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真情实意

看到杨天义的第一反应竟如此强烈，莽古尔泰却是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汉人的武功，个个都能那什么，一苇渡江、飞檐走壁呢！”

“打住打住，咱也别废话了，你就说行不行吧！”杨天义不耐烦地说道。

“行，当然没问题！”莽古尔泰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三天之后，你来取就是！”

反正也没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就算把通行证给你们，你们又有机会用吗？

杨天义听罢，也不再多说一句，扭头便走。而他的脸上，却是和背后的莽古尔泰一样，同时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在这场尔虞我诈的交锋中，且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吧！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大夫还没来吗？”来到二楼的小屋中，见只有彩云一人在忙碌，杨天义便开口问道。

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药水的味道，地面上，那些淋漓的药渣、带血的绷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彩云正拿着扫帚在那里满头大汗地打扫着。

“大夫昨晚就来了，这才刚走没一会儿，说是等吃过了午饭，就带着药过来。”彩云听出了杨天义的声音，便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地答道。

“大哥他怎么样了？”杨天义已是疾步趋至床边，伸手在张海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

“你别乱动！”彩云见杨天义要去打扰张海，便用扫帚一把将他拦了开去，嘴里还在低声叫道：“大哥他刚睡安稳，弄醒了你负责？”

杨天义赶忙讪讪地退开了，低头看着张海的脸庞，只见他呼吸平稳，面色潮红，虽然仍是双眼紧闭，但此刻显然是睡了过去，而非是继续昏迷。

“大哥他，昨晚烧得厉害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从——王爷那儿来。”

“哦。昨晚太吓人了，他全身都是滚烫滚烫的，不管我用什么办法，他体温就是降不下来，我真怕把他给烧糊涂了……”彩云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胸脯，神情中似仍是心有余悸。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他还是挺过来了，这就好，总算是过了危险期了。”

“咦？你怎么跟那大夫说的一样？什么叫危险期啊？”

“这个问题嘛——我给你打个比方吧。”杨天义见自己明显是有些碍事，便退到了窗户边，说道：“他体内有两股势力，一股是白色的，代表正义，一股是黑色的，代表邪恶，他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这两股势力斗争的结果。”

“白的赢了，他就能活了？”彩云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仍是弯着腰说道。

杨天义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开始那几天，双方只是试探性的交锋，你来我往，你进我退，虽然打得不亦乐乎，但是谁也没法将对方彻底打败，进而决定战争的输赢。”

彩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却是并不插话，手上的动作也是丝毫不慢。

“总会有那么一天，决战的时候终于要到了。你想象一下，战场上决定整个战争胜负的最后一役打响的时候，那是个什么情景？千军万马、硝烟弥漫、刀光剑影……双方都把自己隐藏的实力全部拿了出来，各显其能，而且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

在杨天义不紧不慢的话语声中，彩云已经忙完了手上的活儿，便站在那里静静地倾听。

“这么说，白方现在已经获胜了？大哥他现在也没事儿了？”

“黑方或许还会有反扑，不过如今大局已定，垂死挣扎也难以改变战争的结果了。”

“你的这个比方倒是挺形象，听起来也不像是在说病情，反倒像你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似的。”彩云笑吟吟地说道。

杨天义顿时便是一惊。

正所谓胸中有刀兵，话里有乾坤。

自己一时情绪激动，对彩云又放松了警惕，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隐藏的心事给带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

万一她把这些话如实转述给莽古尔泰，以他的心机，便难免能听得出来自己的弦外之音。他本来就怀疑自己暗藏实力，这不等于就是主动承认了吗？

那么，彩云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杨天义便呵呵一笑道：“我这也是想起上个月明金决战的时候，明朝方面居然弄出个什么神甲战车，这才偶发感想罢了。对了，”杨天义又指了指张海，岔开了话题道：“那后来你怎么办了？去告诉王爷了吗？”

“你平时天天都来，遇到紧急情况却反而不在，王爷要是知道了，又怎会不心生怀疑？”彩云幽幽地瞥了杨天义一眼，又自得地一笑，道：“于是，我就喊来了卫兵，说你晚上喝醉了，来看了一眼就回去了。可谁知你刚一走，他就出事了。”

事实上，杨天义这是在试探彩云，看她到底会不会出卖自己。而彩云的解释，也让他明白了为何莽古尔泰会有那一番询问。

虽然两人的话有些对不上口径，但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纰漏——彩云本就是一个婢女，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去向，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彩云她说的是真话吗？

