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平原十分的安静。天空中清晰闪烁的无数星辰印到地上所有生灵的眼里,让在漆黑的平原上有了一丝明亮。
稀疏的林间此时十分寂静,上千米的黑骑军临时营地里无数火把在风中摇摆着与天上星辰呼应着,许多全身黑色轻铠的士兵排列整齐在四周巡逻。
大将军帐房外,两个右胸前印着咆哮着狼头的士兵目不转睛的屹立在帐门前,久久没有一丝晃动。
某刻,一位身穿布衣的中年男人独自走到大帐这来。
“军师。”
“嗯,将军还没起来?”
布衣男人带着关切的语气,看着帐内漆黑没有一丝亮光,便开口问旁边的卫兵。
“还是一点动静也没。”
卫兵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忍不住的着急。
“我进去看看。”
说着,便用手拨开门帘,随着投射进去的昏黄火光走了进去。
门帘再度落下后,男人眼里又一下变得漆黑不见任何东西。
“鱼顷?”
就在男人正摸索着找记忆中烛火的位置时,一个沙哑干硬的声音忽然从黑暗的角落传来。楞了楞,男人心里像什么落地一般,有些轻松的微笑起来:
“是我,看来将军已经醒了。”
“嗯…”
随着昏暗的烛火亮起,大帐内总算变得有些明亮起来。
白庭忽然有些模糊,太久没见到亮光的眼睛一下适应不了这昏黄的光,便稍稍眯起眼睛。
片刻后,军师已经拿了一个木椅坐到床榻前。烛火照到床边已经有些暗淡,可还是可以清楚看到眼前的白庭的脸。
鱼顷皱起眉头。
眼前床上被褥凌乱的被扔到床角,而白庭刚毅的脸上满是疲惫虚弱的样子,眼里全是血丝,连头发也散乱的披在肩上。
【这哪还有一个将军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么?”
适应了光线,白庭看向他,沙哑着声音的问道。
“也就来看看将军病好些没有。”
鱼顷回答,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让白庭也不自觉的轻松了些。
“呵呵,好多了,多谢军师关心了。”
“关心将军自然是属下该做的。”
随即,白庭用手撑着床坐到床边,穿上铁靴站了起来。
“出去走走吧,这种紧要关头我可不能呆着发霉了。”
“呵呵。”
白庭随意的披上厚实的大袍,便抬脚向外走去。
士兵们都知道,他们十来天前与海妖援军交锋时,白庭不慎被海妖将领击伤便开始高烧不退,直到今天才完全清醒。可鱼顷军师却还知道,这并不算重的伤只不过是病倒的引子。
【将军给自己压着太多,这几年一刻也不肯停,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勉强了吧。】
自百里外大海吹到平原上的轻风,缓缓吹动着他披在身上的长袍,白庭正出神的望着远处广阔的平原在想些什么。
那个方向,再过百里便可以看到大海。六年前就是从那里,无数尖牙利齿的半人半鱼异族从海底没有预兆的涌了出来,沿着这海岸线便一直势如破竹般攻进云国腹地。沿海的那些城镇村子都在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屠杀一空,仅有寥寥无几的人活了下来。
五年前帝国抽调了帝城防卫军最精英的部分,和南边境平原最强壮的骑兵一同合并组建成现在的黑骑军。
白帅在力顶多方面的压力下,坚持着让白庭接过这只号称最有潜力的军队,并带着他增援南边。而白庭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凭借极其蛮横凶残的方式,把单兵比人类强上很多的海妖打得节节退后。给同样与海妖对抗的几大防卫区军队极大的信心和勇气。
不断更换着血液的黑骑军在日复一日的战争中越来越野蛮无畏,甚至在周围友军靠近时都能感受到一股暴戾和血腥的气息压抑着。
终于,一年前白帅病倒。帝城匆忙派出的临时总督军试图代行统领南方战线的几支大军,可并不意外的他没能获得那些听惯白帅命令的大将军信任。从此没有人能坐镇的南方便没了中心,谁也不服谁的几个防卫军都纷纷各自为战起来。而见到南方战线开始混乱,看到极大机会的海妖一下集中大部分兵力,开始疯狂进攻起来,防线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若南方战线不保,帝城便岌岌可危。再加上北边有更强的蛮夷不断压进,西边隔着大山还有塔丹国虎视眈眈。整个云国一时陷入恐惧之中,人人已经只能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那时,奇迹也真的发生了。
两个月前,那时海族正集中兵力准备一口气刺穿防线,混乱中,在白帅病倒后便沉寂少少动作的黑骑军忽然窜了出来。凭借着久积的声望带领着其他几个军区总共一百五十万人,联合着强行与海妖百万大军正面碰撞。带着仿佛狂暴巨兽一般的疯狂的先行插入海妖大军中,悍不畏死的丢下将近十万尸体换来了数倍的战果。而那时的黑骑军,也才仅仅二十万人。仿佛受到黑骑军不要命举动影响的其他军队,一时间也都疯狂了。
