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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坠情

夜色如墨,月朗星稀。

山岗上的石洞外,日神东君负手而立,仰望苍穹,看的却不是繁星排列下所蕴藏的天机。

他本就是天神,被人景仰,供人膜拜,世人终其一生都参悟不透的命运,在他的眼中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天神虽无法掌握生死,但他们却是最接近命运的存在,洞悉世事,看破生死。

天地混沌伊始,天神便已经如此存在,只是没有一个天神思考过,他们的存在是否也只是命运生息中的一环,自认逃过红尘孽障,却根本未曾逃脱过宇宙洪荒,哪怕多么高高在上,终不过一粒挣扎在天地的尘埃……

“日神大人,看出什么天机来了?”静夜里,凤姬的声音缓缓响起。

东君回头,红色衣衫的女子慵懒地倚在石洞口,恢复了琥珀色的眼眸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一如自己曾经的动作和问题,但在凤姬身上却演绎出了妩媚的风情。

东君失笑,面上却假装正经,道:“日神大人?你的眼里有我这个大人吗?天上地下敢直接叫我混蛋的人,除了你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凤姬面上微有窘色,东君指的难道是自己在他中了幻术时对他的叫骂?还真是记仇啊。讪讪笑了两声,凤姬走向东君,问道:“那时你不都昏迷了吗?怎么会听见的?”

“因为是你的声音,所以听到了。”话一出口,东君便有些后悔了。虽然这是真心所想,但这样直白地说出口实在有欠思量,不知是否吓到了面前的小狐狸。于是东君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和我一样也喝下了那杯酒的,为什么你没有中幻术?”

“谁告诉你是那杯酒有问题了?”凤姬停顿,扭头观察东君脸上的表情,当看到英气的脸上如愿地出现了困惑与怀疑的神情后,凤姬笑了笑,续道:“是那群风情万种的舞姬。她们跳的舞是一个幻阵,只不过她们没有你说的那个圣物‘绮梦’相助,所以那样的幻术根本无法骗过天生狐族的我。不过呢……有些见到美貌女子便得意忘形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凤姬停下调侃的话语看向东君,却见他英气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调侃而出现或怒或羞的神色,相反的,黑曜的眸中散发的却是悲伤痛苦的光芒,那张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脸上布满无奈、怜惜、不甘……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你怎么了?”凤姬放下方才调侃东君的心思,轻柔的担忧在暗夜中缓缓吐出,如同流星划过两人间的距离。

纯粹美丽的脸庞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对自己诉说着温柔的担心。但东君的脑中出现的却是幻境中那张同样美丽的脸庞消失的景象,一把拉过站立于面前的红衣女子,用力按进自己的胸膛,身体相贴的触感稍稍抚平焦躁不安的心灵,不断在心爱之人的耳边呢喃她的名字,仿佛只要自己永无止尽地呼唤下去便可将此刻留成永恒。

东君的拥抱突然且炽烈,但凤姬却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或许像这样能够感受到彼此体温的瞬间,自己也曾渴望。只是凤姬不懂,不懂上天为何要如此捉弄两人。他是神,她是妖,他们的纠缠始于一场交易,他们的爱情来得突然却强烈,可这……只能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孽缘!

良久,东君拉开怀里的人儿,俏丽精致的脸上早已泪水涟漪,怜惜地擦拭着那些无声的泪水,东君却只能将眉头皱得更紧:“凤儿,我……”

“把我的心拿去吧,你还要救明镜的。”淡定且轻柔的话语毅然地打断了东君,只是话刚说完,那看似决绝无情的脸上却又泛起更加猛烈的泪潮。

东君沉默,紧抿着薄唇擦拭凤姬脸上未曾停歇的泪珠。他知道她总是这样假装坚强,背负责任,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为了自己而任性,只是这样的她,却更加地让人疼爱怜惜。对上凤姬被泪水迷蒙的眼睛,东君艰难地寻找到自己干哑的声音:“你知道我已经做不到了。”

月华如霜,黑衣如墨,红衣胜血,寒冷的夜风吹过上岗上无言相对的两人,却吹不散压抑在两人之间无声的痛苦。

……

“日神东君!”一声略显机械的称呼炸响在僵持对视的两人间。

漆黑的空中突然亮起白色的光晕,闪亮却不刺眼,柔和的白光渐渐凝聚成为一个白衣银甲的英武男子。男子衣袂飘飘,长枪冷冽,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属的生冷之气。

漂浮在半空的男子舞一记银色长枪,倨傲地看一眼被东君护在身后的红衣女子,继而又看向戒备瞪视于己的东君,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问道:“日神东君,你可知道作为天神妄动七情六欲的后果?”