杨天义沉默不语，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整日笑语不断的女子：此时的她，髻钗横乱，长发错落，脸上也看不到一丝妆容，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脏污不堪，而且显然是被汗水湿透过多遍——哪里还有半点儿曾经的风花雪月、人见人爱的模样？

最后，杨天义把目光凝聚在了彩云那遍布血丝的一双眼睛上。

他看得出来，那里有狡黠、有得意、也有轻松，当然，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掩饰的疲倦。

但，唯独没有欺骗。

假如她说的是假话，那她的演技也未免太高超了！

杨天义宁肯相信，彩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之所以做出这种选择，不止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曾窥探到过彩云的心灵。

“彩云，谢谢你！”

回想起这些天来，彩云没日没夜无怨无悔地辛劳着原本该是自己的义不容辞，回想起那些细微之处她为自己着想的点点滴滴，杨天义的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感动，便拉起了彩云的双手，诚挚地说道：“谢谢你帮我隐瞒，更谢谢你替我照顾大哥！”

“喂，你该不是对我动心了吧？接下来是不是还想抱抱我？”彩云仍是一脸笑嘻嘻的，却又说道：“我最受不了你叫我名字了，你一喊我就浑身发软，软得就像是骨头都要散了……”

“彩云！彩云！”

“你别喊了，再喊，我就忍不住要出绝招了~~”彩云说着，身体果然像是柔若无骨一般，便要向地上跪倒，只有手还在死死地拉着杨天义。

杨天义便顺势一把将彩云抱在了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哥若是好了，你便是第一大功臣！我当然要好好奖励你！”

“奖励什么？”彩云像一团软泥似的缠在了杨天义的怀里，只觉得此刻便是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间，嘴里却是喃喃说道：“我可跟你说实话，我这一整天都没离开过小楼，你让我帮你打听的那件事，我还没——”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抱着我干嘛？”彩云的身体似乎微微有了些支撑力，“王爷他让我对你使美人计，你又想用我对他使回去，我从来都是你们男人的玩物而已，有没有奖励，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一刹那，杨天义仿佛感觉到了彩云那种心被撕碎的痛楚，也体味到了她这一生被玩弄被利用的凄苦，更是理解了她为何因自己而违背了莽古尔泰的使命。

因为，正是在自己的身上，她找到了生命中一直都未曾体验过的真情。

对自己的帮助和对张海的照顾，也都是她为了触摸希望所做出的最后的努力。

为了真爱，她甘愿冒着生命的危险去背叛她的主人。

可是，自己能给她希望吗？

或许，能。也或许，不能。

杨天义紧紧地将彩云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出了三个字：“杨天义。”

他不清楚，这是一种回报，还是一个承诺。

彩云的身体，霎时间便僵直了。

在沈阳城里，没人不知道这个令皇太极痛尝失败耻辱的名字。但是她随即也意识到，说出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付出的真情终于收获到真诚，他终于肯完全信任自己了！

彩云的眼中热泪纵横，便把杨天义推开了少许，“真的吗？”

杨天义慢慢地摘下了那缕总在白天陪伴他的胡须，“我的样子，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看过了。”

“我要记在心里。”

彩云并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深深地看了杨天义几眼，便将他的胡须重新粘好，却又突然惊呼了一声：“呀！那王爷他——”

杨天义轻轻地点了点头。

彩云一下子便全明白了。

虽然她不明白的事情更多，但是那些已经无关紧要了。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既然他肯说出这个名字，那就证明他相信自己不会再说出去——便露出一个无比甜蜜的笑容，又扑入到了杨天义怀抱，久久不肯松开……一直到，一阵咳嗽声打断了这短暂而又永恒的美好。

原来是那位大夫又来了。

他为张海做了一番检查，重新开了几张外敷内服的药方，又留下了一句“严密观察，按时服药”的话，便带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开了。

抓药熬药这些事，自有彩云去忙活。而杨天义则是坐在床边，一直陪伴着张海。

傍晚时分，张海的眼皮突然抖动了几下，接着，便缓慢地睁开了。当他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张一脸热切的熟悉面孔时，便努力地想要张开嘴巴。

“大哥，不要着急，慢慢来。”

尝试了几次之后，张海终于发出了几个浑浊的声音：“天义，我找到朱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