馆价格上升,还都暴满。程其凡并不怕价格,他怕人多,万一碰到熟人怎么办?他想想又作罢。后来程其凡又想躲到成都或重庆的宾馆里过年,董玉洁说那有什么意思,就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定闷得吵架。
后来还是董玉洁想了个留下过年的主意。她有意无意地在范哥、范嫂面前说儿子在新西兰,今年还不知道回来不回来。范嫂立即说如果儿子不回来就留在她家过年。有了这一番铺垫,到了腊月25,董玉洁就刹有介事地宣布今年儿子不回来了,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下来过年了。后来才知道范哥范嫂的儿子今年也来电话说不回来了,儿媳单位要加班,范哥范嫂也正巴望他们能留下来过年。
昨天忙了一天,上午蒸馒头、蒸包子,下午炸鱼、炸肉圆,今天起来,则开始忙年夜饭。
董玉洁烧得一手好菜,本来想露两手,可看看大灶和那些锅碗瓢盆自己使不来,就算了。只是在旁边打打下手。她本来很不习惯范嫂烧饭的一些习惯,更怕草灰落进锅里。刚开始时不得不自己安慰自己,反正都是烧到100度,杀过菌了。后来时间一长,不觉也习惯了。觉得草灰总比添加剂之类的要好。
女人们忙年夜饭,程其凡则和范哥在那儿下棋。
程其凡连输了两盘,推开棋盘说:“唉,今天手气不行,不下了。”
范哥说:“老弟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想儿子了?”
程其凡顺坡而下:“是啊,这臭小子,说什么过年忙毕业实习,老爸老妈也不要了。”
范哥说:“都一样。你儿子是在国外,我那儿子在国内都不想回来。算啦,儿子养大就算了,娶了媳妇忘了娘,指望不得。来。再下二盘。”
程其凡说:“我回房间去一下,回来再战。”
程其凡回到房间,从抽屉的小盒里拿出一片手机卡,又把手机里的卡下下来换上,再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未看信息,打开一看,上面一行字:“钱收到。谢谢,能告诉我是谁吗?”他关上手机,又换回原来的卡。
刚才他无心下棋,不仅是牵挂儿子,还牵挂着母亲。他又去过一次医院,当他戴着大口罩、大围巾,盼做探视病人的家属来到病房时,那个床位上已经换了人,他到护士站一打听,才知道母亲已经于前一天出院。元旦后,他说服董玉洁回了一次家乡,他在自己的家门口走了三个来回,想能看到母亲出来晒太阳,然而那天母亲始终没出来,母亲的房间近在咫尺,但他不敢进去,也不敢久留,当太阳西斜的时候他无功而返。董玉洁笑了他好几天。董玉洁说他应该扮成乡镇干部推门进去,随便说个找什么人,然后说走错了门,这样看一眼老人就行了。他有些后悔,在随机应变方面他总是不如董玉洁,董玉洁可能是小说看得多了,总能想出一些小点子。
程其凡把卡放回原处。这个卡是专门用来和大哥联系的,用完了就收起来。他今天一早以拜年为由给大哥汇了2万过去,还是用的程其凡战友的名义。他不敢再多了,不符合常理会引起大哥的怀疑的。
想着范哥还在等他下棋,程其凡就又回到了棋盘上。
范哥边下棋边问:“老弟,儿子几年没回来了?”