男子的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震撼人心。世人眼里,天上神仙皆都无情无欲,这是事实也是规则——作为天神的规则。想要成为高高在上的神仙,定要摒去私情欲念,用超然物外的姿态去看待世间万物,无论是谁,当其妄动****私念的时候,便是失去成为天神资格的时候。

东君心里明白,现在的他已对凤姬动了真情,即是打破了那个作为天神的规条,白衣男子对自己所问也是针对于此,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而出现的吗?

东君没有直接回答男子的提问,回头看一眼瞳色已经变红的凤姬,咬唇望向白衣男子问道:“敢问尊驾何方神圣?”

“天条。”银枪挥舞,白衣男子落到东君面前,利落作答。

“那么……不知天条大人亲临有何贵干?”虽然心里已经泛起不详的预感,但东君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银白长枪划过夜空直指东君,面无表情的天条如同背诵一般说出独有的审判:“日神东君,你触犯天规,对赤狐凤姬妄动私情,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弥补你的罪过,亲手杀了狐妖或者接受天罚。”

“接受天罚会如何?”要现在的自己亲刃凤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东君宁愿选择伤害自己,即使那样可能生不如死。

“囚于仙山,日日接受五雷轰顶之刑,直至天地覆灭或者神魂飞散。”天条的声音依旧机械。

东君心里苦笑,果然是这样,自己的记性还不错,没有把天罚弄错。只是在自嘲的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凤姬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身体,想要转身安慰几句被吓到的女子,却听凤姬的声音在背后坚决响起:“取我的心吧,约定好的。你还有明镜。”

黑色衣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东君心里突然开始蔓延起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他是太阳神,光辉耀眼,光明于世,可是为什么命运给他的却是无尽的黑暗深渊?为什么……

“如果……我都不选呢?”东君的话从紧咬的牙间一字一顿,这是他对天条的回答,也是最后的挣扎。

黑色的身影猛然冲向面前白衣银甲的男子,气势之烈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绝望的不甘挣扎于银色长枪划出的光网之中,不依不饶。

而天条却依旧面无表情,即使对手强大如日神,也丝毫无法撼动天条冰冷的面目。

“东君,不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尽快弥补你的罪过吧。”

“你是天神便逃不过天条,你永远无法打败我的。”

“亲手杀了让你动情之人吧,这样你便可以继续做你的逍遥神仙。”

……

“闭嘴!我不信!”久久无法打败天条的东君已经到达狂躁的极点,无论他的攻击如何强大高深,天条却依然游刃有余。

难道一切真如他所言那般,是天神便逃不过天条?

……

凤姬第一次看到这样狼狈的东君,心里除了撕裂般的疼痛外却是异样的平静。她知道这样放纵任性的东君……是为了她,为了对她的爱!但她也知道,天条所说的话都是对的,无论什么原因,她和东君之间是永远没有结局的。凤姬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看得太过透彻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但是当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做出选择的时候,她和他也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结局。

巨大的光团在山岗上亮起,耀眼的白光将所有目力能及的东西全部湮没。东君闭上眼等待最后的结果,这是他最后的一击,拼尽全力攻向天条,结果应该会同归于尽吧,也好,至少是一种解脱。

良久,当东君感觉伸出的右手快要麻痹的时候,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口中涌着妖艳血红的女子。刚才凝聚所有法力的右手此刻没入女子单薄的胸口,而天条的银色长枪则从女子身后贯穿了她的腹部。

“凤……儿……”眼泪随着东君颤抖的声音一同逸出,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右手被女子身体包围的感觉。

银色长枪抽出,女子的身体一震,口中的鲜血涌得更加猛烈,费力地看着眼前为自己哭泣的男子,凤姬寻找着自己最后的力量:“快……取……我的心……”女子垂在身旁的双手缓缓攀上东君早已僵硬的右手,紧紧包覆住握着自己心脏的手掌,生生抽出,没有支撑的身体瞬间软软倒下,落入失声哭泣的东君怀中。

“这……不要……”看着满手鲜红的右手,东君却发觉自己的脑子竟开始没有办法思考,他不知所措,无能为力,只能用流着泪的眼看着自己怀中虚弱得有些透明的红衣女子:“凤儿,不要,不要离开我……”

口中的鲜血似乎从刚才开始便没有停过,凤姬艰难地看了一眼东君,最后目光却落向了布满繁星的天际,轻幽道:“以前长老说过,狐妖的心是不能随便给人的,我一直当她危言耸听,不过现在看来是真的呢。心给了别人就不是自己的了,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红色的眼眸轻轻阖上,苍白的脸容依旧如玉精致,怀里的女子仿若安静入睡,纯粹真挚。只是嘴边、身上那红得触目惊心的是什么?那样妖冶的颜色为何可以如此尖锐地刺到心脏的最深处?

