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听到此话,体内蓦然间升腾出一股热气,让他的脑子一下子有点晕,不知如何是好,他本就不是聪慧的人,有些事情不点透,自己想破脑子也不会明白。
中年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明白为何老者要让他离开。
老者依然没有回头,继续走,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已经输了,你快逃吧,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逃得越远越好,逃到深山老林也好,归隐到世野田间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只是记得忘记须臾,忘记你是须臾的门人,然后娶个老婆,生个孩子,这就是你以后的生活。”
似是明白老者此行要去做什么,中年人的神情蓦然变色,大声吼道:“可我是须臾的弟子!”
“你已经不是了,我以须臾长老的身份宣布你再也不是了。”
老者不再管后面说些什么,继续向前走。他走的很慢,离溪流还有些距离,但不知怎的,眨眼间已经过了对岸,好似偷走了时间,让人忘记了期间发生的过程,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时,一位正在慌张逃窜的门徒看到前方有人挡道,惊恐之下,举刀砍去,老者朝前方击出一掌,门徒的衣服陡然间撑大,像背后长了个肿瘤,他猛的咳出一口血,举起的刀还未落下,整个人就已经断绝了生机。
其他逃窜的门徒立刻调头,但已经来不及,只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破空的几声,然后纷纷如刚才那般,几息之间,便有十几位门徒倒地,其他逃离的人纷纷跪在地上,请求饶恕,老者的神情更加虚弱,背越发的佝偻起来,他咳的更厉害了,咳嗽了很久方才停下来。
看着这些门徒,他淡淡的说道:“你们来到这里时,就应该明白,要么他死,要么你们活,没有第二种选择。但他既然还活着,那你们就不可能也活着,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自杀,要么我杀。”
听到对方如此残忍的话语,早已没有求死之心的门徒哪里还愿意束手待毙,纷纷持刀向他砍杀,老者摇了摇头,亲自送他们上了路。
接近五十名的门徒,二十几名被张小奇轰杀,十几名被老者解决,其余尽是伤者。溪流对岸那三十名箭手便成为了须臾最后的力量,只是在如今的局面下,已经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会让如今的局面有任何的改变。虽然来到这里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葬身于此,但真正面临此境,才发觉原来自己终究还是缺乏直面死亡的勇气。
看着老者,张小奇眉头微皱,万没有料到幕后之人居然是他,老者却没有什么觉得有什么意外,他微微一笑,冲张小奇拱了拱手,“老朽见过五公子。”
“是母亲派先生来的?”
“王夫人行事断然不会这么鲁莽,全是老朽自作主张。老朽以为自逐鹿事件后,五公子已再无亲卫死士在身旁保护,今日侥幸,或可成功,但不成想倾全门之力,也是徒劳无功,看来真是苍穹眷恋,五公子天生贵胄,绝不了命的。”
“不知先生是哪门哪派,更不知我与先生有何深仇大恨,竟不惜全门之力要致我于死地?”
“我与五公子既无仇也无恨,只是我们是见不得光的,若要见光,便需要王夫人的一个承诺。这个承诺的条件便是五公子的命,所以五公子你必须死,你如果不死,我们就得死。”
听着老者的叙述,张小奇低眉凝思,考虑什么门派会见不得光,猛然间他想起了大周颁布的对一个门派的追杀令,他眉头紧锁,问道:“先生难道是须臾门人?”
“五公子真是聪慧过人,老朽惭愧,正是须臾长老。”
学院众人听了都不由惊奇,早以为四散分离的须臾门人居然会聚集在一起,而且在今天发动了一场如此猛烈的攻击,只有王德仁教授有点迷糊,似乎对叫做须臾的这个门派不甚熟悉。
张小奇挠了挠头,还是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疑问,“听先生的意思,今天你们是输了,不过我不明白,就算其他人尽数被我杀死,就算你现在身受重伤,不过我在你的面前依然没有胜算,只要你赢了,你们须臾就赢了,又怎么会输呢?”
“当然是有比我更强大的人在这里。”
老者说完,望了望教授。他用力止了止咳嗽,然后将全身理了理,确认没有失礼的地方,方才对着教授深深弯腰,鞠躬,做了一个中原世界最为庄重的礼节,他恭敬的说道:“晚辈伍遥子拜见前辈!”
