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接连的三句话，却是让曹文诏越听越糊涂。
“曹将军，你不用着急，咱们还有得是时间。”杨天义微微一笑道：“要不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好好聊。”
“不行！”曹文诏一听便急了，竟是一把拉住了杨天义，“大人，请恕末将失礼，只是您若不说清楚，末将什么也吃不下去。”
“那好，那我就陪着你饿会儿肚子。”杨天义说着，便在曹文诏的身边也坐了下来，“曹将军，我来问你，自五月初五至今，已有半月之久，贼兵将太原团团包围，却是围而不打，你说这是为什么？”
“末将不是贼兵，怎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好吧，从现在开始，你就当自己是贼兵首领，不，是贼兵盟主，再来考虑这个问题。”杨天义循循善诱道。
“啊，这样啊？”曹文诏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角色转换的游戏，想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想来是太原城高墙厚，兵多将广，攻打不易吧。”
“既是攻打不易，为何又围而不去？”
“自然是仗着自己人数优势，想要围点打援，以战养战。”
“好一个以战养战！”杨天义呵呵一笑道：“这几日，官军已是避而不战，如果是你，面对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
“抢！四乡八里，能抢就抢，抢多少算多少！”
“方圆五十里之内，早已荒无人烟，而贼兵又有二十万之众，每日粮草消耗极大，恐怕也没多少可抢了。”
“这倒是不假，”曹文诏思忖片刻，沉吟道：“如果是我，恐怕就要考虑退兵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你能退吗？”
“好像还不行。”曹文诏摇了摇头道：“说好了是来打太原，如果连一次城都不攻，无论如何也没法交代。而且，假如就这么退兵，官军必然趁机追杀，那时人人无心恋战，必遭惨败。”
“没错！那你说，这又该如何是好？”
“说不得，只好打一仗了！”曹文诏咬了咬牙，道：“我要率兵攻城，即便明知难以建功，却可诱得官军来援，到时再布下埋伏，说不定便可乱中取胜。”
“很好！可是，如果官军得到命令，原地坚守，就是不来增援呢？”
“那就只有假戏真唱了！”曹文诏已是完全进入角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必命人四下猛攻，并选择一路，强行突破。只要四门中有一门得手，便可全军压上，杀入城中。大军一旦进城，守城官军必无战心，太原自然是唾手可得。到那时，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非常好！既然你已决意攻城，”杨天义满意地一笑，道：“是不是还该做些什么准备呢？要只是死磕的话，损失可就太大了。”
“那是当然！攻城者，必须得有内应！”曹文诏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必定要在进攻之前，安排一些内应进城。到时城里城外一起开花，这仗就打得容易多了。”
“对呀，只要木马进了城，这仗想不赢都难！”
“木马？那又是什么东西？”
杨天义一笑置之，避而不谈，却又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这一仗是攻打太原，人太少怕是没用。若是只有几百号人，恐怕没打到城门就拼光了。”曹文诏仔细想了一下，斟酌着道：“最好能在城中埋伏个上千人，然后趁夜夺取一座城门。只要城门一开，大军便可以一拥而入了。”
“上千人？呵呵，你的胃口可真不小！”杨天义哂笑道：“如今四门紧锁，盘查甚严，你又如何能进得城来？”
“是啊，进城，怎么进城呢？”曹文诏凝神思索良久，眼睛突然一亮，便猛地一拍大腿，道：“我有了——诈降！”
随即，曹文诏已是明白过来，便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人，您的意思是，王自用他——是诈降？”
“是不是诈降，我现在也并无十分把握。”杨天义也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就目前而言，一切还都只是推测。不过，我已命徐辉详加审讯，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可是大人，您是怎么怀疑上他的？”曹文诏不解地问道。
“原因自然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你都已经说过了。”杨天义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此外，正如你所言，王自用既然身为三十六营盟主，如此轻易便甘心投降，毕竟有些不太合乎情理。”
