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念都城放夜⑦,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
⑧,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
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⑨,飞盖⑩归来,从舞休歌罢。
注释
①绛蜡:朱烛,红烛。
②:沾湿。
③红莲:莲灯。
④桂华:月光。
⑤耿耿:光明貌。
⑥素娥:仙女。
⑦都城放夜:指元宵节京城开放夜禁以看灯。
⑧钿车罗帕:马逐香车,人拾罗帕。
⑨清漏移:指夜已深。
⑩飞盖:飞驰的车。
赏析
作者在这首词中写出了京城元宵之夜的盛况,然而,“旧情”二字却是一篇的关键。作者以乐景写哀情,以寄托身世之感。
蝶 恋 花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阑①,辘轳②牵金井。唤起两眸清炯炯③,泪花落枕红绵④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⑤,别语愁难听。楼上栏干⑥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
注释
①阑:残尽。
②辘轳:井上绞起水桶的器具。
③炯炯:眼睛有神的样子。
④红绵:装在枕函中的丝棉。
⑤徊徨:彷徨忧愁貌。
⑥栏干:纵横交错。
赏析
这首词上片言未行前事,下片言别时之凄楚,刻画工致,造语精妙。
解 连 环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①。纵妙手、能解连环②,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③空,暗尘锁、一床④弦索⑤。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⑥。
汀洲渐生杜若⑦,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谩⑧
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⑨。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注释
①辽邈:渺茫。
②连环:古代一种玉饰,比喻相思之情不可解。
③燕子楼:名妓关盼盼的居所,在徐州。
④床:古代坐具。
⑤弦索:泛指乐器。
⑥红药:芍药。
⑦杜若:香草。
⑧谩:徒然。
⑨梅萼:梅花。据《荆州记》载,吴人陆凯曾从江南向在陇头的好友范晔寄赠梅花。
赏析
这首词写男子怀人的愁苦,细致入微地刻画了他的复杂微妙、缠绵凄苦的内心活动。
拜星月慢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水盼兰情①,总平生稀见。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②,苦惊风吹散。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注释
①水盼兰情:目如秋水,像幽兰般的芳情。
②雨润云温:指男女欢情。
赏析
这是怀人之作。上片写当初相识之情景,下片重在写今日之相思,描绘当今的凄苦景况,其章法妙不可言。正如周济所云:“全是追思,却纯用实写,但读前半阕,几疑是赋也。换头再为加倍跌宕之,他人万万无此力量。”(《宋四家词选》)
关 河 令
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伫①听寒声,云深无雁影。
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②?
注释
①伫(zhù):久立。
②永:漫长。
赏析
这首词写游子羁旅行役的凄凉情景。上片主要写景,写白天的凄清景色,景是含情;下片主要抒情,而以幽静、孤独的夜景相烘托,情景交融。全篇笔力劲直,情味悠长。
绮 寮 怨
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映水曲、翠瓦朱檐,垂杨里、乍见津亭①。当时曾题败壁,蛛丝罩、淡墨苔晕青。念去来、岁月如流,徘徊久、叹息愁思盈。
去年倦寻路程,江陵旧事,何曾再问杨琼②。旧曲凄清,敛愁黛、与谁听?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关情。何须渭城③,歌声未尽处,先泪零。
注释
①津亭:渡口之亭。
②杨琼:江陵酒妓。此处借喻昔日交往之歌妓。
③渭城:送别之曲。王维送别诗云“渭城朝雨轻尘”,此诗又名《渭城曲》。
赏析
此词为词人羁旅征途中怀念昔日恋人之作。虽写艳情,但并无脂粉味,境界凄清幽怨,用情深挚沉郁,似蕴含着宦海飘泊的身世之感。
尉 迟 怀
隋堤路,渐日晚、密霭生烟树。阴阴淡月笼沙,还宿河桥深处。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前浦。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
因思旧客京华,长偎傍疏林小槛欢聚。冶叶倡条①俱相识,仍惯见珠歌翠舞。如今向渔村水驿,夜如岁、焚香独自语。有何人念我无聊,梦魂凝想鸳侣②。
注释
①冶叶倡条:指代妓女。
②鸳侣:喻情人。
赏析
这首词由离京赴外任途经隋提时入手,追忆“旧客京华”时“珠歌翠舞”之繁华,尤可见今日“渔村水驿夜如岁”之孤苦凄凉,作品以平实、朴拙、浑厚取胜。
西河金陵①怀古
佳丽地②,南朝盛事③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
度④天际。