声势浩大的战争整整打了将近一个月,被压制着阵地的海妖见人类不断丢下尸体反扑着,只好节节退后。
可白庭却诡异的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月前,便领着当时黑骑军剩余的三万多铁骑抛下步兵和物资,绕过大山和几个郡县,孤军直插海妖主力与后方接应部队的中心。就在所有人都在谴责着他这极大败笔,嘲笑或为他祈祷不要被退后的海妖几十万大军吞噬掉时,他站在了这里。
也只有他能站在这里,因为,同鱼人食人补给一般,黑骑也吃鱼。
此时很近的月亮正照耀着山顶,鱼顷带着一个卫兵提着两个灯笼,踏着凌乱的碎石走上山顶来。
看到山崖边缘的白庭迎着夜风屹立在那,强壮的肩膀坚定的挺着。鱼顷不知怎么的,忽然心里生出一丝尊敬。
【可就是这坚定的背影,才让我们一直无畏的跟随着。】
片刻后,鱼顷也爬到山崖边缘,站在白庭身边。
不想打扰他,便随着白庭的视线看着下方林子外一览无余的平原。
夜晚的靖远平原很是宁静。广阔的视野里,只有随风片片起伏着的草地和稀疏柔柔晃着的树木。
“这里很舒服吧。”
白庭没回头,随意说道。
“嗯,将军真会找地方。”
鱼顷微笑赞同。
“是啊,若没有战争,这该是很富饶的地方才是。”
感慨过后,白庭接着问:
“这几日有什么变化么?”
听到白庭问到正事,鱼顷表情严肃了起来。
来时已经做好腹稿了,只是整理了下思绪,便简洁的回答:
“…海底那些家伙倒没什么大的动静。那天退去后便一直窝在海里,倒是零散的鱼人多了许多。而且退到井阳郡一带的海妖主力也不停的在往后退,再过四天就会到我们这里了。”
想了想,鱼顷又接着说:
“算着时间,北边荒原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
“嗯,帝城那边呢?”
白庭点点头,看着远方似乎随意的问道。
“嗯?…”
鱼顷楞了下,随即才明白将军想问什么,便微笑着从怀里拿出两封信递给白庭:
“呵呵,我倒差点忘了,这是将军的信。今早刚到的。”
说完,让卫兵把一个灯笼挂在一旁树上,便转身踏着碎石往下行去。
白庭拿着信,抓在手上闭起眼睛,并没有着急撕开。
【写着加急,从帝城到这应该只用四天便可以到达。】
并不是他不想看里面的内容,只是他现在心里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大病初愈后的他原本只是想走走活动下身体,可沿着小路一直走到这看着下方的风景,便忽然有一股落寂感涌了出来。不知为何,就是忽然很想知道帝都的情况。
可信件就在眼前,却又生出些莫名不愿,不知该不该打开才好。
犹豫了几番,白庭总算睁开了眼睛。拿起信件,把其中一封信件撕开。
信件是用端正盘龙般字体写的。
透着昏暗的灯笼光芒,白庭认真的看了起来。
大体全是教训和训斥他不要命,并且勒令他立马原路返回,最后就是关于局势的话语。
他翻到最后又再翻了翻看了一遍,才撕开令一封看了起来。许久,他总算放下两封信件,刚毅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感受着有些冷的夜风吹到身上,白庭裹紧了长袍。伸手拿下挂在一旁的灯笼,十分干脆的把两封信件全烧了。
随着火光的离开,山上又恢复了寂静。山崖边上只剩一堆灰烬,还有半个信封。
上面用柔和的字体写着:将军白庭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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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战火开始弥漫开来。
北地冰原下来的荒乌大军分着两路从北边和西北向着云国进攻,还好北方纯烛大元帅兵力强大,才堪堪与其抵挡。而原本平静的海底异族也不知为何一下从海底窜出,压着云国东部海线便就这样一路杀了进来,白帅匆忙赶回南方坐镇时,便已经让那些海妖占据了不小的土地。而那些海妖所过之处,便都是生灵全无,十分恐怖。这让与之对抗的各路大军将士们心里不免有些惧怕。
一时间云国两面受敌,岌岌可危。
而白宵作为云国大元帅,与其他两位元帅分成三方相互压制的局面。他的脾气在更加混乱的战火爆发后也越来越暴躁,再加上长年不断出征,偶尔回国也都是在外处理各种事情。才接近半百的他已经满头白发,脸上也已经没有了那股威严,只剩都透出身子的疲惫。
那时的白庭已经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
而如今。
如今,常年在外征战的白宵元帅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已经只能在帝城休养。
这时的白庭已经是率领一军的大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