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网口海口,现在的黄河从这个入海口进入大海,河水漫散在地上,并没有河道。存水量小的时候占大多数,水流得都不深,水中央有沙滩,中间的水流,深度仅有三四尺,有一两处最深的地方,也不超过一丈。将近入海口的地方,水深则只有一尺四五寸,这里的水面非常宽,大约有三百多丈。据说海口并没有拦门沙,想来是因为那里流速缓慢、河床较浅,沙子已经在地上淤积起来,再也没有可再送入海里的了。在对北岭子决口进行调查的时候,还有上游三处地方同时开口,所以丝网口的水流不是很迅猛,北岭子门被淹没的树,至今仍然竖立在水中,古庙一座,也依旧巍然独立,这都是其水流变缓的明证。若说到辛庄等地方,房屋被冲毁漂流而走,则是土屋不坚固的原因,并非水力汹涌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在北岭子以下的河流北岸,并未设立堤坝,只是以铁门关的南堤作为北岸,来保护村落而已。在南岸则从盐窝起重新修筑起堤坝,一堤距离河水约二里远,从盐窝到丝网口海口大约为九十里。
三、根据实际情况来治理黄河
治河就如同治病,必须要先清楚其病原。想要找到病原,就必须先进行把脉,才能知道病原在什么地方,然后再施药。这样的话,不光可以治疗重病,而且还永绝后患。如果只是按疮敷药,不问疮毒来自哪里,则不是好医生的做法。黄河在山东引起水患,但病原并不在于山东。如果只针对山东来治理黄河的话,那与按疮敷药有什么区别呢?虽然可以止住一时之疼痛,但不久之后旧病就会复发了,这是因为疮毒未消,病根并未消除。水性就像人性一样,最初的时候性本善,如果不对其加以引导,性情就会发生变化。老天造出了水,原本是用来养人的,何曾是用来害人的呢?都是由于人不了解水性,不注意对它的变化加以防范,从而使其泛滥肆虐,百姓受困,国库空虚,还始终不能制止。推究其缘故,是因为治水仅仅针对一个小范围内,没有统筹全局。现在如果一误再误,那么恐怕还将徒劳无功。想要一劳永逸,就应当先找准水患的根源。从山东来观察黄河,则黄河只在山东境内。从整个中国来观察黄河,则黄河还有不在山东省内的部分,怎么就知道山东的黄河水患灾害,不是由其他地方的黄河引发的呢?所以如果能在整个中国的范围内治理黄河,则黄河水患可治。如果只是在山东境内治理黄河,那黄河恐怕到最后也难以根治。请让我进行详细陈述。
上溯黄河的源头,它出自于星宿海,经过甘肃,流入蒙古的沙漠,并在改道多次以后,到达山西,这时候已经是挟带泥沙滚滚而来,从陕西流出来时,又和渭水交汇,河水变得更加混浊,再穿过土山向东方流出,拖泥带水,径直进入河南,浩浩荡荡,不可阻挡,而水也变得越来越混浊了。这就是黄河的病原。下游的水患灾害正是由此而起,要想治理水患就应当在病原上下功夫。因为下游淤积的泥沙,都是从上游拖带而来的。上游海拔较高,水势如高屋之建瓴,而且两边都有山紧紧围着,河水的流速极快,水中的泥沙始终停不下来,等到过了荣泽一带,进入平原水势变缓,水流变缓则泥沙停滞。泥沙停滞则河流淤积,河流淤积过高以后,河水便改道,这也是很自然的道理。回顾以往的历史,都可以为据。只要一有河流改道,百姓就要遭殃,往往辗转奔波于沟壑之间,死于饥寒交迫,从古到今,已经不知道发生过了多少起这样的灾祸。而黄河的河道则是南迁北徙,畅所欲为,以开封为中心,自行开辟了一条条迁徙的半径,在扬子江北部千五百里之间的扇形地域里,随意地穿行,即使是齐鲁大地上的一座座高大的山峰,也难以阻止。河水所经过的地方,泥沙停滞,形成沙滩,百姓则为生计所困,简直防不胜防,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局部的修修补补,劳民伤财,它所造成的祸害比疾病、战争都要厉害。不过天下没有不能治理的水患,虽然治理起来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也还不是人力所达不到的。办法是什么呢?答案是求之于数学而已。
说到治理水患的办法,可不是说起来那么容易!黄河绵延于中国境内,共有一万多里长。地势的高低,河流的曲直,水性的缓急,含泥沙的多少,以往都没有进行详细考究,并没有相关的图表。向水边的居民问询,也很少有能准确答上来的。如今想要治理这条河,有三件事应当先办:一、测量黄河全河的形势。包括河身的宽窄、深浅,堤岸的高低、厚薄,以及水大时和水小时的浅深,都必须要详细地记载。二、测绘河图,必须详细,丝毫不能有所遗漏;三、分段派人勘查河水情况,对比水力,记载水志,测量泥沙量,并随时查验水力的大小,淤积泥沙的数量。凡是水性和沙性稍有变化,必须详细地记载,以供参考。