生死罢了,作为天神的自己不是早已看破?为什么还会感到绝望无助?为何还会颤抖害怕?明镜死时自己亦不过悲伤自责,为何一只狐妖的死,我要落泪心痛?紧紧环抱怀里的凤姬,用尽所有的力气只望留住最后的温暖,东君哑然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大漠,如泣如诉,悲悲戚戚,“凤姬……”

“狐妖既已死在你的手上,日神,好自为之吧。”天条看着伏在凤姬尸身上发疯一般痛哭的男子,依旧机械无情。

似是听到天条的话语,东君的哭声戛然而止,轻柔地放下凤姬的身体,东君微颤着从衣内取出一颗七彩圆珠:“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七彩圆珠浸透女子妖红鲜血,开始散发梦幻般的光泽,光泽晕开照亮天条冰冷无情的面目,使得白衣银甲的男子都带上些许变化:“东君,你这又是何必呢?用‘绮梦’以血炼魂至少耗费你一半的修为,而且这狐妖的魂魄注定永远消失于三界六道,你勉强凝练而出的魂魄只能投入轮回,生生世世受红尘之苦,根本不值得。”

“我不在乎,因为是她。”修长的手指描摹女子安静的脸庞,脑中再次浮现晨光中那个窈窕的倩影,红衣胜血,暖笑如风。

番外1恻隐

极寒之地的风雪依旧透骨,白色是这里唯一的存在,千里迷茫,万里绵延。

寂静的瑶仙洞中亮起白色柔光,最后凝聚成为一个白衣银甲的男子——天条。

银色的冰冷长枪已被收起,英武的男子手上现正捧着一个正方玉匣,匣里装的便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赤狐凤族族长的火狐之心。

天条看着手中的玉匣再次叹了口气,万年无情的脸上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头,虽然清浅却已是他最极致的表现。时至今日,天条依然无法说清为何会答应东君的请求而身在此处。

是东君绝望却不曾屈饶的眼神?还是凤姬留恋却无奈的眼泪?

天条不知道。因为在他的所有记忆中,只有规则没有感觉。

但是……

第一次,第一次天条无法用规则解释他的行为。

天上人间,大小神仙,何其之多,如东君那般私动凡心的神仙更是为数不少,而在天条的记忆中,最后的结果几乎都是妥协,妥协于天条,妥协于规则。

东君般的挣扎不是第一次遇到,但如东君和凤姬之间那般的惨烈,却是第一次。或许正是因为第一次,所以东君凄厉的呼喊才会给自己带来那么强烈的冲击;所以凤姬的尸身在“绮梦”的光华中消失的那一幕才会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所以当东君用疲惫且低沉的声音请求自己,代替他用火狐之心复活明镜的时候,他鬼使神差般伸手接过了那颗玲珑妖红的心,并答应了东君的请求。

天条承认,此刻的他是有些后悔的,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他的规则,为理智所不容,但天条却无法解释他仍愿意这么做的原因。

复活明镜对天条而言并不是难事。当白衣青丝、淡漠疏离的女子在天条面前睁开双眼的时候,天条很难想象那样的女子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碧绿的眼瞳看向天条面无表情的脸,凉凉问道:“你是何人?”

“天条。”独属于天条利落的回答。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明镜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日神东君找到了赤狐凤族族长的火狐之心,救活了你。”天条用最简练的语句陈述原因。

或是因为听到东君的名字,明镜的眼底明显划过一丝黯淡。

“他呢?”明镜的声音有些轻,但在寂静空旷的瑶仙洞中依然清晰可闻。

天条沉吟,对于东君与明镜的关系,他确实一无所知,但从东君对他的请求中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必然有着深刻的过往;而东君对凤姬又……“情”之为物,天条始终不懂。

“他用‘绮梦’以血炼魂耗费太多修为,在大漠的结界里休眠。”但是作为天条。无论对方的感觉如何,实话实说向来是他的作风。

明镜沉默不语,但绿色的瞳孔却变得悠远且惘然。脑海中与东君有关的记忆如走马灯般行进,历历在目。

“东君有句话要我带给你。”天条唤回明镜的注意,续道:“他说他不可以欠了你的情再欠你的命,请你忘了他。”

闭了闭眼,淡漠的女子深深叹了口气,望向天条轻声道:“谢谢。既然日神东君已陷入休眠,我便不去向他道别了。天条大人,就此别过。”

白衣青丝的女子双手合十向天条拜过,再次抬起的面目上已是无情无欲的平静。

“姑娘意欲何往?”天条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的好奇,但他本能地想要知道。

明镜从怀里取出一串琉璃佛珠,淡淡道:“我离开佛前很久了,该是时候回去听取佛祖的教诲了。”

