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上,张驰还在回味着刚吃过的鸡:“农场这鸡是真的不错,这种鸡汤多少年没吃到了,康伟这小子还挺能干的。”
正说着他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噢,是杨科长,我现在跟程总在一起。正在回去的路上。什么,盘点表出来了,材料有些误差,多少?噢,我知道了,你送给程总一份、送给我一份就行了。”他怕杨柳在电话里跟他撒娇,赶紧说跟程总在一起。
程晓凯想起陈茵,问道:“张总,我小时候就认识陈科长了,那时候管她叫陈阿姨,我印象中她是一个不爱张扬的人,她怎么会为儿子的婚礼挪用公司那么多钱?”
“你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小孩子,哪懂得看人。后来又在外上学多年,能知道多少情况?”程晓凯的话让张骐心跳了一下,他想,看来还不能小看程晓凯。
“我知道的是不多。”程晓凯回忆着说:“感觉我老爸一直很信任她,难道我老爸也用人不当?”
张骐点起一支烟,把车窗降下一条缝,说:“这我也说不清楚。人是很复杂的,有着多面性,而且不同的环境人的表现也会不一样。你父亲在时,以你父亲的精明对她有足够的震摄,所以她表现很好,不仅不敢动,甚至可能连想法都不敢有。你来接班,你很年轻,对她就没有父亲的那种震摄力了,她在自己有需求的时候,胆子也就大起来了。这个道理很简单,就象是胚胎,不同的环境长出来的模样绝对不同。”
程晓凯又问:“现在的杨科长你很了解吗?”
张骐说:“说不上了解,她和我是扬州老乡,在锦江偶尔遇上了。本来最多算是熟人,后来无意中吃饭碰到一起。当时,我们在接待客户,而她是陪她老公应酬,两个包厢靠在一起。她看到我后过来敬酒,也给我们的客人敬了一杯,当时桌上有些沉闷,她一来就把气氛调动起来了。当时你老爸就有些欣赏她,还说以后请她来做我们的公关部经理。
“这当然是说着玩的,但后来应酬政府部门、或者接待客户,你爸爸常要我喊她参加,她也爽快,只要没事就来。一来而去,大家关系就近了。
“她一直帮她老公打理公司,在财务上是把好手。这次陈茵出事,事发突然,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就想起他来。”
其实,那次貌似无意中碰到,是张骐和杨柳两人安排好的。
两人走在一起后,张骐为了能经常有相聚,产生了把杨柳拉进自己工作圈子的想法,两人一番商量之后,就等待机会了。有一天,天讯公司要在聚福来接待税务部门的人,他就打电话让杨柳也找个理由在聚福来请客,于是就有了吃饭的时候碰在一起的场面。那一天,杨柳把自己的状态调节到最佳,说是到天讯公司所在的包厢给老乡敬杯酒,可这杯酒敬了有50分钟,把税务部门的人喝得晕晕乎乎的。事后,张骐多次在程其凡面前提到杨柳,程其凡对杨柳谈不上欣赏,但也不反感,所以后来当张骐以接待客人需要为由提出请杨柳陪酒时,程其凡似乎看出他与杨柳的暧昧,笑了笑也没反对,只是让他自己把握好。而他则在其他副总面前,把请杨柳陪酒暗示成了是程其凡的要求。
此刻,张骐这番解释,很巧妙地回避了自己与杨柳的关系。
程晓凯说:“噢,这样说来,杨科长很能干。”
张骐谨慎地说:“业务上是没说的。其他的,我对她就不大了解了。”
程晓凯沉默了一会说:“张总,你联系一下陈茵,问她现在有空吗,我想去见见她。”
张骐一怔:“人都走了,见她还有必要?”