以上这三件事,都是极其细致的工作,而且是最紧要的事情,不这样就不能知道河水的情况,不能确定应该做的工作,不能疏导河流,不能预防水位上涨,不能防患于未然。这三件事情没有做的话,所有的工程,最终都难以收到想要的效果,即便可以稍稍缓解当下之急,用不了多久便会前功尽弃。 如果经过详细测绘,反复考察,把握了全局,就可以考虑应当实施的工程,从而可以得出长久之计,此外,还须将各省的黄河,统归一位官员来管理,才能实现整体保护,永远没有后患,不过若照此办理,所需经费必然巨大。然而如果想要一劳永逸,则应当先统计出每年养河的费用要多少,堵漏修筑的费用要多少,蠲免粮钱的费用要多少,赈济抚恤的费用要多少,财产淹没多少,民命死亡多少,以及除弊以后能兴利多少,累积若干年共计多少,何所消耗的资金相比,哪个轻哪个重,是损失大还是获益大,才不至于在决策时犹豫。按照图志中的标示,就可以知道某地的水性和地势,从而确定其河身。再由河身,可以限定水流的速度,不让它发生变更;水面的高低,也不让它随便涨落。凡是河底的浅深,河岸的坚脆,工料的松固等等,均可以确定下来,不用担心会发生意外。这都是数学中的精微学问,不能随意而为。确定河身是最困难的事。必须知道河水猛涨时水高出多少,水性怎么样,停积在河底和停积在河滩上的沙有所少。河水上涨的高低、速率也都不同,确定河身必须了解速率的变化,才能使得河水无论上涨多高,它的速率都足以把泥沙冲刷入海。由于河形弯曲,以致造成不少危险的工事,这也应当酌情更改,然而这并非易事,若不经详细谨慎的推算则不能奏效。裁弯取直后路途变近,路途变近则河水落差变大,即地势高低的差距就增大。落差增大则速率也增大,流速增大则水流量也随之增大,在河水猛涨之时尤其应当将上下游统一进行筹算后,才能裁去一处河身弯曲。因为裁截河身的弯曲,可能会造成其他危险,不能不加以周全考虑,这也不是仅凭眼力就可以做到的事。
河堤是用来约束水流的,必须连同河身一并进行推算。就连进入河水的斜坡,也都必须加固,以防异常情况下的河水猛涨,方才不致误事。至于堤坝的高低、厚薄,则要看土性的松实,料质的坚脆。至于应当如何建造,也要看水线的高低、水流的缓急。所需的材料,只要是能抵御水流冲击的就好,不必全部使用石堤,也不用全部使用料埽,只要土堤筑造得坚实,再用柳树、草木等加以保护,也足以抵御平常的水力。观察各国的护河堤坝会发现,大多数是用土建造而成的,并没有全部都使用石头。但要推算合法,位置得当,看守不懈,并且不任意对其践踏。那些石头的堤坝料场,只在险要的地方使用就行。总而言之,可以节省的就应当节省,不可以节省的则一定不节省,然而这些若不经精确、详细的测算是做不到的。我在监工时曾绘制了两种堤坝的样式,大概还算比较适合黄河,但什么地方应用什么样式,则要临时进行查勘,因地制宜,并不是说整条黄河都应该改用。只是无论需要使用哪种材料,都必须采购质量上乘的才能坚固耐用。涨水的时候河流流到堤根的位置,水小的时候河流在两岸中间。而堤与岸都是松土,常被急流卷走就化成了泥沙,到了水流变缓的地方,就淤积成了高高的沙滩,长此以往,就逐渐产生了危险。这固然值得忧虑,但更加值得忧虑的是,上游的各土山随时会坍塌到河水中,化成泥沙流到下游以后,造成非常严重的祸患。应当想办法进行保护,将水流通过的两岸,全部修筑成斜坡,先在外面护上一层泥,再在泥上种上草,并且多栽种树木来使其坚实。有危险的地方,则应当在岸根的地方打桩,用树枝编织成筐,用泥土填成块,再用石头垒成墙,或者砌石为坡,并抛大石头到水底,才足以抵御水力。土山的两旁,也必须向水底抛石头,再在上面修筑石墙,以阻止其塌陷,这样则能保证岸土不至于被流水拖带,河流才可以逐渐变清,河患也自然可以逐日减轻。这是治理河患应该办理的最紧要的工程。
大的水流应当令其从河道的中间经过,至于应当在什么地方进行引导水流,则现在还不能预先确定。大概需要在河道弯曲处的水底多修筑挑水坝,来引导水流流向。挑水坝应该用树枝或者用石块来构建,而且需要随时根据当时具体情况来处理,只是秸料不够耐久,而且没有抗冲击能力,因而不可用。减水坝也应该讲究,以防河水异常猛涨,所以最好就设在堤坝边上。应该先测量好地势,察勘好情形,以河流流动的方向,来确定坝口的方向。此坝必须用大石头加上混凝土来建造。坝后面所挑分出来的引河,以及现在已有的河流,应当修筑坚固的堤坝来进行约束,使这些所经过的河流,才不至于以邻为壑,对周边造成危害。引河也必须足够宽深而且不太弯曲,并且要低于黄河水面,令其河身确有容水的空间时,方才能够使用。