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看看訾三,怕马嫂再说出不中听的话来惹訾三难过,就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马嫂,要不咱们现在就去付嫂家去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咱们帮衬的?
回过头来冲着訾三挤挤眼,意思是让他不要介意,马嫂就是这么个人。
便又接着道,一会我们就去四弟媳妇家去帮衬帮衬。
訾三点点头,表示再次感谢。然后意味深长地说:王嫂,王局出差了,你家中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你就尽管言语,随后抬起手腕看看表,正好八点,就说我到县上去。
接二连三的出事,县政府大楼内显得冷冷清清。
訾三走进大楼,偶尔碰见一个熟人,大家都谨慎小心,没有了往日相见的热情,只是互相诡异地点点头。关系好些的也不过相互递个眼神,每个人都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就是见了面说起话来也是交头接耳,生怕被人听了去,引火上身。
当然訾三心中自然明白,这也只是表面现象,有多少人在那里盼着看笑话,又有多少人正在下面暗自活动,看看自己在这次变动中能不能官升一级。
訾三径自走到郑代县长办公室门前,自从付县长出事后,郑副县长就代理县长主持县上的工作,他终于把那个副字换成了代字,看来离去掉代字也不远了。
门开着,看到郑代县长在桌前收拾着文件,訾三便轻轻敲了敲门,郑代县长抬头看是訾三,面部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微微点点头表示可以进去。
訾三进门,打算随手关上门,又怕多此一举惹人说闲话,非常时期一个小小的举动可能就会给自己也给领导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他只是轻轻带了一下门,让那门只是半开,郑代县长却很痛快,给訾三让了座,泡了一杯茶后,走到门前,随手把门虚掩了,这是告诉别人,领导这儿有客人,不是大事急事就先不要打扰,而他又没有把门关死,给人一种并不是什么机密事情的感觉。
訾三想,领导就是高明,一个很小的细节在他那儿就能玩出许多花样来,做为部下要是能时刻体会领导的细节艺术,何愁自己不平步青云?
郑代县长回身坐在了他的办公椅上,向后仰了仰让自己感觉更舒服些,这也表明了他和訾三的关系很熟,显得很随便的样子,同时也让对方感到自己的身份是在对方之上的。
訾三很快体会到了郑代县长的意图,赶忙把身子向前恭了恭。其实他心里很不舒服,不久前自己还是付县长的红人时,你郑副县长见了我哪一次不是把你那胖胖的笑脸堆成山包后,才和我说话,唉,此一时彼一时嘛。
经过一番身份的见证和酝酿后,郑代县长才慢慢地品了一口茶,示意让訾三喝茶。
又等了会儿他才打破沉默,訾总呵,非常时期我就不多说眼前的形势了,今天咱们只谈公事,不谈私事。
电话响了,郑代县长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了个静音功能没有接。
抬起头看着訾三问道,尔兔林井田进展如何了?需要县上出面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付县长出事了,郑代县长自然成了尔兔林井田的股东,訾三也是股东,提这档子事也算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公事。
訾三便顺着他的话,一切进展顺利,请郑县长放心,有事我会和你及时沟通的。訾三有意把那个代字去掉了,这让郑代县长听起来感到很惬意。
桌上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郑代县长拿起电话,嗯,嗯,嗯。然后放下电话,訾总,县委那边马上要开个紧急会议,我就不便留你了。
说完起身送訾三,訾三赶忙站起来,领导那你忙吧,有什么事情你以后吩咐我就是了。
在送訾三到办公室门口时,郑代县长有意无意地叮咛,訾总呵,咱们是多年的老相识了,有些事情你可还得多担待、多支持。
訾三立刻明白了郑代县长的意思,低声回答,郑县长放心,我訾三是够朋友讲义气的人。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了默契。
郑代县长又故作神秘,检察院那边传来消息,老付已经招认了三百万,说是外地的煤贩子送的。
其实訾三已经知道了这个已是老新闻的新闻,但他还是故做吃惊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言语走出了郑代县长的办公室。
从政府大楼出来,訾三长出了一口气,把刚才压抑的心情缓了缓。驱车到了老四家门前,看到霍矿长和办公室主任,还有矿上的几个人正在那里忙活着搭建灵堂,便下车走了过去,几个人看到訾总来了,停下手中的活望着他。訾三看看正在搭建的灵堂对霍矿长说,规模不宜太大,有个形式就可以了,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太招摇。
霍矿长和办公室主任点头回答:是。
他们陪着訾三走进堂屋,看到屋里正中间摆着訾四的遗像,自己的婆姨正拉着弟媳妇的手安慰着什么,看到訾三进来,弟媳妇放声大哭,自己的一个侄女和一个侄子看到三伯来了,他们身穿重孝跪在地上也跟着喔喔地哭。
訾三站在弟弟的遗像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拉起侄女和侄子的小手,想到他们毕竟还是一个正在上高中,一个正在上初中,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哽咽着提醒婆姨,最好先不要告诉老人。
婆姨和弟媳流着泪点头。
訾三:兄弟媳妇你放心,两个孩子就是我和你嫂子的孩子,三哥和三嫂会把他们当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拉扯。
弟媳妇和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哭成一团。
訾三站在一旁沉默着。
院子里传来一阵吵杂声,跟着听到一个女人嘤嘤地哭泣。訾三转身出门,问出了甚事?