断岸树、犹倒倚,莫愁⑤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⑥。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⑦。
注释
①金陵:今南京。
②佳丽地:谢《入朝曲》:“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南朝:此指建都于金陵的吴、东晋、宋、齐、梁、陈等朝代。
③盛事:繁华。
④度:过。刘禹锡《石头城》:“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⑤莫愁:南朝一女子之名。古乐府《莫愁乐》:“莫愁在何处?莫愁在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
⑥女墙:城上小墙。淮水:指秦淮河。刘禹锡诗:“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⑦“想依稀”四句:刘禹锡《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东晋时两大家族,住乌衣巷。
赏析
词人把刘禹锡的诗句和自己的感触融汇在一起,“气韵沉雄,苍凉悲壮”,“浑然天成”,“如自己出”,正如一些词论家所说,周邦彦“善融化古人诗句”。
瑞 鹤 仙
悄郊原带郭①,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②,敛余红犹恋,孤城阑角。凌波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④。有流莺⑤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
不记归时早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惊飙⑥动幕。扶残醉,绕红药⑦。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⑧自乐。
注释
①郭:城外围加筑的城墙。
②山落:山中村落。
③凌波:形容女子步履轻盈。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④素约:旧约。
⑤流莺:莺鸟。喻歌妓。
⑥惊飙(biāo):暴风。
⑦红药:芍药。
⑧洞天:道家称神仙的住所。
赏析
本词写词人郊原送客,醉后赏花,并感叹春残花尽、流光易逝,结构精奇,跌宕多姿。
浪淘沙慢
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①脂车②待发,东门帐饮乍阕③。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④、玉手亲折。念汉浦⑤、离鸿⑥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消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唯是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
罗带光销纹衾叠,加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⑦。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
注释
①南陌:南去的路。
②脂车:涂了油脂的车。
③阕:终了。
④红泪:血泪。
⑤汉浦:汉江之滨。
⑥离鸿:喻分离的女子。
⑦琼壶敲尽缺:晋王敦酒后咏魏武乐府,以如意击唾壶为节,壶口尽缺。
赏析
此词写离情。上二叠写分别之苦,是追忆;第三叠写眼前凄清景况。前所写为秋景,后为春景。作词跌宕起伏,饶有情思。清人陈廷焯云:“(周)美成词,操纵处有出人意表者,如《浪淘沙慢》一阕,上二叠……故作琐碎之笔。至末段……蓄势在后,骤雨飘风,不可遏抑。歌至曲终,觉万汇哀鸣,天地变色,老杜所谓‘意惬关飞动,终篇接混茫’也。”(《白雨斋词话》卷一)
应 天 长
条风①布暖,霏雾弄晴,池台遍满春色。正是夜堂无月,沉沉暗寒食②。梁间燕,前社客③,似笑我、闭门愁寂。乱花过、隔院芸香④,满地狼藉。
长记那回时,邂逅⑤相逢,郊外驻油壁⑥。又见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宅⑦。青青草,迷路陌。强载酒、细寻前迹。市桥远、柳下人家,犹自相识。
注释
①条风:春风。
②寒食:寒食节,为清明前一日。
③前社客:春社为立春后第五个戊日,在寒食前。其时燕子已归来,故称梁间燕为前社客。
④芸香:芸是一种香草,此借指花香。
⑤邂逅:不期而遇。
⑥油壁:油壁车,是古代一种以香料涂饰车壁的车子。
⑦“又见”二句:唐代韩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赏析
此词是怀人之作。追忆往事,情意深挚,笔意也极富变化,前人称其“空淡深远”。
夜 游 宫
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桥上酸风①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②,书一纸?
注释
①酸风:凄苦的风。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②萧娘:指所爱恋的女子。
赏析
此词的大量篇幅是描绘凄清的黄昏景色和夜景,抒发主人公孤独彷徨、辗转难眠的愁思,直至词的结尾处方揭示主人公愁闷的原因:“为萧娘,书一纸。”清真词章法的精妙,由此可见,前人称其为“层层加倍写法”。(周济《宋四家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