天条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是否也是一种结束?没有原因,只是应该。回以明镜一个佛礼,天条用机械的声音道了句“姑娘慢走”后便目送明镜离开。

飞过大漠的时候,天条不自禁地向下看去寻找那个山岗。山岗顶上的石洞里是陷入沉睡的日神东君,选择留在那里,是东君的要求。当青翠温润的玉石嵌入石壁完成保护结界的时候,天条不知道未来等待着东君和那个红衣女子的灵魂的是什么,只是从不揣测将来的他突然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未知才更有期待吧,如若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规则,生命将会失去多少色彩?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布满繁星的天际,那个属于前世的夜空,悠远且空寂。

安静伏在东君怀里的刘瑾早已泪眼婆娑,湿了脸庞,湿了衣襟。眼泪无声肆溢,心里五海翻腾,前世的记忆与情感全部太过浓烈妖冶,对于这个自幼高高在上、简单纯真的公主而言,这样鲜明强烈的记忆过于冲击。

良久,东君拉开怀里一直没有言语的人儿,细细抚拭刘瑾的眉眼和泪水,微薄的嘴唇笑得苦涩,温柔的声音吐得小心:“凤儿,你终于回来了。”

刘瑾伸手抚上眼前男子与自己同样挂满泪痕的脸,窒息的感觉挤压胸膛,带着哭腔的声音艰难开口:“混蛋,干嘛做这么多余的事情?混蛋……”

责骂的字眼,娇嗔的语气,此时此刻,刘瑾只觉得自己前世所爱的这个男人,让她意外,让她感动,让她欲罢不能。捧起东君的脸,狠狠吻上那张薄薄的唇,刘瑾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样大胆的举动,但有时身体往往比思想更见诚实。当心中一直徘徊不散的身影化作有血有肉的真人站立于你的面前之时,除了真真切切的肌肤相触还有什么能够宣泄心中满溢的情感?红衣黑袍的两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拥抱彼此的身躯,眼泪与亲吻一样汹涌肆意,所有的一切全部淹没在痛苦与喜悦的两极交缠当中,刺激最原始的欲望燃烧尽一切束缚。唇齿交缠,肌肤相亲,灵肉相结。灼人的温度是彼此唯一的感受,无止尽的索求是填补缺憾心灵的唯一方法,纵使疯狂也宁愿放任心底的渴望,用对方的身体温暖自己冰冷颤抖的心……

……

当第一缕阳光在天边亮起的时候,刘瑾披着红色的嫁衣站在石洞外的山岗上,明眸远眺。

身上嫁衣的颜色是作为凤姬的自己最爱穿的色彩,而作为刘瑾的自己却曾深深厌恶过这样浓烈的颜色,这样夺目的红时刻提醒着自己出嫁前夜刘彻淡漠的反应,自己尴尬矛盾的身份和最终被弃的命运。而现在,这样亮丽的红带来的是另一份温柔,别样的感动和跨越时间的深刻的爱恋。

清晨的大漠依然有些寒冷,刘瑾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衣,悠悠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事情的发展脱离了轨道?那群沙漠土匪出现的时候?刘彻将她远嫁和亲的时候?或者在前世东君决定用“绮梦”以血炼魂,挽回自己注定消散的灵魂之时?抑或许——当前世的凤姬与日神东君相遇的那一刻起,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走向未知。

刘瑾垂眼,想起了昨夜疯狂的欢爱,那样的自己,沉溺在爱欲中呻吟挣扎,放纵自己堕落进红莲地狱却仍义无反顾!若是以前那个单纯矜贵的公主,必定早已羞耻而死了吧;可是凤姬不会,天生赤狐,至灵至性,遵从本能所做的一切,她都不会后悔或羞涩,只是——现在的她,是刘瑾……还是凤姬……

“在想什么?”东君从身后环住刘瑾的腰,轻柔地将纤弱的女子拉进自己的胸膛,汲取女子身上的气息。晨光中孤立在山岗上的红衣女子,美丽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遥远得好似永远不可触及,一如脑中残酷的回忆。

刘瑾浅浅一笑,覆上腰间男子的双手,调皮地重又把问题丢了回去:“你猜呢?”

“当然是想我啦。”轻吻刘瑾的耳垂,东君答得无赖。

不知因为东君亲昵的举动还是那耍赖的回答,刘瑾脸上泛起羞涩,却依旧别扭回嘴:“谁有空去想一个混蛋?”