“他是被打得无路可逃了嘛！”
“无路可逃？不见得吧！城外到处都有贼兵，他哪里去不得？”杨天义反问道：“况且，他连败两阵之后，便无人援手，这种事情也说不过去。试问，城外这三十六营的贼兵，又有谁没打过败仗？”
曹文诏也觉得这确是实情，便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更何况，打败他们的，还是你这位名震西北的曹大将军，败于你的关宁铁骑之下，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杨天义拍了拍曹文诏的肩膀，勉励地一笑，接着道：“其实，真正让我感觉不对劲儿的，还是他们的态度。”
曹文诏面露迷惑之色：态度？俘虏们的态度？
“你不妨想一下，王自用言谈举止之中，只是一心求死，并无服软之意。而那一干俘虏，也丝毫没有战败者的灰心丧气，甚至连囚车中的那些人，也无一不敢与我对视。这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是心服。既然如此，何必要降？未到山穷水尽而主动请降，其必有诈！”
“大人，说句自夸的话，我觉得这几天下来，王自用确实是被我打怕了，您怎么还说他们不服呢？”曹文诏心有不甘地说道。
“怕归怕，服归服，这是两码事。”杨天义耐心地解释道：“而且，正是因为他被打怕了，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一条计策。”
杨天义顿了一下，又道：“王自用还是有些脑子的，他必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便想要将计就计，借诈降带兵进得城来。他以为我会像对付张献忠那样，只是杀他而放过这些降卒。在咱们毫无防备之下，这两千人马想要攻下一座城门，胜算还是很大的。”
“大人，您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却为何不当众揭穿他？”
“门外那么多人围观，其中必有贼兵的间谍，我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并没有识破，才好让他们能继续依计行事。”
杨天义叹口气道：“贼兵急需一场胜利，官军又何尝不是？那些地方部队的战斗力你比我清楚，如今，若想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取得尽可能大的胜利，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引贼兵攻城，咱们则据城以战。”
“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既然想玩将计就计，咱们便奉陪到底！”
“好好好！大人，还是跟您打仗痛快！这一次，末将还要打头阵！”
“什么头阵末阵，这会儿不说这个。”杨天义揉了揉肚子道：“我可是饿坏了，走，先打了这顿饥荒再说！”
刚吃罢午饭，徐辉便来了。
“杨大人，您真神了！”徐辉一只脚刚跨进房门，便开口说道：“那个小白脸已经招了！”
“哦，徐大人来了！你效率挺高的嘛！”杨天义道。
“不是下官效率高，是大人您的计策好！”徐辉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徐生平还没服过谁呢，可是对大人您，老徐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天义听出了徐辉话中的讨好亲近之意，便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大人请放心，绝无差错。”徐辉眉飞色舞地说道：“遵照大人吩咐，下官将那些贼将各关一屋，分别审讯，一番用刑过后，却是没有一人招供。下官知道，他们这是有意拖延时间。”
“于是，下官便带着那个小白脸从各间审讯室前一一走过，让他过足了眼瘾耳瘾，那家伙果然是吓得连腿都软了。等到把他捆起来的时候，还没等我用刑，他就尿裤子了。”
“孬种！”曹文诏鄙夷地骂道。
“强于外者，其心必怯。”杨天义呵呵一笑道：“是走后门爬上来的吧？要不，就是王自用的亲戚？”
“大人所料不差，这小白脸是王嘉胤的一个外甥。”徐辉道。
“原来如此。那他全都说了吗？”
“一五一十，全都招了。”徐辉嘿嘿一笑道：“这是贼兵们的苦肉计，只等他们被关进大牢之后，城中自有内应前来劫狱，然后便一齐杀出，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具体什么计划？”
“后天晚上，三更时分，攻占南门，点火为号。”
“后天，南门……”杨天义喃喃自语着来回走了几趟，忽然一拍桌子道：“不行，时间地点要咱们来定。徐大人，你去跟贼兵说一声，让他们今晚就来，而且是打西门。”
“噗——”听到这话，徐辉刚刚喝下的一口水，便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