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仲永为了他的第一桶金的奔波劳碌、甚至还出卖色相的时候,他没有想到,他跟皇上提过的拼音,已经被皇帝拿去早朝询问了,并且还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诸位爱卿,你们谈谈普及拼音的看法?利弊如何?”
例常的仪式礼节之后,皇帝就不循常规,急切地向朝廷诸人宣告自己的意思。
众臣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满堂静寂。
待大家详细了解了具体的内容后,待平静之后的酝酿逐渐成熟,反驳的声音突然发作,如夏天的骤雨那样强烈。
“臣听闻拼音来自西方文字,要是用作文字启蒙基础,恐怕日后西夷文字将在我大宋大行其道。”
“祖宗的文字怎么能用西夷人的文字做标注呢?这不是说我们不如西夷吗?我东方文字有表意的形态之美、有诗意的音韵之美、有变化的灵性之美,哪里需要外来语言?”
“各地方言亦有不少可取之处,若统一语音,这些特色将埋没在故纸堆了。”
“新式拼音还要多学这几十种种音符,不如叶音法和反切法多矣。”
“此事牵扯甚多,恐怕做不成,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大宋文字是从上古祖先发明演化而来,如引入外文,恐将数典忘祖矣!”
……
“全都住口!”
看着众臣越说越不像话,连祖宗都搬上来,皇上恼怒道:“加个拼音而已,又不是废弃文字,都当我傻吗?张宰相,你来说说。”
“陛下,敢问以后西夷语之风盛行,谁能担此责任?”
“我来担责。”
皇帝差点就拍着胸脯保证,但自己毕竟是个皇帝,要注重仪表。
“既然皇上下定决心,我等自不多言。”
丞相见事不可为,毫无预兆的撤退了,像支坚决接受皇上旨意的先头军。
众臣于是纷纷住口,偃旗息鼓,看似丞相一句话的力量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一语之威百官噤声。
只有皇帝知道,他们都是习惯了安逸和平静,懒、怕麻烦、怕改变就是他们的性格。
简直是国家养的蛀虫!
皇上越想越气,额头青筋暴起,手紧紧抓住龙椅扶手,愤怒道:“都怕麻烦!都怕麻烦!你们就是朕的好臣子!”
一群人轰隆隆倒了下来,齐声应道:“陛下恕罪!。”
“皇上,这些字母简单易学,明朗好记,比叶音法简明多了。”
“皇上,李侍郎所言甚是,以后只要教准这少少的二三十音,再无出远门就不会说话的忧虑了。”
“皇上,此法甚善,有此一法,风俗语言万古不易也……”
……
风向轻易改变,这帮果然还是皇上心中那群丢的满地节操的人。
“既然如此,”皇上冷笑道:“礼部,限你们在三天之内列个章程,召集汴京及附近大儒文士商议一下,要求三个月内将汉语拼音对表完成;四个月内,所有能来上朝的人都要会拼音;一年内,所有的启蒙学子都要学会拼音,三年之后的科举考试内容,将加入生僻字的注音。”
“陛下……”这是礼部的人想要作最后的努力,试图挽回什么。
“皇上英明!”非礼部的人乐得轻松,对皇帝大唱赞歌以把自己高高挂起。
于是礼部的心酸放在朝廷这个无情的海洋里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
在开见面大会后的当天,叶仲永一面让工人们按既有的订单继续生产,一面默默观察学习着公司的运营。
任何牵扯到利益的改革都不能仓促急躁。
一旦仓促,时机还不够成熟,准备还不够充分,强行上马只会日后迎来更为严重的反噬。
急躁在叶仲永看来也是不可取的,迈的步子过快会容易露出破绽,也没有给那些被改革的人适应的时间;那些借助强权压下反对声音,只为自己政见铺路的改革,终将众叛亲离,路越走越窄。
改革应当是潜化的,如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种好自己的种子,等它接受时机的浸润,等它聚集积累成长的力量,等它破开固有的坚壳,等它长出自我的萌芽,而自己这个设计师,就只应当保护好萌芽不被蚁虫鸟兽等破坏,偶尔施一下肥加快速度,而不是跑去在种子上方挖开一个洞。
揠苗助长就会让种子变得孱弱,依旧抵挡不了狂风暴雨。
叶仲永只是对生产工作提出一点一点小的建议,就算他有来自一千多年后的前瞻性目光,这活依旧干的不太容易。不过他还是成功的改变了一台机器的朝向让效率更快,改变了一处不合理的分工,让他们工作起来互不干扰更为井然有序。
这两样并没有提高多少,也就增加了大概不到每天小半柱香的产量和不到百分之三的效率。
这就是先进见识的力量。
关于更为先进的工序、技术等等,如流水线概念和熟料生产天然漂白等概念他都小心翼翼的没有提起。
不过这样足以慢慢赶超其他纸坊的技术储备,慢慢发展成领域的龙头。
因为现在就一次放完,固然可以一举成名,奠定纸业霸主地位,但其他底蕴深厚的纸坊也很快学习乃至超越,如果自己逼得别人无路可走,还会受到行业的敌对。
而一点一点改造升级,却可以让对手不知不觉中落入不能挽回的颓势,这种方式像温水煮青蛙,表面上给予了充足的转行撤资时间,却让别人无法与自己竞争。
温水煮青蛙,是一个生物实验,把一只青蛙放进装有沸水的杯子时,青蛙马上就会跳出来,但把一只青蛙放在另一个温水的杯子中,并慢慢加热至沸腾,青蛙刚开始时会很舒适地在杯中游来游去,到它发现太热时,已失去力量跳不出来了。
我们总是对缓慢的量变过程非常迟钝,以至于发现不了隐藏在其中的质变,一旦发现差距已经大到无可追赶的程度时,一切已经晚到无可挽回。
事实上,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日本药企就是这样干的,明明掌握了更好的技术,更好的技术意味着更低的成本、更高的产量,更多的利润……他们却偏偏不去用它,固守老的一套,而一旦有了潜在的对手,你就会发现,他们迅速放开了恰高于对手的技术,用更低的成本更高的产量产生的相对低价逼死对手,然后得以继续垄断市场,药企们继续卖出高价,从全球市场上攫取丰厚的巨额利润。
而这个概念不只是存在于经济学、生物学和心理学中,我们政治上同样早有了这个概念:这些年还将这种概念,套了一个好听的、意蕴非凡的、伪装的隐蔽性很强的名词——和平崛起。
温和不失君子之风,会比霸权主义的咄咄逼人更让人绝望,因为你没法拒绝和仇恨。
现在的叶仲永还有充足的时间,去盈利来还那些欠款债务。在他的计划中,也不指望纸坊这个产业链下游、竞争激烈、盈利率低的产业能给他带来多少收益,这只是一个为了不被别人卡住脖子而买的保险。
……
叶仲永今天来工厂也带来了叶子,她似乎有些怕生,总是不自然的牵着同样不自在的叶仲永的手。
“叶子,你会算数吗?”
“会一点吧。”
“十一乘以十二得多少?”
“我……不知道。”
“三十乘以四呢?”
“一百二?”
“五十五加六十七呢?”
“哦……一百一十二?”
“错了,是一百二十二。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水平,还不错。”
叶仲永安慰着看起来比较沮丧的他,没有注意到叶子嘴角的隐笑。
“回去我教你数字、加减乘除四项运算和简单记流水账的方法,复杂的东西我们以后一点一点来。以后你就帮我记账好吗。”
“好。”叶子的那丝笑容终于完全绽开,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等到叶仲永看向他,又是一个冷漠的男孩。
叶仲永只感觉手里的手将他握的更紧,叶子这是在担心会做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