话音刚落,两人却同时轻笑出声,这个微妙的称呼似乎已经成为了两人的默契。

天上地下唯一敢叫他“混蛋”的女子……

东君转过怀里的刘瑾,牵起红色嫁衣下那双有些微凉的柔荑,认真地看着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柔声道:“凤儿,有你的未来真好。”

“未来?”刘瑾的眼神有些怯弱,这两个字所描绘的是她不敢想象东西,数月之前,她的未来是远嫁和亲,然后老死异乡;数月之后的现在,她亦不敢想象,等待着这样的她的,该是怎样的未来?

相较于刘瑾的迷茫,东君却显得自信满满,紧了紧包覆着刘瑾的手,东君温柔地微笑道:“再过几天,等我法力完全恢复的时候,我们便什么都不要管,离开这里,找一处世外桃源,然后就只有我们,永远在一起。你说可好?”

回视东君黑眸中闪耀的炙热和憧憬,刘瑾抿了抿唇,却始终无法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好”,低头看着两双交缠在一起的手,宽大的手掌传来暖暖的温度,但却无法传到心里,哪里?究竟哪里不对劲呢?

重又抬头看向东君的女子,眉心却已不自觉地蹙起,东君心疼爱人忧伤的表情,关切问道:“怎么了凤儿?你不愿意吗?”

真情的表白却只是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迷失的刘瑾心头,让她更无法正视自己的心,“我……”

正当刘瑾踌躇不决之际,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宫女环儿姿态欠雅地步出了石洞,见着刘瑾的手被一个陌生的黑袍男子拉着,环儿的意识在瞬间清醒,全身戒备地指着东君大叫道:“大……大胆……贼人,还不快……放开我家……公主,否则……否则……”

不知是被东君犀利的眼神吓到还是这宫女其实天生胆小,本就说得断断续续的句子到后来更是越说越小声,甚至都没成个整句。反倒是刘瑾被环儿的举动给逗得哭笑不得,抽回被牵着的双手,走到被惊吓住的环儿身边,安抚道:“环儿别紧张,他不是坏人。”

听到自己的主子如是安慰自己,环儿心下确实安定了很多,既然公主都这样说了,她也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吧。但是正当环儿抚拍着方才心跳过速的胸膛时,突然想起了一个更为严重的事情:这里是山岗的最顶端,山下面有许多守卫看着,而这一切的原因,便是为了守护她家待嫁的公主,可如今这个凭空出现的莫名男子……

惊魂未定的宫女一把拉过刘瑾护在身后,再次以一个守卫者的姿态指着东君大声道:“公主乃金枝玉叶,你是何身份,怎有资格与公主共处一地?你最好速速离开,莫要在此玷污了公主的名声。”

环儿的表现在东君看来实在可笑至极,看着被环儿护在身后的刘瑾脸上那尴尬无奈的表情,东君更觉得有趣得紧,不禁起了玩心,面上故作正经,对环儿厉声道:“大胆凡人,吾乃天上神仙,路经此地,见尔等受困于此,本想出手相助,现尔如此嚣张无礼……”话没说完,东君在指间凝起一个小小法术,向着环儿轻弹手指,然后续道:“这个就算是对尔不敬的惩罚。”

一道白光瞬间隐没进环儿的身体,以为东君只是虚张声势的环儿刚想开口回嘴,却发觉自己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双脚也好似钉在地上般无法动弹,不禁又急又惊,方才还士气凌人的宫女转瞬又成了欲哭无泪的小可怜,定在原地手舞足蹈,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刘瑾见环儿真的已经吓出了眼泪,这才出声制止东君的捉弄:“东,别逗她了。”

听到刘瑾那样温柔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东君心中泛起一片柔软,心下大喜便解开了环儿的法术。

刚一得到自由的环儿对东君更是畏惧,瑟缩着躲在刘瑾身后,睁着迷茫泪眼来回打量一红一黑的两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日渐正中,环儿依约拉起送食的绳子,果见绳子另一头的布包里放了两人的水食。取走食物,放下布包,环儿捧着两人的食物走进暂居的石洞。

东君因为刚刚从长期的休眠中苏醒,法力尚未完全恢复,自早上那有个有些喜剧性的见面后便一直在石室里修炼。而刘瑾则屈膝坐在石洞口的阴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在阴影中的红衣女子安静孤单,原本美丽明亮的眼睛现在却黯淡空洞,看着这样的公主,环儿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当听到东君的身份从刘瑾的口中说出的时候,环儿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眩晕,然后是关于前世的那场爱恋的简述,虽不详尽,但却足以将环儿简单的头脑震撼到眼冒金星,但这些还不是最令环儿坐立不安的地方,就在她为刘瑾整理梳洗的时候,嫁衣之下隐约可见的斑斑点点以及红紫交错的痕迹,使得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的环儿感觉她的世界还是在那一刹那全部倾塌,她明白那些颜色代表着什么,也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更无措。

“公主,吃东西吧。”走到刘瑾身边坐下,环儿将水食递到刘瑾手中。

刘瑾也不言语,拿起手里的干粮便默默啃了起来。

这样沉默的公主让环儿不免忧心,但她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日神东君,前世今生,这,已经不是她所认知的世界了。

将最后一口干粮吞咽下肚,环儿担忧地看着身边苍白憔悴的公主,怯怯地问道:“公主,您真的会跟日神大人走吗?”

