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华火急火燎想回家的原因是校园里有了一个传闻。传说得有模有样。
不知何时，校园里就有了这样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小华他爹是个贼。
这让即将参加高考的小华不能接受，感觉受了莫大侮辱。和自己要好的几个朋友都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连老师看他的目光似乎也都有了异常，小华整天耷拉着个脑袋，像犯了弥天大罪。
这则“新闻”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在县里的量贩亲眼看见小华他爹，被人揪出来当众揭穿后，痛打了一顿。这家量贩小华也很熟悉，他经常趁着星期天到这里买学习用具，可老实巴交的父亲怎么会到那里当了贼了？小华上的是寄宿制学校，就想请假回趟家当面去质问爹，如果是真的，以后自己在同学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小华是个上进的学生，几次要开口向班主任请假，都没有张开嘴。班主任看到他也只是笑笑，安慰他：你还小，你的任务就是学习，除了学习你别操什么心！言外之意，班主任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并且信以为真。小华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终于熬到星期天，小华坐车回了家。一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像天空上的云不断翻涌着。经过那家量贩时，小华忍不住扭头看了两眼，这个曾经让他十分向往的地方现在变得如此可憎。想当初，为能来到这儿买到自己喜欢的文具可以高兴地几天几夜睡不好觉的，如今变成了自己的伤心地。爹怎么可能变成一个贼呢？
到了家，爹娘都在。看到小华来了，都欢喜地从屋里跑出来。小华张嘴想问问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张了几张没说出口，又一想，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等吃饭的时候再问吧。他娘好像看出端倪，关切地问：孩儿，病了吗？小华咧开嘴勉强地笑笑：没，好着呢。我看俺孩儿有点不对劲。他娘又说，好了，没病就好，你不知道，你爹又找了工作，不少挣钱的。小华看看娘，想给娘说说外面的传闻，看着娘头上日渐增多的白发，还是忍住没说。
吃饭时，小华的爹心情真的是很好。他叫小华的娘到村北孬蛋家的小买铺买瓶内部招待用的百泉春酒，外加一袋花生米。小华的娘颠着小脚去了。小华倚着床头想心事。
不多一会儿，小华的娘就回来了，把酒和花生米往桌子上一放，给，酒鬼，喝吧，好久没开荤了，儿子也回来了，高兴就喝口吧。
小华的爹兴致颇高，他一招手，儿子，过来，今天搞个特殊，你陪爹喝口。
小华的娘连忙拦住了，说，不行，儿子还小，咋能喝酒？
小华的爹的脸上绽开一朵花，我能不知道，我是想让他吃俩花生米，看，孩子上学累的，面黄肌瘦的。爹又说，儿子，以后别亏待了自己，要吃饱，咱不跟人家比吃穿，可也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小华每次回家都得借生活费，一周20元钱。老实巴交的爹和娘没有其它的来钱门路，守着几亩薄田度日，粜一季儿粮食还得留着给自己交学费。虽说现在好些了，学校有“两免一补”，很快又要全免杂费。
可这些，都不能成为爹“奢侈”的原因啊。
果然，小华的爹自己就揭开了谜底。儿啊，我给你说，爹找了个好活儿，你看，爹上过学，知道有知识才能有出路，所以啊我一直坚持让你上学，你看咱村里和你一般大的都辍了学在家拉角儿（农村里往县城里拉石头叫拉角，干的是力气活）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利用书本改变命运的呢。
这话让小华好生奇怪，木木地盯着爹看。
奇怪了吧，我告诉你啊，你忘没忘你落下的那本小小说，那天，我没事翻了一下，还好，字儿我还都认识，我看到一篇文章，里面讲到职业问题，还说机会是人创造的，你猜怎么着，我灵机一动，开动脑筋这么一想啊，就生出一个好点子来，就找到一个好工作。你猜什么好工作？
小华一下来了兴致，爹是爱开玩笑的一个人，常常把一件事说得曲折动人。小华问：你找到什么工作了？
小华的爹笑笑：我要做一个贼！
这话一出口，小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回家还没追究这事呢。看来，爹要把事情都告诉自己。
别怕，孩子，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就是个演员，演员懂吗？那天，我看到那个文章，这些文人脑子就是好使，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当下，我就找到量贩，找到老板，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你猜怎么着，他一听直夸我，当时就拍了板，把我算作保安，每月领工资，专职做贼。我选择不同时段，扮作贼偷东西，被保安发现揪到保安室，让顾客们看，当然我每天都得化装，不然一看这个贼都是我，不早露馅了吗？这叫杀鸡骇猴，哈哈……
听到这里，小华明白了，心里一酸，猛地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真辣，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小华的娘把酒杯夺了去，说好的，不让你喝，你还小的，真是的，看把孩子呛的。小华的泪哗哗的，流到了心里。
小华心里清楚，爹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开诚布公地告诉自己这件事的。
……
那年，小华考上了大学。暑假里他南下打工，一是为了学费，另一个原因是他爹被抓走了，他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载《精短小说》2007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