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来到练武场时，被热闹的人群吓了一跳。
原本应该只有五十六名学生的场地上，却站了有数百人之多。其中大半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有一些体形明显高大健壮的少年，这些少年，都是参加过成年礼的。
按照部落的规定，完成成人礼，就是成人了，就要正式为部落做事。所以，在这里看到如此多的已完成成人礼的少年，我真的很惊讶，他们来干什么，难道不用做事的么？
看到我来了，人群中的石龙开心地迎了上来，指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表功道：“依天大哥，怎么样？这里面可有不少人是我拉来的啊！”
我有些无奈地道：“拉来这么多人做什么？好多都已经成年了，不用干活的么？”
石龙笑嘻嘻地道：“成年了，也要继续修炼啊。你现在是公认的部落第一剑手，大家当然要拜你为师……”说着石龙又凑近我耳边低声道：“这群小子，听说你传授基础内息心法还有剑阵，所以才迫不及待地都来了。之前，我让他们过来，他们还信不过你！这群人，不知好歹，你往死里操练他们，不用客气！”
我虽然也希望学生能多一些，但四五百名学生，实在是太多了。传授剑法不是简单地传授知识，而是要身体力行。
一点理解错了，就可能会走错路，不但练不好剑法，反而会练出问题。
我摇着头道：“人太多了，至多一百人，再多就没法教了。”
石龙一听，有些着急地道：“四五百人还多啊，你就站在前面讲要领，我姐可以帮你呢，还有我也能帮你。这些人，都是修炼的最粗浅的内息功法，有这个宝贵的机会，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还有剑阵，这个能提升他们的协同战斗力，不但对他们重要，对于整个部落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石龙，这些话可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石龙不敢和我的炯炯目光对视，低下头道：“是我父亲让我说的，也是他让这些人来的，否则，不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石凤也走过来道：“依天，你就教教他们吧。能提升一分力量，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你的剑阵如果有效，还会在全部落推广。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父亲之所以没来，主要是怕几个族老借机反对，反而影响你的正常教学。”
我轻呼了口气道：“好吧，我尽力而为。”
虽然石凤和石龙说得有些夸张，但部落的少年们的确是需要正确的指点。事实上，整个部落，大部分人的武功都练得不得其法，不过他们已经定型，勉强改过来，反而会不适应，更不会有提升战斗力的效果。
见我点头同意，石龙和石凤才松了口气。我要是真不同意，他俩也没有办法。是的，我教的这些他俩都会，可要他俩去教别人，却未必能行。
内息心法还好说，都是固定的，没有什么变化。可具体到剑术和剑阵，他俩就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心中虽然明白，可要想传授别人就不靠谱了。
偌大的练武场被分成许多块，分配给我的也只有一小块地方。来了这么多人，都挤在一起，每个人都在说话聊天，乱糟糟闹哄哄的。
原来的五十六名学生，自发地站成一团，和后来的人明显拉开距离。他们都显得很得意骄傲。显然，突然涌来如此多的人要向我学艺，让他们也感到很有面子。
这时，练武场上的跟随其他教习练武的学生也看到我这里的热闹情况。很多人都是好奇无比，虽然迫于规矩没有围上来，可目光却总向我这里瞟过来。
我也对乱糟糟的人群有些头疼，就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是怎么也不够用的。可练武场的其他地方也都各自有主，我也不能就这样把人家的场地给占了。
石凤也看出了问题，紧紧皱着秀眉，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距离我最近的教习刀法的教习石镇走过来道：“依天兄弟，你这里没地方吧，这样，先用我这里的场地。我现在手下也就十几个学生，我领着他们去别的地方。”
石镇是刀术教习，年龄五十岁左右，是位忠厚长者。虽然我年龄小，他却从没有小看我，反而对我颇为欣赏，平时也极为照顾我。看到我这里有问题，他就主动过来帮我。
我自然是大喜，连连感谢，道：“今天就先麻烦镇叔，明天我就去找族长解决这个问题。”
石镇一笑，勉励我道：“好好做，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部落兴盛的希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也不多客气，领着他的学生们走了。
有了石镇让出的场地，四五百人勉强能站开来。
我站在队伍最前面道：“大家能来学剑，我很高兴。但和我学剑，第一件事就是要从基础做起。每个人都要先练习起手式……”
就如同我教之前五十六个学生一样，四五百人在我的指示下，都练着起手式。因为人太多，我也不能一一指点，只能反复讲解要义，再让石凤和五十六名已经掌握起手式的学生分散下去，指点每个人。