缓慢啃食干粮的动作顿时僵住,刘瑾转头看向环儿担忧无措交织的脸庞,轻轻点了点头。现在的自己,应该是会的吧。

得到刘瑾的回答,环儿也不说什么,只是噘了噘嘴,歪过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阵安静过后,环儿又看向刘瑾问道:“公主,您走的时候能带上环儿吗?”

“怎么?”刘瑾有些不解这个女孩突然地提问。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环儿以为刘瑾不愿带上她这个麻烦,不禁有些焦急,拉了刘瑾衣袖,央求道:“公主,您要是不带上环儿,环儿就一定会没命的啊。您想呀,等山下那些贼人走了之后,侍卫们发现您不见了,只剩环儿一个了,到时候还不把我大卸八块,所以啊公主,求您走的时候把环儿一块带走吧。”

刘瑾为环儿的小心思失笑,摸了摸环儿有些凌乱的头发,轻柔道:“好,带你一块儿走。”

得到刘瑾的保证,环儿如获大赦般傻笑了起来,急忙跪了磕头谢恩。刘瑾止住环儿有些稚气的举动,却见环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重又拉住了刘瑾衣袖,恳切道:“公主,您能不能把希录大人他们也带上呀?我们走了可是他们不知道,还在石洞下边守着,很可怜的。”

希录……

刘瑾的心脏有刹那的窒息,希录,那个曾经与她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至交好友,那个即使牺牲自己也会守她、护她的男子,仅是一夜寒凉,两人之间却已隔了千山万水。

……

自从东君进入石室修炼后,若非他偶尔走出石室与刘瑾言语几句,环儿甚至有点怀疑东君是否真实存在于她们身边;而刘瑾则总是坐在石洞口或者山岗上,等到夕阳西下才会进到石室里与东君相拥而眠。刘瑾曾让环儿晚上一同睡到石室里,毕竟大漠的夜晚寒冷难熬,但环儿似乎对东君实在敬惧交加,抵死拒绝,因而晚上还是睡在了石洞里。

日子便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数天,东君每日都会欣喜地告诉刘瑾自己的法力恢复了多少,还有多少日子两人便可以过上幸福逍遥的生活;每当这个时候,刘瑾都会温柔地抚上东君笑得灿烂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看在眼里,刻在心里,一如今日。这个,是她相信、爱恋的男子,当他跨越时间再次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如他一般,以为他们可以得到未来,但是就在昨夜,在她惊醒于他的怀抱中时,她发现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他们以为”……

很多人、事在刘瑾的梦里交叠,出现得突然也消失得突然,她梦见第一次见到希录的那年,整夜的大雪之后,那个羞涩木讷的男孩跪在自己宫殿里结巴这对自己说“愿意”的样子;她梦见第一次见到东君时的情景,黑发半遮着脸庞的英气男子,以及她跳动如鼓的心脏;刘彻冷漠的背影和红发长老的泪眼交织在一起出现,然后一起消失;前世沉默的族人,今生窃语的宫人,熊熊燃烧的“赤焰”,鲜艳如血的嫁衣……刘瑾看着前世今生的一切在脑里眼中不断走过,而自己却只能默默流泪,她是溺入命运漩涡的浮灵,越陷越深,越坠越痛,她伸出双手,想要寻求拯救……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父王宽大的手掌牵过刘瑾娇小的双手,慈祥和蔼的脸庞笑得宠溺。

梦里,最后那一眼,是父亲对自己的疼爱。

“东,明镜怎么样了?”刘瑾问得缓慢,努力压抑着自己心里的颤抖。

东君的笑容僵在脸上,记起前世后的刘瑾从未主动提起前世的事情,她只是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眷恋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样的眼神可以轻易让他不可自拔却也隐隐含着忐忑不安。牵起刘瑾覆在自己脸上的手,东君敛起了笑容,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好歹我是为她而死的,当然想知道自己死得值不值啊。”刘瑾微笑着,却苦涩且勉强。

东君眼里蒙上黯淡,低声道:“不知道,我……那之后,我便没再见过她。”

“你……”刘瑾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续道:“你觉得天条可信吗?”