修行世界里,论资排辈从来不是以年龄的大小为依据,而是以修为的高低来判断。伍遥子年近六旬,却称三十出头的王德仁为教授为前辈,显然是认为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高明,更有可能对方是传说中的境界,想到此,他佝偻的身体禁不住有些颤抖。
张小奇看向教授,方才混战之中,他也瞥见这位教授出手的不凡,只是他的见识有限,虽然也认同对方的高明,却显然没有伍遥子那般崇敬,无知者无畏便是形容的他这种人。
只是张小奇发觉有点不对劲,敢情对方是认为王德仁教授会帮助自己,所以才认为这次行动已经输了。但实际情况是他与这位教授萍水相逢,彼此之间连个屁的交情都谈不上,额,有还是有的,自己还送了他一盒玉盒酥呢。
“这之间好像存在什么误会啊!”
张小奇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把教授拉过去,和自己达成点什么私下协议,好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时,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疑问陡然间被教授提了出来:“你是不是认为我与这位少年是一起的,所以我就要帮助他?”
“混蛋教授!”张小奇心底默默念着台词,紧紧握着自己的刀,准备着下一场战斗的到来。
老者本来平静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闪烁,让他泯灭的希望再次点燃了起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跟他什么交情也没有,你会怎么做?”
老者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尽量用平静恭敬的声音回道:“只希望求前辈当没有看见发生的一切!”
“愚不可及!”教授再听到这个回答后,冲伍遥子咆哮道。
伍遥子一愣,显然是没明白这是哪一出,还未向教授请教,教授随即一连串的话语如排山倒海,直奔他而来。
“你当我没长眼睛啊,没看到?我怎么可能没看到!”
“你希望我没看到,我就要看到?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要求我这么做!”
“你的人刚才要杀我,要杀我的学生,你怎么不跳出来,现在你知道来求我,欺软怕硬就是你这种修行者最爱干的事儿吗,卑鄙,无耻,下流,不要脸!”
......
教授越说越气,好似公堂之上,与被告对质,滔滔诉说着自己无尽的冤屈。
教授骂够了,盯着伍遥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刚才这么问你,本以为你懂我的意思,没想到你居然无耻到这样的地步,如今的局面已不再是你与这位少年的事情,而是我学院与你之间的事情,从来只有我学院杀人的道理,哪有人来杀我们的道理。”
望着碎落在一地的玉盒酥,教授又补了一句,“至少我还欠他一盒玉盒酥,就为了这个人情,今天你也不能杀他。”
听到这里,张小奇彻底的放下心来,听着教授那句霸道的“从来只有我学院杀人的道理,哪有人来杀我们的道理。”心底不仅对那座学院充满了更多的向往。
被骂的晕头转向的伍遥子,听着教授的这些怒嚎,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句可以辩解的话都没有,只能任对方骂,但当他听到“学院”两个词时,心底不仅一紧,他颤抖的问道:“敢问前辈从哪里来?”
“我从大离学院来。”
听到这个答案,伍遥子眼眶忽然有点干涩,他再次朝对方恭敬的行了一礼,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自踏入须臾知道学院圣名,晚辈无时无刻不想进入学院圣地,聆听各位教授的教诲,却不料想在将死之际,竟能实现心愿,晚辈拜谢教授赐教。”
王德仁却对这番虔诚没什么好感,冷冷的说道:“你别老须臾前,须臾后的,你那什么须臾小派我没兴趣了解,至于你,今日这番卑鄙无耻,下流不要脸的做派,我学院也断不会收你这样的学生。”
听了这句话,张小奇有点迷糊,后面半句他很赞同,至于前半句,却不知何解,旁边的一个学生为他解了惑,“教授自幼便在学院,除了五大圣地,其他门派一概不知的,也不屑知道!”
伍遥子却没什么疑惑,在他想来,在教授这等人的眼中,除了圣地,还有什么门派不是渺小的?
“学院虽不收我,但今日既然遇到教授,总还是想向教授请教一二。”伍遥子没有任何动容,继续说道。
“你要找我打架?”
“我想一试。”
“你可能会死。”
“就算这样,但我还是想一试。”
教授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这还不错,出手吧!”
伍遥子用尽全力挥出了一拳!
天地间一阵风起,哗哗哗,肆虐而过!
“砰!”风中响起无数声爆响。
伍遥子倒了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无数道铁拳击中,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拳洞,他的脸上全是满足的神情。一个中年人从对岸窜了出来,一下子接住伍遥子即将倒地的身体,伍遥子看着面前的中年人,想说点什么,但他已经什么都不能说出来了。
中年人回首看了张小奇一眼,抱起老者的尸体,缓缓消失在对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