原本的学生大多十一二岁，而后来的学剑的人年纪要大一些，甚至还有十七八岁的。十一二岁的小孩去指点十七八岁的少年，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好在大家练剑都很有热情，虽然觉得很别扭甚至尴尬，可达者为师。小孩的年纪虽小，毕竟练了一个月，这一式起手式，是练习得再纯熟不过了，指点后来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还是发生了口角。
“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胡扯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屑地道。
被他讥笑的正是改名叫石剑的少年。石剑才不过十三岁，比那名少年矮上一个头还多，两人站在一起，石剑从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此时，石剑满脸通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名少年又道：“教习就是不想教，也不用这样糊弄我们。我们是来学剑阵和内息术的，可不是来和小孩子玩的！”
石剑最尊敬我，听到那名少年这么说，更是怒火中烧，气急之下不由得道：“教习怎么会糊弄你，他一向都是这样教我们的！你要是不服气的话，那我们比一场，用剑说话！”
石剑盛怒之下声音尖利响亮，在场的四五百人全都听到了。本来有些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石剑身上。
我早听到两个人的争吵，却没想到石剑的脾气这么硬，这么小的年纪就敢挑战比他大三四岁的少年。
相差三四岁，速度、力量乃至于内息层次上，都有着巨大的差距。石剑学剑的日子还很短，想凭剑术赢这个少年，并不容易。
石龙看不过眼，走过去训斥道：“石松，来学剑还不老实点，你想怎么样？”
被称为石松的少年瞄了眼石龙，似乎对石龙也不太在意，懒洋洋地解释道：“不是我想怎么样，是这个小孩要挑战我，你难道看不清情况？仗着老爹厉害就耀武扬威，有意思么？”
石龙性子要强，哪受得了这话！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石龙脸一黑，就要冲上去动手，却被我一把抓住手腕。
让我意外的是，石龙身上的力量明显比以前强大许多，有种沉凝如山不可动摇的感觉。不过，石龙进步虽快，却还是不能和我相比。我手上一加劲，顿时震散了石龙身上的力量，让他寸步难移。
我微微笑道：“进步很快啊，可是力量却不应该对自己人用啊。”
石龙浑身发软，一身“守山诀”也用不出来，挣扎了两下才低声哀求道：“依天大哥，你让我教训教训那小子！石松是石敖的朋友，在我们这一辈中也是佼佼者。石剑年纪太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原来，石龙并不是那么冲动，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把石剑替下来。石龙居然这般机敏，让我不得不另眼相看。
不过，我不需要让石龙上场。哪怕是石剑输了，也不能证明我是错的。我看石松虽然肌肉贲张，气势剽悍，但他站在那里双脚无根，腰直而硬，力量虽大，却是死力。要只是比剑，石剑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
石凤劝解道：“石松，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就算是赢了，你脸上有光彩么？”
石松对石凤明显有几分尊敬，做出个很无奈的样子，道：“是他挑战我，我总不能回避吧！”
部落最重勇力，有人挑战，若是不应战，就会被所有人鄙视。不过，石松这种情况却不同，他就是放弃，别人也不会认为他怕了。说到底，石松还是想教训教训石剑，大概也有给我点颜色看看的意思。
我想了想道：“这样也好，让石剑和石松比比，大家点到为止，交流剑法。”
古代兵圣孙子曾用女子练兵，结果大家以为是游戏，举止轻浮，不听号令。孙子执行军法连斩两人后，立即令行禁止。
一味地避让，并不能解决问题。我要教导这么多的学生，更需要不容置疑的威望。我自然不会杀人立威，但让石剑赢得胜利，却能增加学生对我的信心。
听我这么说，其他人都是一呆。石剑和石松，两个人相差巨大，不用比，结果已经注定了。他们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石松就等我这句话，闻言立即道：“好，我就领教依天教习所传的绝妙剑法。”
石松不说石剑，反而提起我的名字，意思很明显，石剑不重要，他是要借机看看我传授的剑法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石凤微微蹙眉，有些怀疑地道：“石松不会是石远族老派来捣乱的吧！”
以石凤对石远的了解，怕我在部落中的声望越来越高于是派人捣乱，这种事石远绝对做得出来。反倒是石敖，性格骄傲，不会用这么无耻的手段。
我不想猜测这些，也不想计较什么。我只想做一个好的剑术教习，简简单单。
我没有接石凤的话，招手把石剑喊了过来，柔声道：“我不赞成你这样轻易地对自己人拔剑。剑士的剑，要剑出无悔。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确信值得这样做，只有如此，才能剑出无悔。我的剑，是为了守护正义和善良，为此，我不吝拔剑。你呢，你拔剑只是为了争强斗胜么？”