程晓凯说:“她是公司的老员工,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再说,杨科长毕竟才来,以前的事也不是一次交接就全说清楚的,说不定以后有些事还要找人家。”
张骐暗想,程晓凯到底是自己经营过公司的,对财务上的事还是心中有点数的,不能掉以轻心。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拔了陈茵的电话。听到对方“喂”了一声,他把手机调到免提,他说:“陈科长,我是张骐。”陈茵明显顿了一下问道:“张总,有事吗?”张骐问:“你在哪?”陈茵说:“我在图书馆上班呢。”张骐说:“程总,就是晓凯,想见见你。你有时间吗?”陈茵显然有些意外,她有些口吃地说:“你代我向程总致歉吧,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没脸见他。”张骐看着程晓凯,眼神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程晓凯低声说“去”。张骐说:“你等着,我们马上过去。”说完不等陈茵说话就收了线。
陈茵离开天讯后,找了三份工作。
有二份是分别给二家小企业代账。这些小企业一般都是为大企业做加工的,业务时多时少,利润率很低,也就不养会计,都是自己或家人兼出纳,然后骋一个懂财务的人每个月帮着做做报表、报报税就行了。以陈茵的水平,给两家小企业代账,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且还不需要用整时间,用几个晚上就完成了。
第三份工作是给图书馆打杂,这是要正常上班的,什么修补图书,做卡片,借书等,什么都做。
三份工作加起来能拿到3500元。虽然跟在天讯是不能比,但每个月能还张骐2500元,还余1000来块母子吃饭也算够了。虽然还清30万元是个很遥远的目标,但总算是喘过气来了,她暂时满足了。没去张骐家当保姆,她跟张骐作了解释,她说她不擅长家务,拿保姆的双倍工资她也心里不安,所以她感谢他的好意,保证每个月还2500元钱。
程晓凯和张骐到图书馆时,陈茵已在门口等他们了。她把两人带到自己修补图书的工作间,此刻正好没人。
她拿出两个一次性茶杯,给两人泡了茶。然后有些拘泥地在工作台旁边坐下。
程晓凯说:“陈姨,你不在公司了,请允许我按原来的称呼称呼你。”
陈茵没有看程晓凯,低着头说:“晓凯,不,程总,真的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爸爸的信任,我应该上门道谦的。我这一生就是为儿子活着,请你理解。”说到儿子,她有些难过。
程晓凯问:“陈姨,你儿子结婚需要钱,为什么不向公司借款呢?”
“这……”陈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当时事发突然,那么短的时间筹50万救儿子,自己是不得已才动用公司备用金的。事后自己也想解释清楚,是张总盛怒之下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可这话能说吗?
张骐这时说话了:“是啊,陈科长,你儿子结婚缺钱,跟我说一声也行啊,错50万元我不敢说,但10万、8万还是可以的。”
陈茵迅速看了一眼张骐,良久低声说:“我不好意思说。当时,我只想着自己再悄悄还上就行了。”
面对张骐,陈茵有一种困惑的感觉。出事时,自己头脑一下子乱了,思维停滞,手脚无措。事后想想,觉得张骐对自己的处置又快又狠,很有些落井下石的样子,自己不过挪用了一天,一切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却毫不留情地把自己开了,对这点,她心里有些怨气。可是,在自己心灰想死的时候,他又心生怜悯,慷慨地借给了自己30万,让自己把漏洞补上,这无疑又给了自己一条生路。从这个意义上,她在内心又是十分感谢张骐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因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所起,张骐想在新的程总面前表现一下,也是能理解的。也正是由此出发,她也愿意配合张骐的一些做法,尽管她对他的做法并不全理解,尽管她总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程晓凯接着问:“你现在把钱都退回到公司了,家里有困难吗?”
张骐怕陈茵说出自己借钱一事,接口说:“陈科长第二天自己就把钱还回来了,大部分还没用,又跟七大姑八大姨借了点。很快就把洞补上了,使公司避免了损失,要不然我还真不好向你程总交待了。”
陈茵明白张骐不愿意让程晓凯知道他借钱给她一事,于是就顺着张骐的话说:“是啊,不能让公司受到损失。谢谢程总,我现在没什么困难,当时只怪我虚荣心太强,想风风光光地给儿子办婚事。一步走错,步步错,你不怪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你还这样关心我,真让我无地自容。”
程晓凯说:“陈姨,你是天讯的老员工,我老爸在的时候还是很看重你的,一步走错,你也付出了代价,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张总说。”
张骐心里微微一怔,程晓凯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孩,竟说出这样老成的话。
陈茵听了不由抬起头,但很快又垂下去,低声说:“谢谢。”
程晓凯说:“不用说‘谢谢’。我也有要你帮忙的事,比如财务上、或者我有什么不清楚的事请教你,还希望你能配合。毕竟你在天讯时间长了,账务上你最清楚。”
陈茵连忙点头说:“行,行,只要是我知道的。”
张骐在旁边听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想,不能让程晓凯跟陈茵这样交流下去了,如果陈茵不留神说出一些重要信息就坏了。于是他说:“程总,我有陈科长的电话,你要找她,我帮你打个电话就行了。公司还有事,你看,我们是不是该……”
程晓凯明白张骐的意思,他想自己还没顾上了解账,今天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事,于是点点头,站起来说:“就这样吧,你要有事找我也行,找张总也行。”
“程总忙,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张骐边说边站了起来。他想,要让李广森赶快做“工作”了。
陈茵目送程晓凯和张骐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心酸。这父子俩待人都不错,自己却不得不离开天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