程其凡说:“二年了。原说今年回来的,谁知临到过年又变了。”
范哥又问:“还打算回来?听说现在孩子出去了就不想回来。我们这镇子东头有一户人家,儿子8年没回家了,说是在日本。好好的孩子养大了,把爹妈扔在家里不管,去为小日本干活,这******算什么事?要我说,这孩子出去学是好事,学了还得回来。”
程其凡走了一步棋说:“孩子大了由不得父母,随他吧。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在新西兰买了房子,一个很大的园子,全家准备移民过去,我看也挺好的。你就这样想,我们的孩子出去也是扩大华人圈。不要想着是给人家干活心里就舒服了。”
范哥说:“我就看不得到小日本去。那小日本顶不是东西。”
程其凡正要说什么,听到院子里有人进来:“姐,在家忙呢。”
范嫂正和董玉洁在厨房里忙着,听到声音出来说:“妹子,是你啊。进来坐。”
来的是范嫂的堂妹卢花。她提着一个大篮子,进来后放在地下说:“姐,姐夫,我家栓柱整了些驴肉和野鸡,送给勤姐两口子尝尝,过年了,我们也拿不出啥象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兴许城里吃不到,也就是点心意,不要嫌弃。”
董玉洁出来说:“卢花,你也太客气了。我们在范哥这里,也不缺什么。”
卢花说:“我这条命多亏了你,不是你发现的早,等发作了再往医院跑就来不及了,我真的都没法谢你。这点东西你别笑话。”
董玉洁说:“这点小事,别挂在心上。”
程其凡插嘴说:“卢花啊,你勤姐最怕你挂在嘴边,你就把这事儿忘了吧。省得给你勤姐招惹事非。”
卢花连忙说:“不会,不会,我回来后对谁都没说。那天药铺的老顺哥还问我这事,说听说勤姐懂医,问我勤姐是不是做过医生,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你生病不是勤姐发现的早才检回一条命吗?我说是找堂姐的时候就不舒服了,堂姐和勤姐一起陪我去医院的。我没说勤姐懂医,没说。”
董玉洁笑笑说:“卢花,不说就行了。”
正说着,院子里又有人进来:“家里有人吗?”小镇邮政局的来了,因为董玉洁邮件太多,与邮政局的人也就熟悉起来,常会有人顺路带过来。
董玉洁赶紧跑出去。她现在已经成了网购专业户,没事就上网浏览,看到什么好玩的、好用的,就下单,她和程其凡穿的、用的、吃的,许多都是通过网购来完成的。她曾得意地对程其凡说:“这淘宝网真是太好了,否则这日子真不知怎么打发。”
董玉洁签了单,大大小小一共有六件东西,她向屋里喊:“老魏,快来帮忙。”这是她二周前下的单,想着可能来不了了,没想到还是到了。
董玉洁跟范嫂要了把剪子,开始拆邮件。这是她住在小镇后最开心的事之一。
最先打开的是二个灯笼和二个大中国结,她把灯笼挂在院子门口,把********结挂在范哥范嫂的房门口,小院里立即就有了一种喜气。红灯笼和中国结吸引了在门口玩耍的几个小孩子,他们立即跑过来围着看。
一个小女孩看着鲜艳的中国结,天真地问:“这是什么?真好看。”
董玉洁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这是中国结。”
小女孩又问:“中国结是什么?”
董玉洁笑了:“中国结是我们中国人喜欢的一种吉祥物。你看它是用红绳子编起来的,编的时候就把我们感情、希望、祝福全编进去,一个结就代表着一个愿望,挂上它,就表示着我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祝福。”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董玉洁心里荡起一种复杂的情愫。这个富有中国特色的结,在她眼里更象是天下父母心,多少牵挂、多少寄托、多少期盼都在这千回百绕之中。正是在这千回百绕中,自己和其凡来到这偏远的小镇,一边孤独地守着被死亡,一边牵挂着家乡的儿子……
“奶奶,下雪了。”小女孩说。
董玉洁意识到自己想远了。她把有点斜的那个中国结放正了,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回到房间,董玉洁开始拆其余的邮包。最先打开的是二件羽绒服,一件草绿,一件紫红。董玉洁拉着程其凡试衣服,程其凡笑哈哈地穿起来,大家看着都说不错。董玉洁又把自己的穿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秀了一回。
卢花羡慕地说:“勤姐穿着真好看。”
范嫂说:“小勤穿什么都好看。”
董玉洁又打开一个包,里面是两条围巾和二个绒线帽子。董玉洁把一顶给程其凡戴在头上,打量着说:“象个年轻的老头了。”她把另一顶递给范哥:“你试试,应该很暖和的。”
范哥很高兴地说:“还有我的。”他戴在头上问:“老婆,好看吧?”
范嫂说:“臭美。”
董玉洁拿了一条围在范嫂的脖子上,一条围在卢花的脖子上。范嫂很开心地去照镜子,卢花却不好意思地说:“勤姐,这条本来你是给自己买的吧。”
董玉洁说:“是啊,你来了,就送给你,我还有围巾用。”
卢花说:“这多不好意思。我是来给你送礼的,怎么反倒要你的礼物。”
程其凡插嘴说:“她给你,你就拿着。你勤姐不差一条围巾。”
范嫂也说:“妹子,你就拿着吧。”
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
范嫂喜气洋洋地说:“我去炒菜去。小勤,你收拾一下桌子,先把冷菜上桌,我们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