“嗯。因为他是天条。”东君答得坚定,心里却愈加不安。

“所以——天神便逃不过天条,记得吗?”绝望的话带着决绝的口吻随着刘瑾的泪一起咋响在东君的心里。

“凤儿,你……”握着刘瑾双手的力道无形加重,不详的预感在瞬间变成真实,东君想要找千万个理由,但若连自己都无法被说服,又要从何开口?

用力抿唇,紧咬牙关,刘瑾毅然抽出被东君牢牢抓着的手,用着全身的力气大声道:“我不是凤姬!我是刘瑾,凤姬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死在前世,死在你的怀里!”

刘瑾的每个字都是一声惊雷,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东君的心上,他拼命摇头否定着刘瑾的论断,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他曾用无尽的生命迎来了与凤姬的相遇,又用漫长的等待换来与她再次的相逢,他们本该放下所有束缚,抛弃所有牵挂,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要拒绝自己?

“不,不是的,你是凤儿,我知道!我可以感觉到你身体里的灵魂就是凤姬!你是,你是我的凤儿!”用力将刘瑾禁锢在怀中,东君坚定地说着反驳的话语。

听着东君颤抖的声音,感受着那个怀抱温暖熟悉的味道,刘瑾的心脏犹如浸泡在滚烫的熔岩中,火辣生疼,但她知道,她不可以心软,她的犹豫、她的心软最终只会换来更多的伤害,无论是自己还是东君,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和她从来都不应该产生任何交缠,即使无奈,但也必须结束!

狠命地推开抱着自己的男人,刘瑾用着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喊道:“我不是凤姬!她爱你、爱凤族,可以为你死、为凤族死;可我不会!我是刘瑾,我最重要的人是父王和希录,虽然他们亲手把我推上政治婚姻、推向异国他乡,但他们仍然是我最在乎的人,至死都是。前世凤姬可以爱你至死,但今生刘瑾……并不爱你。我,刘瑾,不爱东君,你明白吗?”

番外2 任性

出嫁的公主在半途返回,这本已经是一件极其讽刺的事情了,但更让刘瑾觉得可笑的是,她怀孕了,怀了日神东君的孩子。

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惩罚?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父王和希录知道自己怀孕时的意外和震惊,她不是没有看到,但是那又如何?告诉他们孩子的父亲是天神吗?告诉他们现在的她不仅是刘瑾还是凤姬吗?告诉他们是她自己选择了亲手推开那个男人、亲手斩断他们的纠缠吗?这是一个从开始便已经错误的选择,现在不过得到一个同样错误的结果,任谁也都无能为力的。

那夜,当刘瑾在寂寥的夜空下大声喊叫那个名叫“天条”的神仙时,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退路,正确也罢,错误也罢,她不要活在前世和今生的夹缝当中,既是凤姬也是刘瑾,然而却又似乎两者都不是。

所以她狠心决绝,用无情的背影回答东君所有的温柔和深情,一如刘彻当初留给她的冷漠那般。然后在东君被天条带走之后,用无尽的泪水冲刷千疮百孔的心。

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着另一个生命的时候,刘瑾的心里有悲凉也有喜悦,悲凉来自不想继续纠缠在命运里的刘瑾,而喜悦的那部分,她想,应该是来自属于作为凤姬的自己吧。所以她始终无法狠心扼杀那条小生命,所以她觉得自己正从一个错误走向另一个错误,所以在最后,她选择了斩断属于刘瑾的一切,既不是凤姬也不是刘瑾,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应该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了吧。

刘瑾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任性的,对希录如此,对东君亦如此。但任性是她作为公主的权利,不是吗?

所以,所有的一切她都任性地选择着,选择逃避,选择离开,选择背负,选择成长。但她没有想到,在她任意妄为的时候,那个男人,一直守她、护她的男人,也选择了与她一样的任性。

她该欣喜的,因为无论她的命运走向何处,她的身边会永远有他陪伴,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看到那样沉默寡言的他时,刘瑾只有想哭的冲动?

他是笨蛋吗?陪着她能得到什么?平凡的人生?艰辛的前途?渺茫的未来?他是希录啊!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侍卫啊,他的人生本可以前途似锦、完满幸福的,为什么要做那么愚蠢的决定啊?

以前的刘瑾或许不知道答案,但是现在的刘瑾明白,那是情,与东君一样的情,一旦深种,会连自己也无法自拔。这样的情过于沉重,重到刘瑾无法接受,但她亦无法决绝,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所以她依旧选择了任性,任性地要他参与进了自己未来的人生。

刘瑾的故事很长,说了一路,还没有结束,或许并不是故事本身有多么冗长,只是说的人不想让他草草结束。所以,当故事真的结束的时候,载着刘瑾的马车也缓缓驶进了边陲的小镇。

坐在客栈的木椅上,希录早已从起初的震惊回到了那令人害怕的沉默。

低着头,希录两手相握,直到指节都泛出苍白,才低声问:“你,刘瑾,爱他吗?”