面对我的问题，石剑沉默不语。这些，都是他以前所没有想过的。
“你的剑，不只是武器，而是贯注着你的意志。”我又道。
石剑想了想坚定地道：“我要做一个强者，杀风盗、杀野兽、保护部落，让大家都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我点点头赞许道：“很好，你要记住你说的话。”我又道：“下面的比试，你有什么想法？”
石剑信心十足地道：“他个子大，力量上我远远不如他。我个子小，就要利用身体灵活的优势，与他游斗，寻找机会，刺他一剑，我就赢了。”
石剑的思维很冷静很清晰，对于自己的优劣也有着足够清醒的认识。在我看来，石剑是一名天生的剑手，冷静、勇敢、坚定，最重要的是，他有着对剑的无比热爱。
相比之下，石龙虽然资质更好，却狂放不羁，对剑的兴趣也不大，日后也许会很强，却无法在剑道上有所成就。
“想法很好，战术很清楚。”我表扬了石剑一句，又道，“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你应该看得出，石松身体的肌肉非常协调，也就是说，他的动作很灵敏，体力比你强好几倍，一旦你游斗，拖延下去只会对他有利。你还应该注意到，石龙握剑握得很用力，这说明他的剑很死，他应该更喜欢用劈斩，而且，他出剑的速度可能不慢，却没有变化。这就是你的机会……”
石龙有些惊讶，不过他的悟性很高，很快就理解了我说的意思。相比之下，我的战术很冒险，要在几招内就分出胜负。但石剑对我有种盲目的崇拜信任，并不怀疑我的战术，只是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
我鼓励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坚定地道：“你可以的，这并不难。你身小体弱，记住，绝不要去架他的剑。他用力劈斩，手臂上的动作一定很大，出剑时，空门也就露了出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获胜！”
石剑眼睛晶亮，我的指点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天地。我的鼓励，也让他有了必胜的信心。他大声道：“我一定会取得胜利，不辜负教习的期望！”
众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石剑和石松在其中相对而立。两个人，手上拿的都是木剑。以他们两个人的水准，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道，不可能用真剑来比试。
石松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石剑身上，反而是不时地瞄向我和石龙。在他的心中，也没有把石剑当对手。
站在场中心的石凤宣布道：“开始！”
石凤一声令下，石松就跨步挥剑。他步子很大，只是两步就到了石剑身前，扬臂挥剑斜劈，力量非常大，速度也很快，气势极为凶猛。
周围的人，都面露不忍之色。石松和石剑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这场比试，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没有任何悬念。
就在这时，石剑猛然躬身向前一滚，正好从石松的剑下窜了过去，而石剑选择的角度也正是石松的右侧。石松一剑挥出，势大力沉，却把整个右肋都露了出来。
石剑一个贴地翻滚避过石松的剑后，双手握剑猛然一记突刺。这一剑精准、迅速，正刺在石松腋下软肉处。石剑的力量不太大，可双手加上全身扑前的力量，一剑刺在软肉上，也是石松经受不住的。
一声痛呼，石松手一软，木剑也随之脱手。
周围还在议论或是对石剑表示同情的众人，齐齐愕然无语。胜利的居然是石剑，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甚至连支持我的石龙石凤还有我的学生们也都没有想到，胜利会来得如此容易如此之快。
石松难以置信地看着石剑，只觉得一切恍若在做梦，他居然会输给这样的小孩，而且还是一招就输了。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石凤也是呆了一会儿，才恍然而醒，宣布道：“石剑胜！”说着，还举起石剑的小手，向周围的人显示胜利。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也才醒悟过来，发出由衷的震天欢呼。
石剑小脸兴奋得通红，眼睛也更加明亮起来。
石龙大张的嘴巴，直到此刻才勉强合上，又震惊又佩服地道：“依天大哥，你真是我大哥！”石龙此刻，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的震撼，说的话也有些不知所云。
我淡淡一笑，以弱胜强，创造奇迹，总是让人激动。但在我看来，石松骄傲急躁，石剑应对大胆灵活，胜利是理所当然。
这一战，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受到巨大的震撼。从此，再没有人敢在剑术上质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