看到一个面目清秀圆圆脸的女子,挺着微显身子的肚子要往里进,霍矿长和訾茂成正在那里拉着劝阻。
訾三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咋回事,急忙示意霍矿长和茂成把她拉出去,自己也跟着走出了院子。
两个人把那一女子扶到了訾三的车上,訾三看看没有家里人跟上来,就和茂成上了车,又吩咐霍矿长照顾好外面的摊场。
一上车訾三便问那一女子,你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其实他也是明知故问,只不过想最后证实一下。
那女子抽泣着:是訾四的。
訾三看看茂成,茂成默许,看来茂成早就知道了。
訾三想了想,斟酌着话语,现在这里乱成一团,你最好就不要来添乱了。我看这样吧,让茂成先送你回去,如果你肚里的孩子真是我家老四的,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一是给你一笔钱你以后可以再嫁人,二是孩子你想带着就带着,不愿意带就给我留下,我会尽到做伯伯的责任把孩子抚养成人。
那女子只是嘤嘤地哭泣,也不说话。
茂成急忙插嘴,小花,你看三哥都说了,现在你进去真的也不合适,孩子的事情就按三哥的意思办。
听到茂成叫小花,訾三心想小花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很熟悉呀。猛然想起不就是胖嫂大酒店那一个看上去瘦瘦干干的女服务员吗?訾三这才特意又看了看这一女子,不是她是谁?现在看上去比以前胖了,模样长开了,也好看了些,可能是怀着身孕的缘故吧,就是说她是在黄花闺女时就跟了弟弟訾四了。
于是訾三对茂成道:你去跟会计说一声,办一张五十万的银行卡,用她的身份证去办,说着用手指了指这个叫小花的女子。
訾三明白,像这样的事情处理的越快越好,越早越好,最好是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
听到訾三这样说,那女子双手抱着肚子,看上去已经有四、五个月大小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訾三这才松了一口气,家丑不可外扬,能尽快解决就尽快解决。他冲着茂成说,她的事情我可就交待给你了,不能出任何差错,听到没有?
茂成:三哥放心。
訾三摆了一下手,茂成你用我的车把她送回去吧。
夜幕降临。
一眼望过去煤城一片灯海,中心广场上人头传动,有人在一边撑起摊场,就有人围上去看热闹。不远处有人吹起了唢呐,有人拉起了二胡,还有几个中年妇女在那儿伴着音乐唱起了信天游,引来不少围观者,悠扬高亢的信天游歌声在广场上空荡漾: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的灯,
戴上了那个铜铃哟哇哇的声;
你若是我的哥哥哟招一招手,
你不是我的哥哥哟走呀走你的路
歌声落下一片叫好声,几个年青后生在一旁起哄。
不远处,广场一角,孩子们划出一块空地在那儿溜着旱冰。
訾三穿过广场,走过人流,向广场的南边走去,付县长家就住在广场南边的小区,煤城人把那儿叫南大院,也就是县政府的家属院;县委家属区在广场的北边,煤城人把那儿叫北大院。
来到付县长家楼下,外面一片寂静,訾三看看付县长家住的二楼的灯亮着,就想看来家中是有人的。
訾三才敲了两下门,付太太就开了门,看是訾三,付太太说,是訾总,进来吧。
訾三进来,付太太关了门,一边倒茶一边说,这几天家里冷清多了,平时那些常来常往的人,都怕沾上我们,躲得远远的,真是世态炎凉的很。
訾三接过话题,嫂子你要想开些,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呵。锦上添花都是人,雪中送炭有几个?说到这儿,訾三在心中也是感到凄凉,往日他来付县长家,总是要小心翼翼地看主人脸色,今天就突然一下子随便了起来。
你訾三不也是不能脱俗的凡人嘛。
在那儿坐了会儿,訾三说了些宽心的话语,起身告辞。
付太太一直把他送到楼下,看着他远去后,这才转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