“不爱。”刘瑾答得干脆,但努力压抑的声调还是泄露着她复杂的心情。

“真的不爱吗?”希录看向刘瑾,光辉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道。”刘瑾叹息。是的,她不知道。作为刘瑾,她不爱东君,但作为凤姬,她的爱,至死不渝。而现在的她,是刘瑾,却也是凤姬。她曾大声地宣布过:她是刘瑾,不是凤姬。但是她知道,承载着凤姬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感情,她已经无法分离出凤姬的身份。所以她亲手推开了那个男人的爱,推开了一个天神的爱,天神不能有爱,天神始终逃不过天条,东君可以故意忽视这样的规则,但却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前世今生,他们注定没有结果。

刘瑾伸手展开希录握得发白的手指,柔声道:“希录,对不起,我本不想这样,但终究我什么也没有做到。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怪你,我也希望,你可以得到属于你的幸福。”

“瑾公主,如果离开长安,斩断与身为刘瑾的一切是你的决定,那么追随你、守护你一生便是我的决定。”希录的声音低沉但坚定,眼中依然闪耀着信赖的光华。

次日,希录在小镇上寻了一间屋子和一个老妈子照顾刘瑾,而他自己则匆匆收拾了些东西便离开了。临行前,他只是看着刘瑾眼睛,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了一句话:“在这儿等着我回来。”刘瑾听着,知道那是一生的诺言。

两个月后,希录回来把刘瑾接往大漠的一个山岗,是的,这个山岗正是当日他们遇袭躲避的地方。但此时这个山岗却今非昔比,一坐雄浑简朴的石堡在这里巍然屹立,不是富丽堂皇也不是金雕玉砌,但却有着高高在上的骄傲。

刘瑾看着希录的眼睛,他的眼睛虽然依旧光辉,但刘瑾早已看不真切。伸手去抚摸希录的脸庞,坚毅而温暖,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却哽咽了。

“希录,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公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一如那时的对答。希录说着,轻轻拭干刘瑾早已湿漉的脸庞……

没有公主的公主堡——想象至此结束,吾承认这个传说被吾扯得有点夸张,因此最后感觉有必要附个录、说个明,以正视听。

关于公主堡——

被民间称为“姑娘堡”的公主堡,是中国目前所知的最高的古代城堡之一,它位于新疆喀什库尔干城南,古丝绸之路咽喉地段卡拉其古峡谷的一座高山上。古堡所在山头山势峻险,北侧有山沟可通皮斯岭大坂,海拔4000米。现存古堡遗址由城垣、重门、地穴和石室等13处残存物组成。该堡方圆2000多米,依山势的起伏而建。正面是用石头砌成的倾斜的墙面,西墙则用黄土筑成。除南面和北面有可登上堡顶的碎尸坡外,其余各面均为飞鸟也难逾越的陡坡。

整个城堡高危险峻,攀登不易。堡内虽有房舍之类的建筑遗迹和陶器、石器残片,但也同样崎岖难行。堡下为红其拉甫河与喀喇秋库尔河的交汇处。从它所处的位置,学术界认为这是一座始建于公元前后的军事要塞。因为它的缘故,该堡北面的一个山谷被称为“公主堡山谷”;堡内的一棵孤零零的柏树被成为“公主柏”。当地的塔吉克人则把公主堡称为“克孜库尔干”,意为姑娘城。而这一称呼又是与塔吉克人关于自己是“汉日天种”后裔的传说紧紧连在一起的。

关于传说——

1000多年前的中国高僧玄奘在其《大唐西域记》里记载了一个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汉族的公主远嫁波斯王子。当送亲的队伍途经某个地方时,突然遇到匪乱,使者和卫队为了保护公主,就近找了一个陡峭的山岗,把公主安顿在上面,四周严密把守以保万无一失,每天的饮食专门用一根绳子吊上去。过了不久,匪乱渐渐平息,护亲使者恭请公主重新启程,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公主居然已怀有身孕!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件事连公主自己也说不清楚。后来公主身边的侍女说,公主困在山顶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一个骑着金马的王子,从太阳中来到山上和公主幽会,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汉日天种”。

这个解释肯定是波斯王子不能接受的,可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公主也不能这样回娘家。忠心的使者只有一个选择,就地安营扎寨,在山顶上“筑宫起馆”,把公主正式安顿下来,并拥立为王。使者和卫兵们则在山岗附近的帕米尔高原上就地开荒种粮。第二年,公主生下一个相貌伟岸的男孩,自此以后繁衍生息,成为玄奘途经时“朅盘陀国”的祖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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